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熾開車去了裴宴時所在的醫院。
他到的時候,裴宴時剛被推進手術室,醫生護士也都進去了。
秦熾坐在手術室外的座椅上,岔著腿,兩手手肘抵在膝蓋上,撐著頭。
對麵坐著那個跟車過來的年輕人。
過了會兒,秦熾抬起頭,問那年輕人:“剛才醫生有說什麼嗎?”
年輕人原本低頭在玩手機,忽然聽見有人跟自己說話,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秦熾又問了遍:“裴宴時進手術室前,醫生有說什麼嗎?”
“沒說太多,隻說情況比較嚴重,需要盡快簽字手術。”年輕人答。
秦熾問:“你幫忙簽的?”
“不是,裴總自己簽的。”
秦熾微頓,點了點頭,陷入了沉默。
一個多小時過去,手術室的門一直緊閉著。
沒多久,走廊另一端,一個穿著一身職業裝的女性匆匆走來。
秦熾見對麵的年輕人起身,下意識側頭朝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來的人他認識。
是裴宴時的秘書。
那位年輕人走到李秘書麵前,喊了聲“李秘”。
李秘書問了句裴總情況如何,年輕人把裴宴時肉眼可見的腿部受傷的細節描述了一遍,又把剛才迴複秦熾的話告訴了她。
李秘書聞言點了點頭,說了句“辛苦了”後,就讓年輕人先迴去了。
然後她提步,準備走到對麵的座椅上坐下,這時眸光一動,看見了坐在這一頭的秦熾。
略略頷首後,李秘書繼續往座椅處走去,這時,秦熾忽然起身,走到她麵前:“你好,方便聊一會兒嗎?”
兩人去了走廊盡頭的露臺。
秦熾知道,這位秘書,不論是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都是裴宴時很信任也很得力的助手。
之前裴宴時未央巷的房子的翻修事宜,都是她督工完成的。
眼下,這位秘書會出現在這兒,說明未央巷火災這起舊案,裴宴時應該是有讓她參與幫忙調查的。
秦熾直接開門見山:“我知道你們肯定已經請好了律師,很快就會走程序翻案。但是這起案子已經過了快二十年,要重新翻案的話,牽扯到的利益網太多,光靠裴宴時自己,會很難。”
李秘書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秦隊長是想幫裴總嗎?”
“不是幫,是我自己也要這麼做。但我現在還缺乏足夠多的信息,你能把你目前了解到的有關案子的全部信息告訴我嗎?”
李秘書不知道冷庫裏發生了什麼,她隻知道,在她印象中,裴總和這位秦隊長關係匪淺。
她問:“你為什麼不等裴總醒來後直接問他呢?”
秦熾偏頭看了眼走廊另一頭手術室的方向:“他現在怕是什麼也不想告訴我了。所以你能幫這個忙嗎?”
李秘書思索片刻,說:“既然目的是一樣的,我可以告訴你現在我這邊已經了解到的信息。但是裴總醒來之後再交代的內容,如果他不同意我告知你,我這邊可能就不會再同步給秦隊長了。”
秦熾沉默了會兒,說:“行。”
除了裴宴時和田夢梨在冷庫裏發生的暫且還不為其他人所知的對話外,李秘書把在此之前,裴宴時讓她調查到的,以及裴宴時同步給她的案件信息,全部告知給了秦熾。
有一些秦熾已經知道了,還有一些,秦熾這才得知。
比如。
餘保泰曾經威脅勒索田夢梨長達十幾年。
餘保泰的死和田夢梨脫不了幹係。
以及。
那個餘保泰留下的能證明田夢梨是縱火兇手的證據,大概率就是那位已經過世的私家偵探拍下的,田夢梨在裴家門上落鎖的照片或視頻。
最後這點,在秦熾看到裴宴時發給他的那些手記圖片時,他就有所懷疑了。
如今,兩方的懷疑重疊到了一起。
秦熾想起離開冷庫時,那依然熾烈燃燒著的大火,心中陰翳愈發積重。
迴到手術室門口,兩人剛在座椅上坐下,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有護士急匆匆走了出來。
秦熾和李秘書雙雙起身,秦熾步子更快,他走上前詢問:“護士,裏麵情況怎麼樣了?”
那護士明顯有些焦灼:“我們懷疑病人有內傷,存在內出血,現在去找個內科大夫過來看下情況。”
李秘書問:“裏麵不是在進行腿部的手術嗎?”
護士邊疾步走邊迴答:“是,所以讓大夫過來同步檢查,如果確定有內傷的話,還要同時做治療處理。”
沒多大一會兒,一個穿著手術服的大夫過來了,身旁一左一右各跟著一個護士,三人徑直進了手術室。
秦熾和李秘書繼續在外等候。
過了半個多小時,剛進去的那個大夫和一個護士出來了。
秦熾和李秘書再次一同起身,依舊是秦熾步子更快。
他問大夫:“醫生,病人沒事吧?”
醫生說:“你是說他的腿還是髒器?”
秦熾被這個問法問得心直突突往下墜。
因為這名醫生是剛才專門過來檢查裴宴時的內傷的,於是秦熾說:“髒器。”
“哦,那還好,輕微脾髒出血,剛給患者用了垂體後葉注射液,血止住了。這個問題不大,後麵護士留心觀察就行。”
這時李秘書問:“那腿呢?”
