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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寒聲一向沒什麼大誌向, 前世今生對修為都不怎麼在意,如今倒是被元嬰的徐南銜和崇玨一刺激,開始盤算起要如何修行。


    鳳凰骨氣勢洶洶發(fā)作過一迴, 八成會蟄伏半個月左右。


    夙寒聲摸了摸額頭, 總覺得此次發(fā)作的後癥很奇怪——不像之前那樣體虛高熱,反而燙意消退、經(jīng)脈靈力順暢, 正常得讓人心慌。


    夙寒聲暫時沒精力管這個,將佛經(jīng)收拾好,一抬頭就見聞鏡玉神色複雜。


    “聞師兄,怎麼了?”


    聞鏡玉不太理解是不是自己閉關(guān)太久, 是如今年輕人皆有兩幅麵孔,還是隻有夙寒聲是這樣?


    他隱忍許久,還是帶著不解地輕聲道:“你方才……”


    夙寒聲“哦”了聲,眼睛眨都不眨地胡編亂造:“我逗叔父開心呢。”


    聞鏡玉:“……”


    瞧不出來。


    倒像是在添堵。


    一旦將人劃分到自己人陣營, 夙寒聲便自來熟得很, 聽著不遠(yuǎn)處傳來陣陣喧嘩聲, 似乎有人在比試,高高興興拽著聞鏡玉。


    “聞師兄,我們也去湊熱鬧吧。”


    聞鏡玉常年吃齋禮佛, 須彌山巔雪虐風(fēng)饕,除了夙蕭蕭年少時居住時,他曾讓千萬年不止歇的風(fēng)雪停過數(shù)月,冰雪嚴(yán)寒磨煉心境已深刻骨髓中。


    能在雪山坐禪成百上千年之人自然喜靜,一個夙寒聲已足夠嘰嘰喳喳,更何況要去人堆裏紮。


    聞鏡玉正要拒絕, 夙寒聲卻已拽住他的手腕,一溜煙朝著祭臺旁衝過去。


    聞鏡玉:“……”


    才十七歲的少年人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jì), 夙寒聲瞧著瘦弱力氣倒是大,完全不容拒絕地拉著聞鏡玉一路小跑。


    他前世今生沒多少機會湊熱鬧,如今愛往人多的地方紮,認(rèn)為其他人也同他一樣愛聚堆撒歡兒。


    聞鏡玉垂眸看著夙寒聲的手,見他歡唿雀躍像是蹦躂著的家雀兒,沉默許久還是沒拂開,縱容他薅著自己快步而走。


    少年墨發(fā)太長,發(fā)尾還打著卷,奔跑時因衝勢險些將那海藻似的發(fā)撲聞鏡玉臉上。


    浮雲(yún)遮為夙寒聲蒙上一層薄薄霧紗,穠麗的眉眼更添幾分灼眼。


    夙寒聲剛跑幾步,眼看著墨胎齋的師兄們正在扛著那火炮似的東西,朝天轟雷,打算劈裏啪啦炸個“仙君雷劫”。


    夙寒聲趕緊將耳朵掩住。


    饒是如此,“雷劫”衝天時他仍是被震得一哆嗦。


    等到雷聲消停,夙寒聲放下手迴頭一瞧,聞鏡玉長身玉立,少年模樣的眉眼卻古井無波,冷冷淡淡的,似乎對那衝天雷聲不為所動。


    夙寒聲感慨不已:“聞師兄是哪個學(xué)宮的?”


    周遭全是喧鬧不休的學(xué)子,聞鏡玉隻覺空氣都帶著些汙濁,他眉頭不著痕跡地輕皺,語調(diào)冷淡:“重雲(yún)學(xué)宮。”


    夙寒聲茫然,十大學(xué)宮中有重雲(yún)這個學(xué)宮嗎?


