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灼地強製散會,要求大家迴去想清楚再來,他就沒再見過除了丁了以外的其他人。
大家似乎都消失了,張灼地也並不主動去找任何人,和丁了在家裏度過了幾天相對平靜的日子。
在丁了畫畫的時候,張灼地大多在一旁看點東西,楊小苗說得很對,其實他看書還是沒有找到方向,沒有係統(tǒng)性和目的性地隨便瀏覽。
在一個很熱的下午,丁了終於畫完了那副雛菊,與此同時還產(chǎn)生了很多的廢稿,在畫這幅畫的時候,亂塗亂畫了不少東西。
這是一幅色彩很鮮明的畫作,丁了幾乎把所有的背景都改了顏色,變成了紅粉紫相間的高飽和色調(diào),用非常不規(guī)則的花瓣做衝擊性的嚐試,最終的成品和一開始完全不同,丁了短短地時間內(nèi)完成了很可怕的進化,即使是張灼地這樣不懂畫的人來看,都覺得很漂亮。
張灼地用了一天時間打了個畫框,把畫釘在了餐桌前,色彩鮮明的畫和冷淡的裝修看上去並不是非常的搭調(diào),但總體上來說,還是不錯。
丁了在他打畫框的時候,就席地而坐,在地毯上收拾那些廢稿。
丁了和的廢稿就極其體現(xiàn)出他的性格了,如果不知道的人看了,還會以為是某個小孩胡亂塗寫的,看不出任何畫麵,隻有各種顏色的線條,像是泄憤一樣的粗細不均地甩上去,張灼地中場休息,拿起了幾張,說道:“留著吧,作紀念。”
丁了就沒有扔,找出個藥箱來放進去了。
丁了放著放著,張灼地忽然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伸手接過來兩張放到一起,邊和邊對齊,線條顏色和粗細居然對上了。
“你故意的?”張灼地問。
丁了不太知情,他看著那兩幅畫,有些茫然。
張灼地看他的表情,就猜出他自己根本不知道。
張灼地蹲在那個藥箱旁,又拿出來了幾張,仔細地挨個邊對過之後,又找到了幾張可以對上的畫,他索性把所有的畫都倒出來,在地麵上鋪開,沒有過多久,整個地麵都鋪滿了,一張張線條拚在一起,那些不規(guī)則的線、色彩鮮明的粗細不均的繞成了一隻眼睛。而在眼角的位置,掉落了一滴碩大的圓滾滾的藍色淚珠——
張灼地抬起頭來看向丁了,丁了的表情也像是被嚇到了。
丁了反而問他:“這是什麼?”
整個書房的地麵上鋪滿了紛亂的線條,而他站在畫麵的正中央,看上去非常的無助。
張灼地說:“你的畫。”
從流淚的方向來開,這是一隻左眼,而丁了少的正是一隻左眼,張灼地不知道這到底是是意識的投射,還是說代表了什麼。
丁了對於自己畫出了這些東西感覺很不可理解,一時也不想待在這個房間裏,踩著畫跑了,張灼地看到他坐在沙發(fā)上,咬著自己的手指。
“沒關(guān)係。”張灼地上前把他抱在懷裏,說道,“沒關(guān)係。”
張灼地其實沒覺得這問題能有多嚴重,也許隻是因為太想要一隻眼睛了,造成的心理暗示,人類能做的事情遠超乎自己的想象,也許這就是其中一件。但是這件事多少給丁了造成了一些心理陰影,接下來好多天都沒有再碰畫筆,不敢再畫任何東西。
在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張灼地在打掃衛(wèi)生,拖完了地之後,關(guān)上了空調(diào),打開窗戶通風,而丁了坐在沙發(fā)上昏昏欲睡地吃西瓜,倆人下午在床上廝混了很久,丁了到了七點多的時候就開始困得打瞌睡,但現(xiàn)在睡又會醒得太早,所以坐在沙發(fā)上硬撐。
沒什麼事做、沒有網(wǎng)絡(luò)、時間過得很慢,兩個人待在家裏,似乎就隻能在床上廝混,丁了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生活了,張灼地這些太在家裏的時間太長,天氣熱了之後,連家居服都不常穿,經(jīng)常是背心或者t恤,好穿、好脫,顯身材,養(yǎng)眼。
丁了像是被喂飽的貓,被張灼地從床上抱到沙發(fā)上,抱到哪兒,就在哪兒待下了,接受一些投喂,昏昏欲睡。
張灼地看他頭快埋在西瓜裏,給他把西瓜給他拿開放到一邊,丁了手裏沒有了東西,就說道:“你給我染頭發(fā)吧。”
“什麼顏色?”
