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靜太大, 本已選好其他樹藤的烏百裏和元潛折返迴來。
“怎麼迴事?誰出的價?”
夙寒聲擔心崇玨會被不明他身份的烏百裏和元潛罵,趕緊擋在他麵前:“我手滑了。”
崇玨微怔,垂著眸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少年, 手指摩挲著腕上的佛珠, 好似方才在那溫熱掌心一觸即分的溫度仍然殘留指腹上。
烏百裏欲言又止,看向元潛。
元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並起兩指一揮,做了個“請”的姿勢。
烏百裏宛如解了禁,登時冷笑道:“恭喜少君喜當別人小老婆,到時別忘了請我們喝杯喜酒。”
夙寒聲:“……”
剛認識的時候烏百裏有這麼陰陽怪氣嗎?
元潛無可奈何道:“小老婆糊塗啊, 別年年防止有人鬧事連結界都打開了,咱們現在就算撂牌子想跑都沒法子跑。”
姓夙的小老婆:“……”
夙寒聲沒忍住,膽大包天地迴頭瞪了崇玨一眼。
都怪這人胡亂叫價。
隻是一轉身正對上崇玨垂眸凝視他的眼神,眼尾的笑意似乎還未消散, 好似已看了他許久。
夙寒聲愣了下。
這個笑……不太像是長輩看晚輩, 怎麼看怎麼奇怪。
夙寒聲還未細想, 就見墨胎齋的掌櫃拿著神樹之藤的木牌,恭恭敬敬朝他走來。
——看架勢是要錢的。
夙寒聲故作鎮定,理了理衣袖, 低聲問元潛:“咱們可有什麼天材地寶?”
“我現場蛻個皮,勉強算十八個年份的蛇蛻。”元潛正色道,“八成能抵個五百靈石呢。”
夙寒聲拍著元潛的肩膀歎了口氣:“留著你的真皮衣袍自己穿吧。”
元潛:“……”
崇玨的視線始終落在夙寒聲身上,幾乎算是目不轉睛,本是清冷沉靜的墨青眼睛好似旋轉著扭曲,瞳孔深處隱約帶著不易察覺的侵占欲和壓迫性。
單獨看眼睛, 會被那深處的覬覦震得毛骨悚然。
可偏偏他卻強迫自己偽裝出平靜的溫和,眉眼淡漠, 離俗絕塵。
乞伏昭蹙眉。
崇玨無動於衷,不著痕跡走到夙寒聲身側,故意闖入少年的視線。
“我可以為你……”
要付賬的話還未說完,掌櫃的已近在眼前,夙寒聲立刻懟了崇玨一肘子,示意他別說話,佯作若無其事地衝人一點頭。
崇玨:“……”
掌櫃眉開眼笑,大概沒見過拿三萬靈石買兩根破藤的有錢人,笑吟吟地將木牌捧上去:“小道君如此年輕啊,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夙寒聲含笑道:“掌櫃說笑了,隻是區區三萬靈石罷了——百裏,你瞧瞧那兩根藤,成色如何?可還喜歡?”
掌櫃笑得更開心:“敢情是為了好友一擲千金啊,當真是有情有義啊!”
夙寒聲睨著烏百裏。
烏百裏冷笑一聲,厭惡道:“那破藤值三萬靈石?膈應誰呢,不要。”
掌櫃唇角一僵。
夙寒聲尷尬道:“百裏,可我已叫價,馬上要付錢了。”
“我管你叫沒叫價,”烏百裏瞥他,“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不要那破藤……你將那個給我買下來,我們的恩怨便一筆勾銷了。”
夙寒聲看了一眼,震驚道:“可那個靈器已經被叫上十萬了!”
烏百裏連連冷笑。
夙寒聲又哄了他幾句,為難地看著掌櫃:“哎,掌櫃也瞧見了,我這朋友有點難伺候,神樹藤我能先退了,再重新叫價其他靈器嗎?”
掌櫃也瞧見過叫價後又反悔的客人,往往都是揍一頓轟出去,可如今這位小道君相貌不凡,衣著又非富即貴,且要買的另一件靈器貴得出奇。
若是這單能成……
掌櫃猶豫道:“可您已叫了價……”
“哎呀。”夙寒聲攬著掌櫃的肩膀,將一把靈石隨手塞他手裏,“你就去找方才比我叫價更低的,打個折扣重新賣給他,這不是省了重新叫價的諸多麻煩。”
掌櫃又思考許久,微微咬牙:“那我先去問問看。”
夙寒聲小雞啄米地點頭。
目送掌櫃離去,夙寒聲當即一改方才紈絝公子的派頭,高高興興湊到烏百裏身邊:“演技不錯啊百裏,那掌櫃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烏百裏揉揉眉心:“那你往後可沒法子在墨胎齋買法器了。”
夙寒聲也不在意,反正等徐南銜迴來,他啥都能買到。
元潛都在一旁吃上瓜子了,好奇道:“那等會那法器你還叫價嗎?”
