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憂的視線在顧仇的嘴唇上隻停了很短暫的一會兒,須臾便收迴目光,繼續翻手邊的書去了。
顧仇那句“是硬是軟和你他媽的有什麼關係?!”就這麼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嗓子眼裏。
人坐那兒氣定神閑,他這暴脾氣一泄,顯得太沒格調。
顧仇咬了下後槽牙,咽下這口氣。
兩人不再說話了。
*
前麵的人還在講鬼故事,顧仇給耳朵塞上耳機,圖個耳不聽為靜。
耳朵靜了,心卻不太靜。
室內的溫度少說有二十度,由於一直穿著外套,顧仇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散發著一股由熱意堆積出的躁氣,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二節 課結束後的大課間才得到緩解。
做完早操後上來,老薛進來教室,丟給他兩套三中的校服,一套夏季的,一套秋季的。
對顧仇而言,這校服來得太是時候了,有如雪中送炭。
他拿起秋季那套,準備去廁所換上。
剛邁了兩步,覺得自己一人不行,身上穿的外套加褲子一起,分量不輕,別說廁所裏不夠地方掛,就是夠掛,他也不樂意掛裏頭,最好有個人幫忙拿一下。
周西東這個吃貨,早操做完和潘超跑小賣部買烤腸吃去了,一時半會兒估計也迴不來。
班上他又沒有更熟的人了。
顧仇朝著自己額前的碎發吹了口氣,心說,算了,再忍一節課吧。
剛要重迴位置坐下,習憂這時站了起來:“我陪你去吧。”
顧仇揚了揚眉:“?”
“不是想換衣服麼?”
顧仇覺得真是奇了:“你是有讀心術?”
“倒也沒有。”習憂頓了下說,“隻是你比較好讀。”
“……”
這種對話繼續往下的話,顧仇八成又得炸,習憂接著道:“走不走?”
當下給自己物理降溫比較重要,顧仇也沒糾結:“行吧。”
出了教室後,習憂走在前麵。
前行的方向與廁所所在的位置完全相反。
顧仇問:“這是要去哪兒?”
“廁所不太方便,我知道有個地方,去那兒更合適。”
習憂話音剛落,顧仇瞇了下眸,不由嘀咕了句:“這話怎麼這麼狗?”
習憂聽見他出聲了,但具體內容沒聽清,迴頭:“什麼?”
“沒什麼,快點。”
習憂帶他來的是體育館的器材室。
其實這兒距離高二教學樓不算近,但倆男生腿長腳程快,一路過來也沒花多長時間。
這個時間點,體育館裏除了幾個體育生在鍛煉外,幾乎沒什麼人。
習憂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顧仇問:“你哪兒來的鑰匙?”
習憂說:“學校的不少功能教室都由我負責打掃。”
“勤工儉學?”
“嗯。”
雖說這是人家的私事,但顧仇既然碰見這麼多次了,想問也沒必要藏著掖著,刻意繞開話題,反而容易建立階級溝塹,傷人自尊。
當然了習憂此人可能並不在意。
顧仇便直接問了:“你為什麼這麼缺錢?”
哢嗒一聲,鎖開了。
習憂推開門,走了進去。
似乎是覺得顧仇這話太不食人間煙火了,習憂笑了下:“自然是因為窮。”
顧仇跟進來,把門帶上,仍是不太能理解:“以你的成績,特等獎學金必然是沒有問題的。家庭條件不好的話,還可以申請助學金。這兩筆錢加在一起,不低了,完全夠你交學費,生活不奢靡的話,吃飯也不是問題。”
“一份兼職不夠,還來兩份?”他說及此,覺得可能不對,“靠”了聲,“不會還不止吧?”
習憂挑了下眉,似是默認。
顧仇又是一聲“臥槽”:“你鐵打的?”
“捏捏?”習憂伸出手。
顧仇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想起什麼,繼而道:“你媽不是小學老師?老師們不都工作穩定、收入穩定的麼?還有,那天在百日宴上那位是你親弟吧,穿得不差,瞧著就是養尊處優的小孩。合著你跟你那弟,在家受的還不是一個待遇?”
顧仇話說得有點上頭,渾然不覺以他倆目前的關係,說這些顯得有些熱切了。
器材室裏的東西很多,不過都分門別類地放著,十分幹淨整潔。正中央還擺了一張乒乓球球桌,習憂倚在桌邊,收迴剛才朝顧仇伸出去的那隻手,撐著球桌邊沿:“還換不換衣服了?”