丁了沒想好,張灼地先給他褪色,在褪色的過程中,讓他自己在染發(fā)膏裏挑選,挑來挑去,丁了選了紅色。
上次想染紅色沒有染成,這次就又挑了這個顏色,這次張灼地真的給他染了,紅色顏料塗上去,非常鮮明的顏色,張灼地很少在生活中看到有人真的染這麼紅的頭發(fā)。
丁了站在鏡子前吹風,從窗外,忽然隱約聽到了什麼聲音,他把吹風機關(guān)掉,聽見從窗外傳來的廣播聲。
“……同胞們,神的子民們……”
丁了手裏還拿著吹風機,從衛(wèi)生間走出去,看見張灼地站在窗前,也在聽著窗外的那個聲音。
“此前,紅宿內(nèi)部經(jīng)曆了變動和策反,宣傳了不實消息,在此向各位同胞們致以深切的歉意,我們規(guī)律、美好的世界,將一直健康地持續(xù)下去。”
丁了聽出,那是王騫石的聲音。
“這裏什麼時候按了廣播?”丁了問道,隨即臉色一變,“是白風風幹的嗎?”
張灼地“噓”了一下,示意他繼續(xù)聽下去。
王騫石在廣播中道:“我們聯(lián)係了神的力量,取得了神的支持,紅宿正式為神效力,所以紅宿的子民們,請不要猶豫,不要再彷徨,你們的選擇是正確的,在萬千的陣營中,你們選擇了神的那一方,神會保佑你們,護佑你們的安康和幸福。”
“再次更正幾條消息,請各位同胞們知悉。我們將不再包容任何反抗力量,請大家勤於監(jiān)督,若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人員,可以當場擊斃,不受規(guī)則製約,死亡後,財產(chǎn)不再鎖定。可以直接將他的財產(chǎn)進行轉(zhuǎn)移。”
“對除紅宿以外的全部陣營、組織,進行剿滅。需要全部同胞們的共同支持。”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隻有順應(yīng)時勢,能夠把握住時代的脈搏的人才能在強者的社會生存下去,各位同胞請保持警惕,十三條是讓我們變得幸福,而非不幸,請把握時機,謹慎選擇。”
王騫石的這則發(fā)言,就這麼粗暴地扔進了千家萬戶。
丁了皺著眉頭去看張灼地的反應(yīng),發(fā)覺張灼地其實根本沒什麼反應(yīng)。抱著臂倚在窗邊,聽王騫石說完了,張灼地說:“他們看來串通好了。”
丁了還是不相信白風風會策反,他道:“白風風不是那種人。”
“他其實是,”張灼地說,“了了,一個正常的好人,當然不會去參加遊戲,也不會去吸毒,你不了解他。”
丁了:“那劉藝燁呢?”
“劉藝燁這幾天來找過你嗎?”張灼地反問他。
丁了有些憤怒,說道:“她和他的男朋友都非常蠢,死了算了。”
張灼地不是非常認同他的說法,道,“大家隻是做更有利的選擇,既然對方很強大,在他們眼中無法反抗,那就加入,這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丁了:“我不喜歡。”
“嗯,”張灼地道,“所以你是丁了。”
丁了是個心思非常幹淨的人,愛憎分明,在他眼裏就隻有要與不要,他不喜歡的,永遠都不喜歡,無論如何都不會後悔,不憐憫,不羨慕,也不會迴頭。
大多數(shù)人並不具備丁了的本領(lǐng),這其實是一種極為難得的一往無前的天賦。
張灼地道:“接下來我們的處境會很危險。”
丁了覺得他說得話很沒意義,他道:“我知道。”
“你也知道我不在乎,”丁了說,“從來沒在乎過。”
張灼地總是會想起丁了在之前的遊戲裏,會被規(guī)則嚇到,從坐上車開始就手腳冰涼,他其實知道丁了的膽子並不大,但張灼地也不懷疑此時丁了的話,在恐懼與和張灼地站在一起之間選擇,丁了一定會選擇他。
丁了和其他人還有一點不一樣之處。丁了沒得選,他隻有張灼地。
張灼地笑了下,說道:“嗯,我也不在乎。”
“如果能一起死在三十歲之前,其實挺不錯的。”
丁了道:“但是你要先死,我要留在最後。”
“為什麼?”張灼地有些奇怪,“不會難過嗎?”
丁了陰惻惻地道:“我怕你會自己茍活。”
張灼地:“……”
張灼地道:“盡量吧。”
丁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懂了,張灼地所說的盡量,幾乎和放屁一個效力,就是做不到,隨便答應(yīng)一下的意思。
但是他這次沒打算多做糾纏這個問題,丁了道:“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
“要等你死了,”丁了道,“我才能知道我到底愛不愛你。”
張灼地:“你這代價有點太大了。而且很沒必要,我現(xiàn)在就能讓你知道。”
張灼地俯身,掀開他的劉海,親了下他的額頭,從額頭流連著,慢慢地環(huán)抱著他和他接吻。
窗外溫熱的晚風吹進來,靜謐得月光都顯得嘈雜,丁了親了會兒就眼神散開了,張灼地手撫摸著他的臉,這是一張漂亮的臉,但張灼地並不十分珍惜地有些用力,捏了捏他的下巴,說道:“這個表情,就是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