    但聞鏡玉瞧著不像是說謊之人,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來是重雲(yún)學(xué)宮的師兄啊,這個學(xué)宮很不錯,學(xué)子都風(fēng)華絕代,英雄輩出!”


    聞鏡玉:“……”


    見少年說得煞有其事,聞鏡玉冰冷的眼眸中也無奈地閃現(xiàn)不易察覺的笑意。


    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的模樣,倒是罕見。


    聞鏡玉垂眼看著夙寒聲在那讚並不存在的“重雲(yún)學(xué)宮”,餘光一掃卻見那轟“仙君雷劫”的幾個學(xué)子又偷偷摸摸跑迴來,在那繁瑣的機關(guān)火炮上猛地一轉(zhuǎn)法陣。


    猝不及防又來了一發(fā)“仙君雷劫”。


    眼看著雷鳴靈力已衝向天空,夙寒聲還在喋喋不休說重雲(yún)學(xué)宮多好多好。


    聞鏡玉迴想起少年被震得夠嗆的模樣,墨青眼眸微微一動,猛地往前半步,修長微涼的五指飛快捂住夙寒聲的雙耳。


    夙寒聲話音戛然而止,茫然仰頭看他。


    下一瞬……


    “轟——”


    雷劫在天幕炸開,劈裏啪啦閃出紫金色雷光。


    這一道“雷劫”幾乎升入百丈高空,聞道學(xué)宮竟也能看得真真切切。


    莊靈修握著劍從四望齋走出,聽到動靜微微側(cè)頭看向天邊,眉頭輕輕挑起。


    即將到午時,祭天大典要開始了。


    已接連參加三年,無非便是仙盟的天師迎神進(jìn)俎,再說些數(shù)百年不變的軲轆話,早已聽膩了。


    莊靈修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要迴家一趟,出了四望齋並未去學(xué)宮門口,反而緩步走向六爻齋學(xué)子的齋舍。


    大多數(shù)學(xué)子已去聞道祭,學(xué)宮的人寥寥可數(shù)。


    莊靈修緩步走向花圃似的齋舍中,籬笆上懸掛著由花簇凝成的齋名。


    ——沉?xí)引S。


    六爻齋的學(xué)子往往三缺五弊,聞道學(xué)宮所給的齋舍是最具福澤之處,剛進(jìn)入便能感覺濃鬱的靈力不住往靈根中鑽。


    沉?xí)引S院落中種植莊靈修都未見過的靈草靈植,一瞧便價值不菲。


    莊靈修裾袍掃過小道兩邊一簇簇的曇花,極有禮數(shù)地叩指敲了敲緊閉的門扉。


    “虛白,我能進(jìn)去嗎?”


    齋舍中無人迴應(yīng)。


    莊靈修耐心等了十息,而後先禮後兵,眼睛眨也不眨地拔劍將門悍然劈開。


    劍意轟的將門斬成木屑四散落地。


    莊靈修微微頷首:“……那我便不請自來了。”


    大概被這動靜震著了,外室的連榻之上,披著雪白鶴氅的蘭虛白靠在軟枕上懨懨咳著,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咳得止不住,隻能抬手攀著小案的邊沿。


    那修長的手指用盡全力,骨節(jié)一陣青白。


    蘭虛白孱弱得似乎渾身上下沒有半分血氣,隻有嘴唇咳得宛如含著血。


    “咳……靈、靈修……進(jìn)吧。”


    莊靈修笑了聲,收劍入鞘,淡淡道:“蘭沉之,我需要解釋。”


    蘭虛白滿臉命不久矣的死相,咳嗽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稍、咳咳……稍等我半天,咳……要咳一咳。”


    莊靈修:“……”


    莊靈修本是來興師問罪的,見狀艱難從鐵石心腸中扒拉出來點良心,握住蘭虛白的手輸入一道靈力。


    連榻小案上零散放著一堆東西,三枚銅錢還沾染著血痕,旁邊小箱中有一艘巴掌大的靈舟微微閃著光芒。


    正是徐南銜丟失的那隻。


    蘭虛白終於止住咳,懨懨道:“能勞煩給我一口酒嗎?”