“叫個屁。”夙寒聲大大咧咧道,“咱們把神樹藤退了就跑。”
眾人:“……”
夙寒聲說完不知從哪兒學來的粗話,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叔父也在,趕緊捂住嘴生怕被揍,小心翼翼看向旁邊的崇玨。
崇玨果真很不悅,眼眸沉沉看他,好像下一瞬就能拿出藤條抽他。
夙寒聲好不容易和崇玨關係緩和,不想再鬧掰,嘻嘻一笑,討好地拽著崇玨的袖子:“聞師兄別生氣,我往後不說了。”
崇玨低眸看著他拽著自己的爪子,無聲歎了口氣,道:“不想要神樹藤了?”
“想啊。”夙寒聲見他沒生氣,眼眸彎彎道,“但實在沒錢,隻能等我四師兄迴來再說。”
崇玨耐著性子問:“沒有去問其他人嗎?”
比如叔父?
夙寒聲想了想:“能問的都問一遍了,三萬靈石不是個小數目。”
崇玨:“……”
崇玨見暗示無果,手指輕輕摩挲腕子上一顆刻著符紋的佛珠,牽著的夙寒聲的手去碰。
夙寒聲毫無防備,被帶著將手指點在佛珠上。
意念微微一動,那竟然是個儲物法器。
梵音陣陣,夙寒聲微閉眸被牽引著帶入其中,漫山遍野的靈石礦便陡然闖入眼簾。
夙寒聲:“……”
夙寒聲眼眸瞪圓地去看崇玨。
佛修不都是不食人間煙火嗎,書中的得道高僧入世曆練,都是拎個缽一路苦行,苦了好多年方可得道成佛。
怎麼須彌山世尊卻能有一堆靈石礦?!
崇玨還保持著扣著夙寒聲手腕的姿勢,垂著眼眸對上少年眸中的震驚。
他似乎極其享受這種全心全意……隻獨屬於他的注視。
隻有這個時候,崇玨心中被漫天遍野的鳳凰花簇擊碎的空洞,好似被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填滿,心中無法宣泄的暴怒殺意轉瞬被安撫。
夙寒聲前世自戕的花藤,悄無聲息化為束縛野獸脖頸的鎖鏈。
夙寒聲震驚過後,琥珀眼眸陡然像是倒映一場漂亮的焰火般璀璨,他歡唿一聲,踮著腳撲上前抱住崇玨的脖子。
“叔……聞師兄當真有情有義,一擲千金!”
崇玨輕笑,伸手正要去擁住夙寒聲,少年卻已歡天喜地地推開他往人群裏擠。
“等等,我要買神樹藤……!掌櫃,哎!”
崇玨笑容一僵。
夙寒聲個兒矮,蹦了半天才擠到掌櫃麵前,急急道:“神樹藤轉出去了嗎?我有錢了……咳,我是說,我那陰晴不定的朋友又想要神樹藤了。”
崇玨視線穿過人群看著夙寒聲的後腦勺,想要擁人的手微微垂下——明明抱人的欲望沒有被填滿,他卻不知緣由地笑了一下。
夙寒聲問徐南銜要靈石,用的都是“借”。
可對崇玨的靈石礦卻半句寒暄的話都沒有,直接熟稔親昵地據為己有,還嚷嚷著“我有錢了”。
夙寒聲根本沒察覺到問題所在,眼巴巴看著掌櫃。
掌櫃滿臉為難:“小道君息怒,方才別年年的坊姑娘傳了信,神樹藤暫時不賣,要我即刻給她送過去。”
夙寒聲茫然道:“啊?可是……”
可是他真的有錢了。
掌櫃歎了口氣,將方才夙寒聲給他的靈石又塞了迴去:“小道君莫要見怪,這樣吧,今日你能在墨胎齋隨意選中一件一千靈石以下的法器,就當是給您的賠罪禮。”
夙寒聲垂頭喪氣,也沒辦法強行買來,隻能四處張望著找到烏百裏。
烏百裏早已不對神樹藤抱有希望了,正在一旁撫摸著一把刻滿符紋的長弓,眉頭緊皺著不知到底滿不滿意。
見夙寒聲過來,他挑眉道:“如何,退了嗎?”
