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庫鐵門被推開,動靜太大,田夢梨和高潘奇不約而同朝著門口的方向看了過來。
在看到裴宴時的瞬間,兩人的眼神裏都條件發射地閃過一絲驚慌。但又因為來的人是裴宴時,他們神情裏流露出的惶然又一點點消散無蹤。
裴宴時私下裏本來就在查他們,那般有目的的調查,說明裴宴時肯定已經知道了不少他們做過的事情。
這會兒被撞見又能怎麼樣呢?
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高潘奇的不怕,僅僅是指,被人撞見放火燒冷庫這件事,他並不畏懼。不代表他看見裴宴時,就敢隨意開口調侃戲謔。
打火機一扔完,他就縮到田夢梨身後去了。
田夢梨自然是不像高潘奇一樣,對裴宴時存在身份階級上的敬畏。即便田夢梨這些天憂慮重重,此刻看到裴宴時內心更是一驚,但長久以來和裴宴時的對立,令她在麵對裴宴時的時候,言語、情態上少不了尖刻和虛偽。
這般烈火肆虐的情景下,她甚至微笑著朝裴宴時走了過去。
“裴總,好巧啊,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娉婷含笑的樣子,仿佛他們巧遇在某個商業宴會的現場。
裴宴時目光沉冷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就這麼看著,並不做聲迴應。
沉默在發酵,發酵出某種令人生寒的意味。
田夢梨覺得裴宴時的目光就像淬著寒冰的針在紮自己,她並不想持續性遭受這種視線的無聲攻擊。
田夢梨牽了下嘴角:“這火燒得快,這地方待著不安全,我們就先走了,裴總自便。”
說完,田夢梨和高潘奇提步繼續往外走。
在經過裴宴時時,被裴宴時抬手一橫,攔住了:“我來這兒,是要找餘保泰留下的關於05年未央巷大火能指證兇手的證據,倒是田總,怎麼連夜專程跑臨都來了呢?”
連夜……都知道,看來裴宴時盯她確實盯得很緊。
不過,田夢梨並沒有因為裴宴時直白的發問而怔忡失色,她盈著笑應對:“裴總怕不是忘了,我曾經的丈夫也死在了那場大火裏,這麼些年,我也是對此念念不忘、耿耿於懷。最近這件事在網上被熱議,我尋摸著一些線索,然後就找到這裏來了。沒想到裴總也是,倒是很巧。”
“念念不忘?耿耿於懷?”裴宴時重複了一遍,咂摸著這兩個詞,輕笑著反問,“既然是來找線索的,那怎麼還放火把這地兒燒了呢?”
“因為證據沒找著麼不是。”
“沒找著?所以要燒了?”裴宴時還是笑,隻是相比方才,他的笑淡了下去,也冷了下去,“田總,我要是三歲小孩,或許會信你的話。”
縮在田夢梨身後的高潘奇見他倆你一句我一句沒完沒了的,人都麻了,心道,哥啊,姐啊,看見身後正轟轟烈烈燒著的火了嗎?感受到空間裏急劇上升的溫度了嗎?聽到這裏那裏嗶剝爆裂的聲響了嗎?
您倆要聊天,出去聊不成嗎?
高潘奇這麼想著,打斷了正要開口說話的田夢梨:“田總,這火是真的要燒著屁股了,咱要不先出去?”