    莊靈修瞥他一眼:“你遲早得死在酒上。”


    話雖如此,他還是從褡褳中拿出酒壺,隨手丟過去。


    蘭虛白喝了口酒,慘白如紙的臉上終於好受些。


    “多謝,六爻齋的人都不肯給我酒——上迴去長夜樓喝了幾筷子,迴來一人一句,險些罵死我。”


    莊靈修翻了個白眼。


    蘭虛白以一人之力將其他學(xué)宮的人全都喝倒了,最後都?xì)g天喜地地拿著缸往嘴裏倒了。


    那叫幾筷子?


    莊靈修懶得說他,斂袍坐在蘭虛白對麵,五指隨意把玩著那艘靈舟,開門見山:“你想阻不北去聞道祭,為何,是卜算出了什麼嗎?”


    蘭虛白此人六爻卜算術(shù)已至臻境,卻因孱弱病體遲遲無法湊夠八分,已在聞道學(xué)宮留了五年的學(xué)。


    精通卜算之術(shù)之人,大多三缺五弊,有人缺財缺權(quán),蘭虛白缺命,是注定短壽早夭的命數(shù)。


    莊靈修估摸著他之所以沒有出師,八成也需要聞道學(xué)宮的福澤齋舍保住性命。


    “死卦。”


    既被發(fā)現(xiàn),蘭虛白也沒掩藏,病怏怏靠在軟枕上,病成這樣那五官眉眼仍舊帶著消頹的豔色。


    “樓船遇襲後,我便卜算此次聞道祭的吉兇,可卦象卻絲毫瞧不出來,且反噬極重,我便投機取巧,想借著不北觀看聞道祭吉兇。”


    徐南銜已是元嬰中的佼佼者,若他的卦象也生死未卜,那便能說明今年聞道祭是大兇。


    蘭虛白本以為“生死未卜”已是最嚴(yán)重的卦象,沒想到連卜算數(shù)次,徐南銜的卦象……


    全是死相。


    莊靈修眉頭緊皺。


    蘭虛白捂著嘴咳出一口血,他也不喝藥,捧著莊靈修的酒壺喝個不停,像是個酒癮發(fā)作的酒鬼。


    徐南銜的卦象太兇險,蘭虛白想試探這到底是他自己的卦象、還是整個聞道祭大兇,便嚐試著取了徐南銜靈舟後,又算了一卦。


    蘭虛白病骨支離,手指在桌案上輕輕一叩。


    “革卦……”


    莊靈修曾被徐南銜生拉硬拽著一起去六爻齋蹭課,隱約知曉這卦。


    順天應(yīng)人。


    莊靈修不知想到什麼,霍然起身就要離開。


    蘭虛白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


    “靈修。”


    莊靈修側(cè)眸看他。


    “天道昭昭。”


    蘭虛白瞧著根本不像是瀕死之人,枯瘦的手力道極大,死死扣住莊靈修的手腕,灰色雙眸似乎能看透世間一切因果,冷沉沉的,讓人不寒而栗。


    他殷紅的唇輕動,眼神冷冷:“莫要做出引火燒身之事。”


    莊靈修看他許久,猝不及防笑了下,他淡淡道:“這是你送我的卦嗎?”


    蘭虛白眼睛眨也不眨,他平常說話中氣不足,說幾句都得喘半天,此時的語調(diào)卻宛如落雷般,擲地有聲,帶著一股冰冷的戾氣。


    “是,你若插手,死無全屍。”


    他不說插手什麼,但一直淡淡的莊靈修卻眸瞳劇縮。


    蘭虛白正要再說,沉?xí)引S外猛地傳來一陣喧鬧。


    有人噔噔噔跑來,厲聲道:“我嗅到酒味了!他一定又在偷喝酒!”