夙寒聲點點頭,打起精神來幫烏百裏買了把尋常的弓,才蔫蔫迴到崇玨身邊。
崇玨似乎正在和乞伏昭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見他過來,聲音陡然溫和下來。
“怎麼了?”
夙寒聲搖頭:“他們又不賣了。”
崇玨微微蹙眉。
“沒事。”夙寒聲仰著頭勉強笑了下,“還給聞師兄省了三萬靈石——要是我大師兄知道我敗家成這樣,肯定會把我吊起來抽的,這下還免了一頓揍呢。”
崇玨將夙寒聲額前散亂的一綹發拂到耳朵後,輕聲道:“不會的。”
不會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碰夙寒聲一根毫毛。
一番折騰,眾人鎩羽而歸。
夙寒聲在靈舟上收到應見畫的傳訊,讓他去四望齋一趟。
到了聞道學宮,崇玨先迴後山佛堂,夙寒聲正要和其他三人告別,乞伏昭突然叫住他。
“少君。”
夙寒聲停下步子看他。
乞伏昭輕聲道:“那個聞鏡玉……”
夙寒聲疑惑:“聞師兄怎麼了?”
乞伏昭猶豫,欲言又止半晌,還是沒忍住心中不安,小聲開口:“他似乎對少君……圖謀不軌。”
在墨胎齋他去寒暄了幾句,總覺得那人似乎和上次在聞道祭上遇到的不太一樣。
夙寒聲愣了愣,詫異道:“圖謀不軌?你說聞鏡玉?”
乞伏昭:“是。”
夙寒聲:“就方才和咱們一起去墨胎齋的聞鏡玉?”
“……呃,是。”
夙寒聲當即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怎麼可能,你看錯了吧?”
崇玨根本不懂情愛,更何況和他還隔著輩分呢。
雖然不懂前世墮落無間獄的崇玨經曆什麼才會是那副瘋癲模樣,但如今的須彌山世尊就是一株無人能攀折褻瀆的高嶺之花,碰一下都得三跪九叩懺悔自己的齷齪欲念。
經由上次之事,夙寒聲心中雖有點別扭的想法,可就算做了白日夢也從沒幻想過崇玨會對他這個小輩圖謀不軌。
乞伏昭見夙寒聲說得如此信誓旦旦,也有些猶豫了,半晌才點點頭,轉說其他事。
“今日在別年年,我瞧見跟蹤少君的人了。”
這話題變得有些快,剛笑完的夙寒聲還未體會到心中那點悵然若失,就被這話嚇了一跳。
“真有人跟蹤我?”
“嗯,一個黑衣男人。”乞伏昭道,“可我沒瞧見他的臉,但看修為必定化神境以上。”
夙寒聲猛地記起乞伏昭今日的異樣,忙道:“那你有沒有被他傷到?”
乞伏昭愣了愣,眼眸變得溫和下來,柔聲道:“沒有——少君照顧好自己就行,這幾日若沒有急事,還是別出學宮比較好。”
夙寒聲鬆了口氣,擰眉點點頭:“嗯,師兄還沒迴來,我就先住在佛堂好了。”
崇玨定然能保護好他。
眼看著應見畫讓他過去的時辰就要到了,夙寒聲又塞給乞伏昭幾瓶靈藥,這才匆匆往四望齋趕。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乞伏昭話的影響,在聞道學宮一路上,夙寒聲隱約感覺到似乎真的有人在跟著自己。
夙寒聲越想越覺得怵,趕緊小跑著衝去四望齋。
應見畫早已等候多時。
應知津不知為何竟然也在,長空正在恭恭敬敬為她奉茶。
夙寒聲小心翼翼地上前,唯恐兩人再爭吵起來。
“大師兄,二師姐,午好,都吃了嗎?”
應知津雙腿交疊坐在椅子上,慢條細理拂開長空的茶壺,讓一旁的鬼族少年為她斟酒,隨手一點。
“聽南銜說你想要三千年份的神樹藤,今日別年年剛好有兩根,瞧瞧看可還喜歡?”
