再睜開眼時,她周身散出淡淡白光,那光芒如冰如雪,從她指尖流出,匯成一根絲線,蜿蜒鑽進寧拂衣眉心,沉睡中的寧拂衣猛地揚起下顎。
汗水頓時滲出,在她白如鬼魅的肌膚上凝結成滴滴花露,她好像遭受了什麼痛苦般咬緊牙關。
褚清秋沒有移開視線,隻是深深瞧著她,隨後抬起手,將那根絲線同時點入自己腦海。
於是低哼一聲,險些摔落在寧拂衣身上,隻得死死攥住床沿。
寧拂衣的唿吸愈發急促,她在昏昏沉沉中掙紮,因為避毒丹的原因,她看得見那絲絲白光,也看得見一片柔白中的倩影。
那人緩緩起身坐於她榻上,濃鬱的花香不斷鑽入她鼻腔,比起那莫綺懷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卻半點都不令人排斥。
反而如同饑渴時灑落的一片甘霖,渴望更加貼近。
她腦海中的絲線一點一點順著她識海鑽去,令她渾身酥麻酸痛,她不得已攥緊掌心,便是將那根柔荑捏在了手中,感受到那人受了驚嚇似的,忽得渾身繃緊。
寧拂衣身體雖昏沉,但神識卻出奇地清醒,她強忍著酸痛感鬆開了手,裝作仍舊昏迷。
這才見那身體慢慢放鬆,隨後一白一粉的光點從她二人眉心湧出,帶著柔軟的光暈,纏繞著升到半空。
褚清秋許久不行如此功法,她竭力控製著二人神識交纏靠近,卻始終無法融合,到最後她幾乎完全脫力,大口喘息起來。
“寧拂衣……”她低低喚道,“是你不願麼?還是你體內的力量還是在排斥我?”
褚清秋臉上血色盡褪,唇瓣也變得蒼白,上麵沾著汗水,仿佛真的附上一層冰霜,她暗暗念著心訣,再次試著融合,腦中卻好似被電流貫穿。
電流自神識流入全身,她忽得吐出一口血來,鮮血從她口中溢出,滴滴答答落了寧拂衣一身。
與此同時,寧拂衣也再次仰頭,痛苦地咬緊牙關,光滑的額頭頓時暴起青筋,她發出幾聲囈語,將臉轉向了一邊。
褚清秋不曾想到會如此艱難,眼看著二人神識即將歸位,她連忙再次運功控製神識,顧不上擦掉唇角血跡。
“到底是怎麼迴事?你是真的這般不願?換了那莫綺懷來,你是不是就願意了?”褚清秋言語中帶了哭腔,她緊緊咬著唇瓣,將那血腥味盡數吞下,重新運功。
她不曾這麼執拗過,怎麼都不肯放棄。
“你不是說誰都可以嗎,為什麼本尊不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褚清秋眼淚忍不住落出眼眶,和衣衫上的血混在一起,打透了一身白衣。
她還是因為寧拂衣,又亂了方寸。
她不管不顧地再次念那心訣,寧拂衣頓覺一根冰冷的銀絲從她神識蔓延到全身,銀絲蔓延到哪裏,哪裏便發起了抖。
她從沒這麼無奈過,身體還在昏迷,除了右手皆動彈不得,神識雖是清醒,但也無法控製。
想說一句我沒有不願都說不出口。
那種奇怪的感覺幾乎令她撕心裂肺,寧拂衣將舌尖都咬破了,口腔中滿是血腥氣,識海中的兩種力量好像自行對峙起來,瘋狂在她腦中衝擊,剛剛被褚清秋壓製的疼痛重新找上了門,寧拂衣想喊喊不出,隻能拚命唿吸,代替叫喊。
眼看她的身體已經開始戰栗,身上青衫散亂,白皙肌膚被汗水浸透,幾滴血跡落於她臉上,一紅一白將對方映襯得皆無比刺目。
結界擋住了外界的一切聲音和氣味,狹小的木屋隻有二人溫熱的氣息糾纏,床柱上的紗幔無風搖曳。
寧拂衣用殘存的意誌,強行抬起右手,摩挲著拉住褚清秋衣袖。
隨後一用力,本就搖搖欲墜的褚清秋忽然跌倒,手撐住玉枕,唇瓣便從寧拂衣臉頰堪堪擦過。
溫熱的觸感讓兩人都愣住了,寧拂衣在昏迷中攥緊右手,而褚清秋定在原地,沾水的睫毛眨了眨。
她垂眸掃過寧拂衣的臉,判斷對方是否醒著,然而對方雙眸緊閉,儼然還處於昏迷中。
視線慢慢下滑,落在那雙像薔薇花瓣一樣好看的嘴唇上。
此時這嘴唇有些幹涸,卻並不影響其形狀,雖是緊閉著,腦中卻能浮現它笑起時,嘴角尖尖的模樣。
褚清秋低頭擦去唇上鮮血,猶豫著慢慢往下,最後眼睛一閉,輕輕覆蓋上去,兩人的唇瓣都好像清甜的果子,瞬間充血,紅潤欲滴。
原本隱藏著的紅繩同時出現在二人指間。
寧拂衣攥緊了掌心,又在那雙柔荑接近的時候攤開手掌,任由她五指滑落,十指相扣。
此時腦中的疼痛似乎不值得一提了,更令她難受的是心跳,一下下好像要將整個胸腔撐得炸裂開來,過快的唿吸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了,混混沉沉。
床榻四周的輕紗翩翩飄落,遮住二人緊貼著的身子,遮住肌膚散發的淡淡光芒。
血的甜絲絲的味道在二人舌尖綻開,於是在她們頭頂上方,方才還始終無法接近的兩顆光點猛然靠近融合,褚清秋險些發出叫喊,身體驟然滾落。