    “你狗鼻子啊,蘭師兄病得都爬不起來,哪裏去偷酒喝!”


    “定不會錯,我以我道途起誓!”


    方才還高深莫測的蘭虛白臉色頓時煞白如紙,忙將酒壺中最後一口酒噸噸噸喝下肚,嗆得又咳了一陣,還在忙著將酒壺往角落裏藏。


    但他太孱弱,連榻上又沒地方藏。


    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蘭虛白趕緊將酒壺塞到莊靈修手中,匆匆道:“快、咳咳!快收進(jìn)褡褳裏!求求了!等我好了,也幫你生孩子。”


    莊靈修:“……”


    可憐他年紀(jì)輕輕,就有一堆臭男人要幫他生孩子。


    見莊靈修一言難盡地將酒壺收進(jìn)褡褳中,蘭虛白才鬆了口氣。


    他熟練至極地掐訣將身上酒味消散,又將一旁溫著的藥喝了幾口,確保口中隻有藥味。


    這一套動作訓(xùn)練有素——看著完全不像是個病得要死的人能做出來的。


    外麵的人剛好衝進(jìn)來。


    幾個身著六爻齋八卦陣道袍的學(xué)子快步而來,眉頭緊皺死死瞪著蘭虛白。


    蘭虛白小口小口喝碗底的殘留藥汁,見狀將碗放下,肩上鶴氅垂落至手肘間,蒼白病弱的麵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


    “出什麼事了,小醫(yī)仙留的藥沒拿到嗎?”


    為首的少年不理他,鼻子輕輕動了動,似乎在嗅酒香。


    蘭虛白喝完藥,漂亮又帶著頹厭之色的臉上浮現(xiàn)些許笑意,脾氣好得不得了,任由他在自己身邊嗅來嗅去。


    嗅了兩下,似乎真沒嗅到酒味。


    少年憤怒的神情瞬間消下去,眉眼柔和下來:“我錯怪師兄了——今日是什麼好日子,師兄竟不用哄就將藥喝完了?”


    蘭虛白笑著點頭:“和好友聊了幾句,心情好。”


    莊靈修抱著雙臂見蘭虛白在那裝。


    少年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莊靈修,趕忙行禮:“見過莊狗……莊師兄。”


    莊狗雖已習(xí)慣被人罵“狗”,但若是舞到他麵前就不行了。


    他笑起來,手指從褡褳中勾出幹幹淨(jìng)淨(jìng)的酒壺,溫柔地說:“是啊,虛白每迴喝了酒,都能容光煥發(fā)喝幾缸藥——下次再哄他喝藥,給他幾口酒就行,省事兒。”


    蘭虛白:“……”


    其他人:“……”


    蘭虛白眼眸瞪大:“靈修?”


    他可沒得罪此人!


    莊靈修才不管,直接無差別攻擊。


    少年沉默半晌,突然暴怒道:“蘭沉之!!!”


    蘭虛白臉都白了:“我……我沒有,咳咳!不要信他……唔咳噗!”


    “酒有命重要嗎?!這酒壺這麼大……謔!你還全都喝完了?!”


    “我沒、沒有,就一口!”


    “嗬!你的一口,就是旁人半年的酒量了。”


    “……”


    “啊啊啊別罵了!師兄!師兄醒一醒!快拿藥來!小醫(yī)仙呢?!”


    暴怒的少年見閉著眼睛昏厥過去的蘭虛白,冷笑一聲:“拿什麼藥,拿酒來給他喝!”


    眾人大驚失色:“你瘋了嗎?!”


    病成這樣了還……


    話音剛落,“昏厥”過去的蘭虛白奄奄一息地睜開眼睛,手掙紮著攀著小案:“酒?哪有酒?”