“不了吧,”裴宴時挑眉,看向田夢梨,“我覺得這裏挺好的,還蠻適合聊點真心話。畢竟生死關頭,其言也真。”
這話稍一細想,還怪毛骨悚然。高潘奇腿肚子都給它嚇得抖了一下。
田夢梨心裏也閃過一絲懼意。
她固然清楚裴宴時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知道裴宴時為人上陰鷙的一麵,也知道裴宴時行事的下限。所以,即便裴宴時此刻麵上給人以一種不露聲色的瘋勁,她潛意識裏也感知到了一絲危險性,卻依然習慣性地與之對立。
她本來也不是個怕事的女人。
裴宴時就算知道了她曾經做過的事,恨不能殺了她,又能怎麼樣呢?在她看來,裴宴時這個人,精致利己,擅權衡弊益,他即便想要報複,也不可能為此把自己折進去。
也就不可能幹得出殺人這種事。
裴宴時必然會想方設法讓法律成為那柄製裁她的刀。
而在這之前,她一定會毀掉所有指向自己的證據。
這並不難,漫長的時間早已將繪就那一記汙點的畫筆銷毀殆盡。
僅剩的那張照片,那張餘保泰曾經找私家偵探拍下的,她在未央巷05年大火當天於裴家落鎖的照片,也即將在這場熾盛的大火裏,化作灰燼,不複存在。
雖然她沒找到那張照片藏匿的具體位置,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曾經餘保泰把那張照片洗了出來,塑封留在身邊,每當缺錢了或有事相求了,就來個隨手拍,然後附一個金額數字,發給自己。
就在剛才,她發現了餘保泰那些隨手拍常見的一個拍攝背景,就在這偌大冷庫的一隅。包括餘保泰生前最後一次發給自己的照片,拍攝背景也是這兒。
而餘保泰車禍死亡現場,身上並沒有攜帶那張落鎖照,這說明,照片大概率就是被餘保泰藏在這冷庫裏了。
她沒那個工夫把耐心耗在這裏一點點找,一把火燒了最實在,也最效率。
老天也助她。
餘保泰嗜酒,在這冷庫裏藏了十幾壇子酒,拿來助燃正好。
可是還不夠。
這冷庫太大了。
所以她讓高潘奇出去,從車上後備箱裏搬了一箱預備的汽油過來。
此時此刻,有勁酒、濃油助興,烈火像一條兇狠的貪吃蛇般,橫衝直撞地攻略、吞噬著冷庫剩餘的淨土。
空間裏的溫度在肉.體可感地升高。
高潘奇不僅心麻,還心慌。
他苦著臉,顫著聲:“田總啊……”
田夢梨聞聲,從自己的思緒裏迴過神來。
她對高潘奇說,目光卻是看著裴宴時的:“你先出去吧,我和裴總聊幾句先。”
高潘奇本來想說“出去不也一樣聊嗎”,話滾到喉嚨了,想到裴宴時剛才說的那句話,又把想說的咽迴了肚子裏。
他瞧一眼裴宴時那副透著詭異的平靜麵容,總覺得這副皮囊下藏著某種能將人削皮剔骨的暗箭利器。
他可不想觸發這些。
他得趕緊撤。
“田總,那我先出去了。”高潘奇在視線範圍內飛快地掃了一圈,憑借自己相當匱乏的經驗肉眼判斷了一下冷庫內的火情,壓低聲音對田夢梨說,“十分鍾行嗎?十分鍾你要還沒出來,我就報警。”
“不用。”田夢梨說完這兩個字,笑看著裴宴時,“我相信裴總確實隻是想和我聊聊,沒有別的意思。”
裴宴時微微歪頭,挑眉。
高潘奇來迴看了他倆一眼,最終跟火真燒到了屁股似的,跑了。
高潘奇前腳剛走,冷庫內驟然炸起一連串哐啷巨響。
裴宴時掃了聲源處一眼,是那些空酒壇子被火炙烤耐受到了極致,接二連三地自爆,炸成無數碎片,崩向四周。
裴宴時不動聲色地抿了下唇,目光落迴田夢梨身上。
然後,他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解鎖,當著田夢梨的麵,將手機後臺運行的所有程序逐一關掉。
“看,沒有錄音。”
他說完,鎖掉手機屏幕,又跟安檢似的,自摸了身上所有可能藏東西的地方:“喏,也沒其他竊聽設備。”
“當然了,就算有,這也充當不了庭審證據,起不了什麼法律效應。”裴宴時單手插兜,朝田夢梨靠近了一步,“所以田總,假麵就別戴著了吧,坦誠一點,ok?”