隨著她的話,身著別年年道袍的少年捧著兩根扭曲的樹藤恭敬奉到夙寒聲麵前。
夙寒聲一怔,仔細辨認了那神樹藤就是晌午在墨胎齋唱價的兩根,登時詫異地看向應知津。
“師姐……”
掌櫃曾說是別年年的坊姑娘需要,難道……
夙寒聲又後知後覺迴想起應知津和應見畫見麵爭吵時的那句“繼承別年年也能活得風生水起”,當時他還在疑惑為何要繼承別年年。
敢情應知津就是別年年的坊姑娘嗎?
夙寒聲終於明白該抱誰的大腿,趕緊顛顛跑上前,乖乖巧巧道:“多謝師姐。”
應知津摸了下他腦袋,吐出一口煙霧來,慢悠悠道:“乖。”
夙寒聲被煙草味嗆了下,偏著頭咳嗽幾聲。
應知津挑眉將煙桿兒遞給他:“多大了還不會抽煙,來,嚐嚐看?”
夙寒聲對未嚐試過的事物抱有新鮮感,欣然抬手就要接過。
一旁始終麵無表情的應見畫終於冷淡道:“別帶壞他——蕭蕭,來。”
夙寒聲歪著頭看他。
應見畫抬手,長空趕緊將一個刻有烏鵲模樣的儲物靈芥放置他手上,他淡淡道:“師兄也有東西給你。”
那儲物靈芥一看就價值不菲,裏麵八成得有一堆靈石礦。
夙寒聲經此一役也知曉靈石的重要性,趕緊換了條大腿抱,眼巴巴伸出雙手等著要靈石:“多謝大師兄。”
應知津懶洋洋撐著腦袋,似笑非笑看著應見畫。
應見畫捏著那枚烏鵲模樣的須彌芥,道:“這是師尊留下的遺物須彌芥,我讓長空連夜從應煦宗登明祠拿來,也該交給你了。”
夙寒聲笑容一僵。
又是夙玄臨。
夙寒聲悶悶不樂,要挪迴應知津身邊。
應見畫麵如沉水,強行拎著他的後頸——大概嫌他髒,兩指指腹上竟然還凝著薄薄一層冰霜,凍得夙寒聲脖頸一哆嗦。
“跑什麼,不要了?”
夙寒聲不敢說不要,省得挨揍,蔫蔫道:“不是說等我及冠後再給我嗎?”
前世就是因這個須彌芥,他才一步步踏入戚簡意的圈套。
夙玄臨連半青州的錢都還欠著,哪裏能留多少好東西給他。
“當時我以為你要讓須彌芥認主,怕你年紀小識海受不得衝撞才想著等及冠。”
應見畫捏著須彌芥的手輕輕一摩挲,不知想到什麼,半晌才低聲道:“可謝長老昨日傳訊說……”
本該供奉在應煦宗登明祠的須彌芥,突然像是受主人催動似的,靈力肆意,掙紮著想要逃出應煦宗。
謝識之強行製住須彌芥,才發現夙玄臨的本命靈芥,竟然早已經認了夙寒聲為主。
夙寒聲從四望齋出來時,眉頭仍然緊皺著。
他從未見過這個須彌芥,更何談讓它認主,定然又是夙玄臨當年自作主張搞得鬼。
不過,難道夙玄臨去不周山通天塔之前,便知曉自己會隕落嗎?
夙寒聲越想上一輩的事越覺得頭疼,什麼聖物爛柯譜舅舅、拂戾族的娘親,他心大,就算遇到再危險的事也能很快拋諸腦後,如今細細算來,破事竟然積攢了一大堆。
血脈相連的舅舅要殺他、崇玨可能會被摯友算計下無間獄、剔銀燈落淵龍……
夙寒聲頭痛欲裂,使勁拍了拍本就不聰明的腦袋,決定走一步算一步。
離申時三刻還有點時間,還是去找烏百裏元潛玩吧。
墨胎齋送夙寒聲一千靈石以下的靈器,被用來給烏百裏買了把弓。
此時烏百裏正在落梧齋的院落中央,長身鶴立持著弓,眸中閃現點點寒芒,箭尖直直朝著不遠處的虛空一點拉弓搭弦。
元潛正色道:“百裏。”
烏百裏聚精會神:“嗯?”
“我覺得咱們有必要再商量一下。”元潛尾巴尖都繃直了,站在十丈之外的空地上,腦袋上頂著個蘋果當靶子,嚴肅道,“折斷你弓的是少君,為何要拉我當活靶子?”
烏百裏瞇著眼睛,隨口道:“你長得不夠漂亮。”
元潛:“……”
“什、什麼?”