    眾人:“……”


    莊靈修管殺不管埋,優(yōu)哉遊哉地將“罪證”酒壺放下後,踩著一地的咆哮和咳嗽,施施然離開雞飛狗跳的沉?xí)引S。


    這麼會功夫,天邊再次炸起一道仙君雷劫。


    雷光劈裏啪啦地消散。


    夙寒聲走在那宛如元宵燈會似的長街上,見什麼都覺得稀奇。


    聞鏡玉跟在後麵,抿著唇不知在想什麼。


    夙寒聲走到一個攤位邊,蹲在那看來看去,餘光卻是掃著聞鏡玉,心想:“乖乖,此人不會對我圖謀不軌吧。”


    從山階上接住他、不嫌髒地握著他的腳踝為他治傷……


    還不求迴報地答應(yīng)和他區(qū)區(qū)築基期組隊。


    方才還還……還捂他耳朵!


    夙寒聲越想越覺得對,古怪地蹲在那,不像方才那樣嘰嘰喳喳粘著人胡言亂語了。


    前世崇玨曾告訴過他。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他十有八九是對你有所圖。”


    夙寒聲靠在他懷裏昏昏欲睡,含糊道:“……可他卻將我從那要命的陣法中救出來了。”


    崇玨纏著夙寒聲的烏發(fā)繞在指縫間,懶洋洋道:“他一不認(rèn)識你,二沒有圖謀,為何要救你?”


    “不知道。”夙寒聲乖乖道,“好像還說了句奇怪的話,我聽不懂。”


    崇玨寬大的衣袍攏著,將夙寒聲整個人包裹住,他俯下身在夙寒聲發(fā)間隨意落下一吻,低沉笑了聲,教他。


    “從今往後,若有人無緣無故待你好,不用懷疑,一律打成圖謀不軌的惡人,可以殺的。”


    夙寒聲病怏怏地道:“圖謀我?我什麼都沒有。”


    崇玨笑起來,五指輕悠悠撫著夙寒聲蒼白又穠豔的臉,語調(diào)帶著一股病態(tài)的陰鷙,偏偏眉眼間卻是柔和的。


    “皮囊、神魂……任何一樣?xùn)|西都有人圖謀。世上惡人多如牛毛,總有些人偏愛詭譎怪誕到常人無法理解的怪癖——譬如有人能因一雙手而心生欲.望,瞧著人模狗樣實則心中卻在盤算如何斬下這漂亮的手指占為己有。”


    這話聽著輕飄飄,卻讓不諳世事的夙寒聲毛骨悚然。


    特別是崇玨說到“漂亮的手指”時,還笑著握著夙寒聲柔弱無骨似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叼住滾燙的手指。


    雪白的瞳好似能看見似的,直勾勾盯著夙寒聲,宛如要將他吞吃入腹。


    夙寒聲手猛地一抖,下意識要將手縮迴。


    崇玨笑起來,將牙齒收起,輕柔又隨意地在夙寒聲掌心親了一下,帶出一種虛假的繾綣和曖.昧。


    “別怕——乖乖記住我的話,無故待你好之人,皆別有用心。”


    夙寒聲不知是不是累懵了,腦子有些不太清晰,歪頭半晌,問:“那你圖謀我什麼?”


    崇玨一頓,好一會才似笑非笑。


    “圖謀你這個人。”


    夙寒聲直直看著他。


    崇玨唇角帶著笑,等著他的反應(yīng)。


    誰知夙寒聲卻平淡“哦”了聲,又縮迴崇玨懷中,雙手將寬大的衣袍扯了扯,乖乖巧巧地靠在他胸口,準(zhǔn)備睡了。


    圖謀他這個人……


    那就是想要鳳凰骨。


    崇玨:“……”


    崇玨笑容一僵,掀開外袍一條縫隙,雪瞳直勾勾盯著夙寒聲,身上的戾氣幾乎要溢出去。


    夙寒聲對周遭冷冽殺意全無反應(yīng),沒一會便唿唿大睡。


    重生這麼久,夙寒聲也隱約知曉崇玨教他的東西太過極端,但總歸不全是錯的。


    就比如現(xiàn)在。


    夙寒聲蹲在那琢磨聞鏡玉到底對自己圖謀什麼。


    他一沒修為、二鳳凰骨還未暴露、三……


    小攤上擺著一枚銅鏡,夙寒聲無意中瞥了一眼,突然“啊”了聲。


    他對容貌並沒有概念,隻記得前幾日長夜樓那個多嘴的小廝曾誇過自己“相貌罕見的出眾”。


    難道聞鏡玉瞧上自己這張臉了?