“腿我就不清楚了,一會兒問另一個醫生吧。”這名內科醫生說完便走了。
又等了近倆小時,手術終於徹底結束,手術室的門開了。
負責裴宴時腿部手術的醫生一邊摘口罩,一邊走了出來。
秦熾手肘搭在膝蓋上,手指撐著額,垂頭在想事情。待他反應過來起身時,已經落後了李秘書一步。
李秘書詢問道:“醫生,裏麵的人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手術沒什麼問題,但是病人情況算不上好,他骨頭碎得厲害,我們切開創麵,給他植入了異骨體。”
李秘書:“這個異骨體會對他有什麼影響嗎?”
“恢複得好的話影響不大。他這個腿,但凡再嚴重點傷到神經,要麼截肢要麼殘廢。現在就好好養吧,得住一個月的院,之後還得複健,要完全恢複到之前正常的狀態,得半年以上了。具體的注意事項,一會兒會有護士跟你們講。”
醫生持續做了四個多小時的手術,看起來很累,說了個大概後,揉著眉心走了。
這時,車軲轆滾動的聲音響起。
秦熾抬頭,看向手術室門口。
裴宴時躺在移動病床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護士推著他轉運到病房。
李秘書和秦熾跟著一起,分別走在移動病床兩側。
李秘書問護士:“他什麼時候會醒啊?”
護士:“一會兒麻醉過了,會被疼醒。差不多半小時吧。”
說完又問:“詳細的繳費信息出來了,你們誰跟我去交下費用?”
李秘書說:“我去吧。”
“好。”護士邊往外走,邊叮囑留在病房裏的男人:“病人要是有什麼事,按床頭的唿叫鈴就行。”
秦熾點了下頭。
護士和李秘書出去了,秦熾走到病床邊,站定,低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人。
蒼白、脆弱、疲憊。
明明這個人,一直都是那麼的囂張、強大、鮮活。
是真相摧垮了他。
是自己讓他變成了這樣。
無盡的心疼、歉疚、自責淹沒了秦熾。
他蹲下身,握住了裴宴時的手。
沒多久,李秘書繳完費迴來了。
李秘書迴來的時候,秦熾已經坐在了病房裏的沙發上。
她讓秦熾有事可以先走,自己留在這就行。
秦熾說他等裴宴時醒。
李秘書自然是知道自家老板和這位秦隊長匪淺的關係匪淺在哪兒,她自覺他們一會兒有話要說。
“那我去買點吃的,一會兒裴總醒來餓了可以吃。”李秘書說完就出了病房。
她剛走沒多大一會兒,病床上的人有了動靜。
裴宴時發出了很輕的,哼痛的聲音。
秦熾立馬起身,走了過去。
“裴宴時,裴宴時。”他蹲在床邊,輕聲喊。
被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雙慣來輕挑的漂亮鳳眼,此刻泛著病態的薄紅。
裴宴時微微皺著眉,沒有太多表情地看著秦熾,剛才那種無意識發出的哼痛聲,突然就沒有了,聽不到了。
“你渴嗎?我給你倒杯水。”秦熾起身給他倒水。
裴宴時足足喝了三大杯秦熾給他倒的水。
喝完後,他說:“能扶我一下麼,我想坐起來一點。”
秦熾伸手就打算去按唿叫鈴,想問問護士裴宴時現在是否可以半靠著坐起來,裴宴時見他動作,手肘撐床,自己就要起。
秦熾便止了這邊的動作,伸手去扶裴宴時。
裴宴時半坐起來後,秦熾往他後背墊了個抱枕。
裴宴時靠上抱枕,皺著眉閉了閉眼,同時,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摸煙。
他穿的是病號服,身上自然是沒煙的,手伸向秦熾:“給支煙。”
秦熾說:“你現在不能抽煙。”
“一支。”
“不行。”
裴宴時瞇了瞇眼,換了話術:“我疼。”
他是真的疼,但他的語氣顯出一種乏善可陳的平鋪直敘,神情更是微瀾如一湖平靜的池麵。
秦熾這迴沒管他,直接按了唿叫鈴。
護士來了,說坐是可以坐,動作慢點,注意著點腿。
但煙不能抽。
“但是他腿很疼。”秦熾這麼接了一句。
護士聞言,問裴宴時:“腿很疼嗎?能忍嗎?”
“能,不疼。”裴宴時這麼答。
護士看著他的表情判斷了會兒,似是信了:“行,疼得厲害按鈴。你身上還有內傷,剛注射了止血的藥,止痛針晚點打比較好。疼的話,先忍會兒。”
護士說完走了。
病房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裴宴時先開口:“給我一支煙,讓你多待五分鍾。”
秦熾沉默著,沒接裴宴時這句話。
過了會兒,他走過去,再一次蹲在床邊,想要握裴宴時的手。
裴宴時把手挪開了。
秦熾的手便頓在床沿。
他看著麵前這個維持著暴風雨前的平靜的人,克製住翻湧的駁雜情緒,隻任無限歉疚肆意外泄,低聲說了句:“裴宴時,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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