顧仇愣了下,反應過來:“不好意思,今天這嘴發條拉過頭了。”
習憂沒說什麼。
空氣靜默片刻。
顧仇把手裏的那包校服往旁邊放籃球的置物架上一擱,抬手準備脫衣服,手搭上衣襟的時候,頓了下,對習憂說:“轉過去。”
習憂很配合地轉過身。
顧仇脫下外套,又說:“手。”
習憂朝後伸出手。
顧仇把衣服放在他手上後,又脫了褲子,褲子也放在了他手上,然後拿起剛擱到架子上的校服,撕開塑料包裝,先套校服褲,再穿校服衣。
最後拽著拉鏈頭把拉鏈拉到頂,領子豎起來,兜住下巴。
拿過習憂手裏自己的外套和褲子的同時,衝他背影說:“可以了。”
這時鈴聲響起。
習憂轉迴身,對上了把一身藍白校服穿得落拓不羈又格外澄澈亮眼的少年。
顧仇正嫌棄地揪著右手袖口上的一枚線頭,抬眼間對上習憂的目光,忍不住吐槽:“這衣服做工也太差了。”
習憂看了那線頭一眼,走向東北角的一個櫃子,打開後從裏麵的一隻收納小箱裏拿出一把剪子,又走迴顧仇身邊。
這個走向顧仇沒意料到,微微怔了下,可能是大少爺習性作祟,思維雖沒跟上,手卻已經伸了出去。
他看著習憂一手捏起剛才那枚白色線頭,一手懟著線頭根就剪了下去。
“還有麼?”剪完後,習憂問。
顧仇卻陷入了一種茫然的深思中,像是自言自語:“我剛剛居然把我的橈動脈遞到了你麵前。”
習憂:“……”
習憂:“所以?”
“萬一你一剪子割下去怎麼辦?”
習憂輕嗤般的低笑了下:“我還年輕,沒這麼想不開。”
“誰知道呢,咱倆本來也不對付。”
“不是已經休戰了麼?”
“那也沒見你少懟我。”顧仇往上翻了翻另一隻手的袖口,在衣袖裏側大概對著腕骨的位置翻出一枚小小的線頭,然後把手伸了出去,“這有一處。”
習憂捏住線頭一邊,手起剪落。
哢嚓。
校服已經穿上了,不好再脫,隱藏款的線頭必然不少。顧仇隻簡單翻找了一下邊邊角角的地方,最後在衣領處發現了一枚粗長款。
“習哥,這迴頸動脈給你了。”顧仇朝向習憂的方位,脖子微揚,白皙細頸瞬間繃出一道筆直而又流暢的線條。
習憂垂眼,抬手,剪子落下。
很輕的一聲哢嚓後,線頭鬆落,被習憂攥進掌心。
搞定後,顧仇把校服的拉鏈頭一拽到頂,脖子和半截下巴霎時被收束進藍色的校服領口之下,藏匿不見。
顧仇咬著拉鏈頭,腦袋突然往習憂的方向湊近,用略帶威脅的語氣警告:“你剛才什麼都沒有看到。”
這句話剛落下,習憂腦海裏第一個浮現的是顧仇那白到發光的纖韌脖頸。
不過顧仇說的讓他當做沒看見的東西自然不是指這個,他笑了笑,一個“嗯”字含在嘴邊,脫口卻是一句:“那豆綠色的毛衣,我確實沒看見。”
“……”
“???”
顧仇呆滯,牙齒一呲。
為了一枚一時並非非剪不可的線頭,他草率地輕信於人,暴露了自己今日賽狗屁的紅配綠穿搭,把自己身為酷哥的尊嚴交付了出去。
結果,就這?
他站在原地,思考如何在短時間內迅速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習憂把剪子放迴原位,又揀起剛才被顧仇撕開後隨意丟在架子上的包裝塑料袋,往門外走了幾步,見顧仇還站在原地,不由提醒:“還上不上課了?”
顧仇抬眸,看他一眼。
習憂從中看到了殺氣。
他挑了挑眉。
果然。
不一會兒,顧仇長腿一邁,沒幾步就到了他跟前。在習憂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顧仇抬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用手肘勒著他。
習憂被壓得上半身微弓。
隻聽顧仇用兇兇的聲音低喝道:“嗯?再說一遍,你看沒看到?看沒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章有點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