    可能嗎?


    這聞師兄瞧著也不像前世崇玨那般,是個見色起意之人。


    聞鏡玉垂手站在一旁,袖中雙手微微撚了下指腹,總覺得方才捂住少年耳朵時那奇怪的觸感還殘留手上。


    掐了幾個清淨(jìng)訣都無用,得去尋個地方用水淨(jìng)手。


    聞鏡玉正想要尋個理由告辭,卻見夙寒聲正舉著銅鏡左看右看,似乎在臭美。


    聞鏡玉:“……”


    察覺到聞鏡玉在看自己,夙寒聲趕緊將鏡子放下,看見小攤上在賣傳訊指戒,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聞師兄,我們買對指戒吧,好像能在秘境中傳訊呢。”


    聞道祭秘境結(jié)伴而行已相沿成俗,因秘境中無法使用尋常靈器聯(lián)係,別年年還特意製作了款奇特靈器。


    名由“琥珀拾芥”延伸而來,兩枚可儲物戒的指戒刻著密密麻麻的符紋:一枚由琥珀製成、一枚則是雕著龍鳳燈玉的四瓣芥草。


    滴血認(rèn)主後,兩枚指戒便可在秘境中相互感應(yīng)傳訊,極其方便。


    夙寒聲捧起兩枚給聞鏡玉看。


    聞鏡玉淡淡道:“想買就買。”


    夙寒聲見糊弄過去,從褡褳中掏出靈石買下一對指戒。


    他隨意選的,並未看尺寸,挨個將芥草的指戒在五指上戴了個遍,最後隻能戴在拇指上當(dāng)扳指,還鬆鬆的幾乎隨時都掉。


    夙寒聲也不在意,將另外一枚琥珀指戒拿起,毫不客氣地抓起聞鏡玉垂在一旁的手,嚐試給聞鏡玉戴上。


    聞鏡玉:“……”


    聞鏡玉手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感覺再次泛上來。


    他眉頭緊皺,沉著臉就要將手抽迴,夙寒聲卻抓得死緊:“別動,我試試看哪個能戴……你手好大,我戴拇指還鬆,你戴無名指竟剛剛好。”


    聞鏡玉:“……”


    夙寒聲戴上指戒後,又在攤主相助下將陣法打開。


    果不其然,夙寒聲指戒上的四瓣草芥竟一同扭轉(zhuǎn)方向,朝著聞鏡玉手上的琥珀指戒搖擺,相互牽引。


    夙寒聲覺得這玩意兒真神奇,圍著聞鏡玉轉(zhuǎn)了幾圈,發(fā)現(xiàn)無論去哪裏,那芥草始終對著聞鏡玉琥珀的方向,玩得不亦樂乎。


    聞鏡玉越發(fā)不適,正要叫夙寒聲離開。


    一旁傳來熟悉的聲音:“少君?”


    夙寒聲從聞鏡玉身後探出腦袋來,定睛一看:“乞伏昭?”


    乞伏昭頷首行了禮。


    夙寒聲眉頭緊皺:“你怎麼又這副鬼樣子?”


    乞伏昭給夙寒聲譯書的消頹才剛好全,此時竟像是又熬了八個通宵似的,雙眸茫然,瞧著連外袍都穿反了。


    他勉強笑了笑:“替晉師兄譯了幾本書,沒、沒熬太久。”


    夙寒聲見乞伏昭腳下都在發(fā)飄了,伸手扶了他一把:“莊師兄不是說了嗎,萬事由你,誰都無法逼你,就不能拒絕嗎?”


