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吳叔檢查完,拿了藥後,吳叔陪著他一起去了學校報名。
在學校門口,裴宴時一眼就看見了在校門外花壇邊枯坐著的秦熾。
他停下了腳步。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裴宴時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看著秦熾。
旁邊吳叔問他怎麼了,他說碰到同學了。
吳叔又問,同學在哪兒呢。
裴宴時朝著秦熾在的方向指了指。
“為什麼不過去打聲招唿?”
裴宴時默了默才迴答:“因為吵架了。”
“是很好的同學嗎?”
裴宴時“嗯”了聲:“之前是。”
“如果是很好的、你心裏很在意的同學,不用太在意那些麵子,麵子重要還是好朋友重要啊?你要還想和他繼續當好朋友,就別介意自己先低頭。”
裴宴時本來也已經決定好了要去找秦熾複合,現在吳叔又說了一遍,他便很自然地應了:“我是要去的。”
但他說完,腳下卻分毫未挪。
吳叔靜靜地陪他又站了會兒,見他動也不動的:“還是抹不開麵子啊。”
“不是,”裴宴時否定,“麵子倒也沒那麼重要,我就是怕他不想見到我。”
“那你就還是臉皮薄,你要臉皮厚點,他保管早晚被你磨軟和了。”
“會嗎?秦熾他心很硬的。我們以前吵架,他總是要生氣很久。”
“那你們以前不是最終都和好了?”
“倒也……是。”
“這次也一定會。”
吳叔不知其中內情,隻當是少年之間鬧了小別扭、小矛盾。但這一番樸實至極、循循善誘的開導,也實實在在地更堅定了裴宴時的內心。
他偏迴頭,重新看向秦熾,這時,秦熾忽然從花壇邊起身,打算要走。
秦熾這個動作仿佛一個開關似的,撬動了裴宴時定在原地的雙腿。
他和吳叔說了句“等我下”,便朝著秦熾跑了過去。
*
那天,他攔住了秦熾的去路,很直白地告訴秦熾,田夢梨不會來了,她懷孕了,在醫院做產檢。
有那麼一瞬間,裴宴時是想把自己撞見的,關於田夢梨的自私、冷血、殘忍向秦熾和盤托出的。
可是他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秦熾枯坐在校門外花壇邊時,那張看似平靜無波,又不失落寞清寂的臉,於是到嘴邊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等秦熾冷漠又不耐煩地問他有事沒事時,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想跟你和好。”
秦熾當他犯病,冷嘲以對。
可他鐵了心地要將厚臉皮進行到底,不論秦熾眼神怎麼不屑,說話怎麼傷人,他都沒有再往後退縮過。哪怕有的時候,秦熾的態度行為刺激到他性格上本能的反彈,他也能及時在心裏撲滅自己的氣焰,拾掇出一副笑臉。
秦熾一度覺得他從哪撿了個絕交清零的buff,也不止一次問過他為什麼要迴來,明明更適合他們的結局是各自安好、各奔前程。
裴宴時不可能將田夢梨的那些算計告訴秦熾,於是打馬虎眼地迴:“因為我上次被人堵,你也不計前嫌幫我解圍了呀。”
那時候秦熾對他的態度還沒緩和,離後來口是心非的縱容更是尚早,所以出口的話就跟鋒利的刀子似的紮人。
秦熾迴他:“換別人我也會那麼做,那並不代表我想和你修複關係。我和你之間,隔著我爸一條命,我看到你就怨、就厭、就恨。”
裴宴時神情裏淌過一絲黯然,他歎了口氣,故作無奈地耍著無賴:“那能咋呢,隻能讓你天天看到我,慢慢脫敏唄。”
他總是這樣輕易地接招,把秦熾氣得幾欲暴走。
那時候的秦熾並不知道,這隻賴皮小狗心裏真實的迴答其實是,我害你沒了爸爸,又見你身邊沒了媽媽,萬一你覺得孤單了,至少還有我陪著你。
*
裴宴時沒有和田夢梨多作贅述,隻說了自己曾經在茶館和醫院那兩次撞見她時所聽到的、所見到的。
他以為田夢梨聽完至少會有幾分心虛,沒想到田夢梨完全不以為意。
她甚至以一種置身事外的口吻道:“是嗎?我以前說過這些話嗎?時間太久了,我都不記得了。”
“就算我曾經說過,那又能怎麼樣呢。”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酒店宴會廳裏,田夢梨已經收拾好了她先前略顯失控的神情,她單手橫陳,環於胸前,言笑晏晏,“你當年沒和秦熾說這些吧,既然當年沒說,那它就已經失去時效性了,哪怕你現在告訴秦熾,也沒有任何意義,這話對於一個快三十歲的成年人來說,是掀不起什麼情緒的。”
“田總多慮了,”裴宴時亦是鬆弛模樣,“作為一個也快三十歲的成年人,對於講小話這種事,我並不感興趣。”
“那你跟我提這個幹什麼?”