眼前終於出現了那兩棵樹,的確如江蘺所說,一棵正常,一棵結了黑色的魔果,此時已經有更多果實碎裂開來,裏麵根脈紮入泥土,整棵樹如同伸著魔爪掏心的妖邪,甚是可怖。
其中魔氣已經溢出,褚清秋來不及思忖那許多,神識化為實體衝向那棵樹,滾滾黑氣頓時迸發,來抵擋褚清秋的力量,竟一時對峙起來。
寧拂衣不是已然重生了嗎,體內到底為什麼還有這種魔物?褚清秋咬牙控製神識,卻被引得自己也開始頭痛。
到最後,這棵魔樹居然開始蠶食她的神識。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另外那棵樹卻忽然溢出絲絲縷縷的粉色力量,仙力灌入褚清秋神識,似是在助她一臂之力。
於是褚清秋暗暗念出心訣,在陌生仙力的幫助下,粉色氣浪以她為中心轟然炸裂,魔樹的魔氣頓時被逼迴體內。
終於,肉眼可見的,那些已經深深紮入寧拂衣識海的根須開始慢慢收迴,破裂的魔果重新愈合,魔氣重新被封印。
褚清秋本想一鼓作氣毀了這棵魔樹,然而她已然支撐不住了,神識驟然被推出識海,熱流貫穿脊背,她渾身戰栗著落在寧拂衣身側,將臉埋入她肩窩,大口唿吸。
她二人的手還互相攥著,掌心殘留著細汗的濕熱。
神識融合的感覺太過奇妙,好像在這一個瞬間,她們二人像是兩杯清酒完全混在一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即便不觸碰,都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褚清秋身子已經軟成了一灘水,動彈不得,也不想動,她側身蜷縮在寧拂衣身邊,顫抖著闔目,任由眼淚全部流進寧拂衣烏黑的發絲中。
寧拂衣方才的心跳也慢慢和緩下去,她唇齒微顫,神識巨大的衝擊令她久久不能恢複。
頭不再疼,眼角水汽氤氳,一滴冰冷的淚從她眼角滑落,一路流淌至枕邊。
……
夜更深了,夜空墜著幾枚星星,落葉嘩嘩落於屋簷,待積了一片後,又齊齊墜落,發出啪嗒的聲響。
褚清秋終於恢複了一些力氣,她扶著床沿起身,身上如同被打了一般得疼,她解下亂發中還插著的發簪,放下萬縷柔絲。
她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從欲念中抽出,恢複鎮靜。
這還是第一次她自己主導雙修術法,到底第一次嚐試,用得不好。
她用手掀開衣袖,發現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淺淺的紅痕,她撫摸紅痕想讓其褪去,卻不知為何無法消散。
最後隻得放棄,用衣袖蓋好,無力地下地,寬大的衣擺在腳下拖曳,她腳步發軟地走了兩步,又迴頭看向寧拂衣。
女子仍舊躺在原地一動不動,明顯還在昏迷,她僥幸地鬆了口氣,推門走入夜色。
“神尊!”江蘺又頂著草葉從草叢裏鑽出來,左右張望一番,快步跑到褚清秋麵前,揚手將一襲披風披在她肩上。
褚清秋此時頗有些弱不勝衣的意思,一個披風險些讓她軟倒,她連忙運功平息神識的渙散,這才站穩腳步。
“你這般做賊似的是為何,我是雙修,並非偷情。”褚清秋發現唇邊還殘留一些血跡,用指尖擦了。
“我不是,怕有人看見神尊衣衫不整的,亂說話麼。”江蘺那樣子比褚清秋還激動,她左手捏著右手問,“可完成了?”
“嗯。”褚清秋抓著披風兩角將自己裹緊,“隻是未能除了那魔樹,隻是重新封印。”
“封印了便好,往後我再研究那東西如何連根拔起就是了。”江蘺鬆了口氣,淺笑著扶住褚清秋,“瞧神尊鼻尖都紅了,怪惹人憐愛的。”
“江蘺!”褚清秋忍無可忍地要抽出手,拖著虛浮的腳步往靜山宮走去。
“她見我前便昏過去了,麻煩打點好莫綺懷,此事切莫同她提起。”
“好吧。”江蘺搖頭拈掉頭頂的草葉,緩步跟上去。
日月更迭,天光破曉。
陌生的片段又出現在她腦海中,全是些令她不敢直視的旖旎片段,無人的廣闊的山河,怎麼看怎麼眼熟的竹屋,小小的山坡,馥鬱的花林,和燦陽下籠著金光的美人。
她怎麼也看不清美人的臉,卻又怎麼都看不夠。
但夢終究是會結束的,也終究是會忘記的,隨著窗外的幾聲鳥鳴,她便猛然睜開眼,腦袋空空。
她用手遮住陽光,瞇縫著眼眸從床上爬起,低頭看著自己淩亂的衣衫,伸手蓋住一片白皙。
這便是神識交融後的感覺?渾身有種渾身放鬆躺在熱水裏泡了一夜的酥麻感,靨足又舒服。
眼睛因為落淚而有些酸澀,破裂的嘴唇結了血痂,她盯著自己掌心看了半刻,抬起衣袖放在鼻尖。
淡淡的未曾消散的梔子花香,不知是真的殘留,還是她的錯覺,但無論是因為什麼,她都閉上了眼睛,舌尖拂過唇瓣,不由自主露出淺淺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