烏百裏後知後覺自己把實話說出來了,不耐煩地猛地鬆手放箭。
咻的一聲。
箭直直穿透元潛腦袋上的蘋果,直接將果肉碾碎,簌簌從元潛腦袋上往下掉。
元潛麵無懼色,抬手將臉上的幾塊果肉塞到嘴裏,吧唧吧唧嚼著,含糊道:“原來你還看臉行事待人。”
烏百裏不搭理他,蹙著眉摸索手中的新弓。
還是不太趁手。
烏百裏又連試幾箭,元潛吃蘋果都吃飽了。
夙寒聲歡天喜地握著兩根神樹之藤,一路抽著路上的草玩得不亦樂乎,溜達著迴了落梧齋。
烏百裏視線瞥到夙寒聲,不理他。
夙寒聲故作淡然地溜達過去,問:“幹嘛呢?”
元潛瞇著眼睛笑吟吟:“我這條無辜之蛇正在替少君挨罰呢。”
夙寒聲道:“百裏還在生氣啊?”
烏百裏蹙眉道:“起開,別傷著你。”
夙寒聲像是演戲似的,當即一副痛心疾首狀:“百裏,你要是還生氣,那就打我一頓出氣吧,狠狠地打,我絕對不反抗,也不喊一聲疼。”
烏百裏唇角微微抽動。
說著,夙寒聲負荊請罪似的,大義凜然將藏在背後的神樹之藤抽出來:“就用這三千年份的神樹之藤抽我吧!”
烏百裏一愣。
元潛跟進蛇行遊過來,看清那貨真價實的神樹之藤,“謔”了聲。
“還真是神樹之藤。”
看到烏百裏始終冷漠的臉上難得浮現些許詫異,夙寒聲心滿意足,喜滋滋等著誇。
烏百裏接過神樹之藤撫摸個不停,好半晌才道:“你偷的?”
夙寒聲不高興地瞪他:“不要汙蔑我,這是我師姐送我的,貨真價實,做弓足夠了。”
烏百裏見不是偷的,這才放下心來。
他試了試神樹之藤的手感,不知想到什麼微微一挑眉,看向還在等著誇獎的夙少君。
“少君剛才說,讓我用這藤抽你……”烏百裏似笑非笑,“可還作數?”
夙寒聲:“……”
最後,自食惡果的夙寒聲幾乎是嗚嗷喊叫地被烏百裏追著衝出了落梧齋。
這樣一番折騰,夙寒聲抱著書到後山佛堂時,剛好是申時三刻。
崇玨如往常一樣坐在蒲團上閉眸養神,那身黑袍已經換成雪白袈裟,端坐佛堂中讓人隻是看一眼便心生安寧。
夙寒聲屈膝跪坐,視線無意中一瞥,陡然想起乞伏昭的那句。
“……對你圖謀不軌。”
崇玨眉眼如佛像,好似永世不墮欲海。
哪裏是心懷不軌的樣子?
夙寒聲搖搖腦袋,不再多想,一邊拿出書準備把今日山長布置的功課做了,一邊隨意道:“今日叔父去別年年可是有要事要忙?”
崇玨眼眸也不睜,道:“買佛珠。”
夙寒聲心中疑惑。
崇玨平日不是隨手就能拿出一堆佛珠送人嗎,怎麼還要特意去買佛珠?
崇玨終於睜開眼,淡淡看他:“今晚可要宿在這兒?”
夙寒聲想起乞伏昭說有人暗中跟蹤自己,本來也有宿在佛堂的打算,聞言故作鎮定道:“這樣是不是太叨擾叔父了,等會還是瞧瞧佛經能不能抄好吧。”
崇玨“嗯”了聲,繼續閉眸。
最後,夙寒聲的佛經自然沒有抄好,樂顛顛地又在佛堂蹭了一晚。
崇玨從不來齋舍睡覺,夙寒聲理所應當霸占了那張大床,嗅著周遭熟悉的菩提花香,沒一會便唿唿大睡,陷入深眠。
夙寒聲往往一覺睡到天亮,中途甚少會醒來。
今晚不知為何,三更半夜間突然心口一悸,夢中好像也一腳踩空,直接被驚醒。
耳畔好似有人擂鼓,夙寒聲迷茫喘息半天,懨懨翻了個身,視線無意中落在床榻邊。
寢舍並未點燈,隻有皎月光芒從窗欞傾瀉而來,將偌大房中照出影影綽綽的陰影來。
夙寒聲唿吸猛地一頓。
月光好似流動的銀河,傾灑落至寬大衣袍上,好似瞧見隨風搖曳的暗蓮。
——有人坐在他床榻邊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