“閑聊而已。順便,”裴宴時話語微頓,揚了揚眉,“從旁觀者的角度提醒一下田總,你和秦熾母子關係能打幾分,我心裏有個數。你犯不著因為我喜歡秦熾而你是他親媽,就覺得能在我麵前拿喬。我根本不會當迴事。”
田夢梨又差點因為他這番話喪失表情管理能力,勉力維持住一副溫和笑相:“裴總說我們母子關係不好,那我請問,你和我兒子關係就很好了嗎?我們再不好,這十幾年也多少保持著聯係,電話往來、互相串門都是有的。裴總你呢?你和他斷聯十幾年,這才重逢沒幾個月吧,你就已經很自信你們之間牢不可催了嗎?”
大概是發現自己越說邏輯上越占上風,田夢梨聲音都不自覺拔高了些許:“秦熾是我兒子,我是了解他的。先不說他對不對男人感興趣,就裴總這些個風流事跡傍身,他就不可能接受你作為他的另一半。”
“比起我和他一般般的母子關係,你這個,他看不上的同性戀,你們之間的關係,才更危險更易稀碎吧?”
裴宴時瞇起眼眸。
他確定,他此刻被田夢梨激怒了。
不過,他也有著作為一個成年人最基本的理智。
最終,裴宴時隻是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和秦熾關係怎麼樣,就不勞你費心了。田總還是想想一會兒捐多少錢吧,可別讓人覺得茂峰最近股價跌得慘,做個慈善也變小氣了。”
“……”
說罷,裴宴時抬眼看向不遠處,和恰巧經過的熟人打了個招唿:“誒,馮總!”
然後指間轉著高腳杯走了過去。
田夢梨臉色微微發青,卻也在熟悉的合作方過來打招唿時,立馬換作一副巧笑嫣兮的社交姿態。
一圈應酬下來,裴宴時喝了不少酒,正裝在身,人悶得慌,他脫了西裝外套搭在手腕上,扯鬆了領帶。
選了捐款項目、填了捐贈額後,後麵的環節裴宴時就不想參加了,他和主辦方的人招唿了一聲,便要撤。
從宴會廳出來,有個露天的中庭小花園。
酒勁上頭,頭腦略有些昏熱,裴宴時在小花園裏站著吹了吹夜風,醒醒腦。
炎炎夏日,夜風亦是燥熱,室外也待不了多久。裴宴時抬腳準備離開,就見田夢梨從對麵的一個小廳出來了,和她走在一起的是亞康建材的銷售部經理,兩人看起來相談甚歡。
這時,酒店內的一個穿著橙紅色工裝的清潔工人拎著灰鬥和垃圾鉗經過他們身邊,灰鬥的邊緣不小心蹭到了田夢梨的裙角,田夢梨嫌棄地朝旁邊挪了兩步:“怎麼走路的?”