然而,裴宴時的“自我安檢”並沒能讓田夢梨卸下防備,她那張假麵依舊戴得穩穩當當。
“裴總,我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田夢梨無辜道,“但我既然願意留下來和你聊聊,那告訴你一件事也無妨。”
裴宴時看著她。
“你肯定在想,我為什麼放火燒了這裏,一點被人抓包的緊張都沒有吧?”田夢梨微笑道,“餘保泰死了後,這冷庫就歸餘全盛所有了。我進來後,覺得這裏不錯,買下來以後說不定還能增個值,就讓人去了餘全盛家裏。”
她抬起手腕,看了下腕上的表:“我看這會兒,合同應該已經簽完了。”
剛說完,她的電話就響了。
田夢梨接起,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麼,她迴了句“好,辛苦了”便掛了電話,然後抬頭,笑看著裴宴時:“這電話來得真及時,還真簽完了。”
“所以裴總,這處冷庫已經是我的私產了,我放火燒,還是放水淹,都是我的自由,我有權利以任何方式處置它。誰也不能奈我何。”
這就是為什麼裴宴時突然出現在這兒,撞見高潘奇縱火,而他們倆除了最開始短暫的驚慌後,並無畏懼的原因。
田夢梨還在繼續道:“說起來,裴總的行為反倒是不太文明合規,你這樣隨意往我私人領地裏闖,我可以讓我的律師告你。”
裴宴時卻忽然笑了。
“告唄,”他無所謂,“要不我和田總比比吧,看看是你能告得我罰個幾百上千,還是我能告到你……”
他微頓,陰森森地,緩緩說完:“被判死。”
田夢梨瞳孔微斂。
“田總,”裴宴時從褲袋裏摸出煙盒,敲了支煙,點燃,“不僅是我的耐心有限,這火燒起來也很無情,我勸你最好說點我想聽的,否則,我實在不確定是我的耐心先告罄想做點什麼殺人越貨的事,還是火先燒到腳底板咱倆今天都交代在這兒。不過,我覺得,大概率是前者,田總以為呢?”
“我覺得裴總都不敢。”
“是嗎?”
“當然。”
“你就是堅持不想說咯?”
田夢梨隱約察覺到某種危險,心微提,嘴卻硬:“裴總想要聽什麼呢,我實在是不知道啊。”
她這話提前耗盡了裴宴時僅剩的為數不多的耐性,一說完,她就感到一道短促的勁風猛烈襲來。
不及她反應,原本離她就不算遠的裴宴時已經一步向前,單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緊接著,卡在她脖子上的那隻手驟然收緊,直接以她的脖子為施力點,將她往後帶了數十米。
“當”的一聲,後背撞上冷庫一側的牆體。
那牆體外覆著一層鋼板,雖然烈火未至,但因為冷庫內半數的地方已經被火裹挾,這些相連的牆體間熱量互相傳導,此時此刻,這麵牆體的溫度也是極高。
田夢梨感覺自己的背部被強行砸在了一片灼熱上。
她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恐的喊叫:“啊!”
又因脖子被扼,聲音嘶啞不堪。
“裴宴時!”田夢梨雙目怒瞪著裴宴時,她艱難地吐著字,同時抬起雙手想要扒拉開裴宴時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隻手,“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裴宴時歪著頭,漂亮狹長的鳳目裏血絲分明,他笑容深深,卻瘮到人心底。同時,他扼在田夢梨脖子上的手力道絲毫未鬆,甚至因為田夢梨的反抗,發力更緊,“田總想得沒錯,我確實不會殺人,我也用不著殺人。”
“但是,”裴宴時抿了下發白的嘴唇,掃了眼四周,火光映在他的眼瞳裏,他輕閉了下眼,視線落迴田夢梨身上,輕描淡寫地威脅,“這冷庫裏火燒得這麼大,咱們被困在這,一時沒逃出去,一個不小心被火燎著一下,也是有可能吧?”
“……”
裴宴時說完,抬起夾在指間的煙。
瞧了幾眼,覺得煙尾的火星子多少有些小兒科了,指間一鬆,把煙扔了,然後從褲袋裏摸出打火機。
指腹一撥,噌的一聲,火苗竄起。
田夢梨目露驚恐。
滑燃的打火機在裴宴時的帶領下,一點點發生位移,最終停留在田夢梨的發尾處。
“我看,咱們要不先從頭發開始?”裴宴時輕晃著打火機,火苗躍動,似乎隨時能燎上田夢梨的頭發,而他含笑道,“我估摸著,頭發燒完,你這後背的鋼板熱度也上來了,我聽說燙傷一共分了五個等級,不知道這熱鋼板,烙在人背上,把人從一級傷到五級要多久,既然田總不想說實話,不如就親身幫我驗證一下這個問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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