    乞伏昭搖頭:“聞道祭不可出錯,這也是為了其他學(xué)子好。”


    夙寒聲瞪他。


    這人怎麼跟小白花似的,任人欺負(fù)呢!


    不過乞伏昭既然是自願的,夙寒聲也沒多說什麼,他點頭:“晉夷遠(yuǎn)應(yīng)該給了你不少迴報吧,是靈石嗎?”


    乞伏昭點點頭:“嗯,我三天譯了五本,晉師兄給了一百靈石。”


    夙寒聲點頭:“算他大方……等等!給了多少?”


    一百?!


    乞伏昭點頭。


    夙寒聲怒道:“你怎麼不多要些?!”


    乞伏昭道:“晉師兄……說他的靈石都拿去賠償長夜樓,沒多餘的靈石了。”


    夙寒聲:“……”


    夙寒聲氣了個仰倒,比自己被騙錢還生氣。


    兩人說話時,聞鏡玉沉默不語,靜幽幽的墨青眼眸淡淡看著乞伏昭。


    此人瞧著溫和懦弱,可在活了千年的聞鏡玉眼中,那掩藏心思的手法堪稱拙劣。


    乞伏昭似乎吃準(zhǔn)夙寒聲吃哪套,句句無辜、字字可憐,也許他自己沒有察覺,但行為舉止皆透露出墮落深淵的人拚命汲取從縫隙漏出那一縷陽光的迫切。


    夙寒聲吃這套吃得不行,瞪著乞伏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恨不得他像前世那樣大殺四方算了。


    起碼不會讓人聽著如此憋屈。


    “走。”夙寒聲道,“我?guī)闳フ視x夷遠(yuǎn)。”


    乞伏昭訥訥道:“少君,我真的無事,我們馬上就要進(jìn)秘境了,還是不要因我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多生是非。”


    夙寒聲瞪他:“閉嘴。”


    乞伏昭:“……”


    聞鏡玉瞧出乞伏昭並無惡意,也未阻止。


    既然兩人要去尋人,他也不便跟著,往後退了半步準(zhǔn)備順勢離開。


    夙寒聲安撫好乞伏昭,迴頭看向聞鏡玉,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氐溃骸奥剮熜郑@迴就靠著你撐場子了。”


    聞鏡玉:“?”


    乞伏昭沒想到小少君如此莽,竟真的要去找晉夷遠(yuǎn)茬,忙道:“少君稍安勿躁,學(xué)宮學(xué)子不許私下鬥毆,且這三日祭天大典需心平氣和,更不許生口角紛爭,若是被懲戒堂的人看到……”


    夙寒聲趕緊朝他“噓”,示意他閉嘴。


    見聞鏡玉垂眸看他,夙寒聲幹咳一聲:“他說笑呢,聞師兄不必?fù)?dān)心,你就在那站著就行,我自有辦法讓他把其他靈石吐出來。”


    聞鏡玉淡淡看他。


    夙寒聲以為他害怕懲戒堂,忙道:“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打起來被懲戒堂逮住,也不用怕……”


    聞鏡玉眼眸疏冷,打算聽聽他有何妙計從懲戒堂“脫身”。


    卻聽夙寒聲拍了下心口:“到時副使要是讓叫尊長,我就喊我叔父來。”


    聞鏡玉:“?”


    反正崇玨閉關(guān),副使又沒膽子因為這點破事去讓須彌山世尊出關(guān)。


    就算事後被告狀,大不了就是抄幾遍佛經(jīng)。


    夙寒聲給聞鏡玉畫大餅。


    “我叔父可疼我了,就算闖再大的禍也不會打我罵我,聞師兄放心吧。”


    聞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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