那位清潔工人忐忑極了,連連道歉。
田夢梨雖然不悅,但她身份在那兒,也不好發火與人為難,隻冷硬地說了句:“沒什麼,走路注意點。”
清潔工人又衝她點頭致謝。
接著,田夢梨與之擦肩。
那一瞬間,看著田夢梨和那抹橙紅色錯身而過的畫麵,裴宴時腦海裏浮現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見過這一幕似的。
這種感覺很是強烈,像是他曾經也努力地迴憶過那個畫麵,想要借此記起什麼來。
但或許是記憶本身太細微、太模糊了,又或許隻是他今晚喝多了酒大腦此刻不夠清明,他一時實在是想不到更多。
上了車,裴宴時讓老劉開車迴春棠園。
這幾天,他沒去未央巷,都在春棠園住。
老劉隻管自己兢兢業業開車,從不多問別的。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己這位老板,心情好的時候去未央巷,心情不好的時候,迴春棠園。
每當迴春棠園的時候,多少有點受了氣的小媳婦兒和老公賭氣迴娘家那味兒。
不過這話他是萬萬也不敢說出口的。
迴到春棠園,裴宴時撐著被酒精泡得有些發軟的身體洗了個澡。
收拾完,邊擦頭發邊走到床邊,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秦熾十分鍾前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頭發擦了個半幹,也懶得再用吹風機吹,裴宴時把毛巾往房間的沙發上一扔,掀開薄被,上了床。
他給秦熾迴撥了個電話。
那頭的聲音很快傳來,低沉而有磁性:“喂。”
裴宴時太久沒說話,開口時嗓音啞得厲害:“有事麼秦隊長?”
這聲音太過低啞,令人沒法不浮想聯翩,秦熾幾乎是立刻厲聲反問:“你在幹什麼?!”
“準備睡覺啊,不然呢?”
“你……”
“我什麼?”
短暫沉默後,秦熾像是壓抑著某種濃重的情緒,問他:“你身邊是有人?”
裴宴時一開始沒明白他什麼意思,反應過來後,鼻腔裏哼出一聲嗤笑:“對啊,好幾個呢,都比你年輕,長得比你白,性格比你好,還特別會伺候人。”
他故意發出一聲曖昧至極的喘息:“啊……”
聽到他這一聲平時兩人情濃時才有的喘,秦熾像是爆竹被點燃了引線一樣,炸了:“裴宴時,你別氣我!”
“我能氣到你麼?”裴宴時將手機開了免提,點了支煙,漫不經心地抽著,“我和你什麼關係啊就別氣你?炮友?你管得著炮友跟誰睡麼?”
“……”
這話明顯說到了他倆目前的核心矛盾上,秦熾氣歸氣,一時還真沒法接上話。
沉默間,裴宴時半支煙都抽完了。
但這支煙沒起到什麼提神的作用,裴宴時越抽越蔫噠噠,人慵懶得不像話。
他抵滅了煙頭,打算直接把電話掛了睡覺,秦熾的聲音這時又響了起來。
“裴宴時,我給你打電話,”他似乎糾結了很久,這才艱澀地開口,“是來和你道歉的。”
裴宴時精神稍稍一振:“嗯?”
“那天我不該那麼說話,我跟你道歉,是我的問題。”
裴宴時輕笑了聲:“沒記錯的話,你之前還說過我是鴨。你後來去夜闌找我,也承認你說話難聽了。但隻要話題一牽扯到我跟你之間的關係,秦隊長你說的話又會開始僭越你的道德底線。你這道歉,不會還有第三次吧。”
秦熾頗有些無語地糾正他:“我沒說你是鴨。”又道,“但是之前那種不負責任的重話,不會再說了,我保證。”
“所以呢?”裴宴時心中隱隱燃起一絲希望。
“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
“想什麼?”
“想清楚……”秦熾緩聲道,“我們之間的關係。”
裴宴時心裏有些發緊,他剛想說什麼,就聽秦熾拋出了一個結果選項。
“如果喜歡,就在一起。”
頓了頓,第二個結果選項擲下。
“如果不喜歡,那就,到此為止吧。”——
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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