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不大, 主臥與衛生間離得近,呈直角分布。
習憂剛給牙刷擠上牙膏,門外楊兆媛隱忍含怨的那句話就順著門縫直直地溜進了他的耳朵裏。
他平靜地刷牙、洗臉, 外頭關於怨懟、悔恨、惱怒的話語一直沒有停, 他脫了衣服, 打開花灑, 冰冷的水垂直地落了下來。
涼水砸身, 一直未能變熱。
習憂垂頭看了下混水閥。
是他擰錯了方向。
他抬手抹了把臉, 又把混水閥調了個頭。
水慢慢熱了起來,冰涼的身體也逐漸有了暖意。
習憂洗完澡出來時, 客廳裏已經沒人了, 那三人都迴了房間。習尚禹所在次臥的方向很安靜,主臥裏卻還時不時傳來嘟嘟囔囔的說話聲。
空氣裏還殘留著晚飯的菜香, 有他並不喜歡的京醬肉絲。
習憂走到沙發前, 坐了下來, 用毛巾擦著頭發,不多時, 手機嗡的輕聲一振。
是微信的提示音。
他一手繼續擦頭,一手去夠被自己先前放在茶幾上的手機。
解鎖點進微信一看, 是楊兆媛給自己轉了800元的賬。
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領取。
剛點完, 主臥的方向傳來一聲重物砸地的聲響。
習憂嘴角毫無溫度地向上扯了扯。
頭發擦了個半幹,他突然有點懶得動了,人往後麵一靠, 閉了閉眼, 忽覺有點疲憊。
許是剛才洗澡時把混水閥擰過了頭, 水太熱了, 把人身體裏的倦意給勾了出來。
他無聲地躺靠了一會兒。
手機又響了。
他再次點進微信。
消息來自潘超。
是一條求幫忙給朋友圈第一條動態點讚的內容。
習憂直接進了朋友圈, 刷出來的頭一條動態就是潘超的,這貨家附近的一家海鮮自助剛開業,品牌官方公眾號發了篇推廣,凡是轉發該篇推廣文章的顧客,在朋友圈集齊88個讚,開業後七天內到店用餐便可享受五折優惠。
習憂給他點了個讚。
讚點完,他剛要退出朋友圈,指尖不小心在屏幕上滑溜了一下,手機頁麵被往上拉了一點。
下一條朋友圈的動態露出半截內容。
習憂無意間一瞥,在這條動態的配圖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又往上劃拉了一下屏幕。
整條動態露了出來。
文字:好久不見啦。
配圖:一張三人自拍照。
自拍中女生坐在最靠近鏡頭的前方,舉著手機對鏡頭甜甜地笑著,另一隻手還在貼近下頜的地方比了個耶。
女生往後,是一個剃著栗子頭、麵相帶點憨,卻用力凹了個耍帥表情的男生。這個男生習憂認識,叫李培,在double酒吧見過兩次,後來他去顧仇那兒看房還跟人直線聯係過。很明顯是顧仇死黨。
李培再往後,就是剛才定格住他目光的那道人影。
顧仇一手屈著,手肘搭在沙發靠背上,一手拿著手機在玩,頭微低,眼睛卻抬著,視線朝前。像是在玩著手機的空檔,被人叫了一下,不經意間抬眸時被抓拍到的畫麵。
眉頭還微微蹙著,透著一絲並不懾人的淩厲。
習憂點開大圖,又看了一會兒,拇指下意識在那張過分好看的臉上輕輕抹了一下。
最後,他視線上移,再次掃了一眼動態發布者的備注名。
夏絮顏。
顧仇之前在附中的校友。
前段時間,和自己直接對接顧仇那房子招租事宜的女生就是她。
習憂對她印象不算深,但也不模糊,隻記得是個很溫和的女孩子,在給顧仇找租客這件事上很急切、很熱心。
仿佛忠臣護主,又似情根深種。
他拇指一摁,熄了手機屏,驀然想起,那迴體育課,顧仇譏諷附中那人時說的一句“怪你舔夏絮顏的時候,她喜歡的人是我咯?”。
這話在腦海中冒頭時,習憂眉心無意識地擰了下。
他揉了揉額角,幹脆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頭頂的天花板在白熾燈的映照下,越發白茫茫一片。
他盯著看了半晌,最後抬起手,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直到,客廳裏掛在牆上的時鍾整點報時。
“當”的一聲,敲醒了那個躺在沙發上好似靜止的少年。
習憂垂下遮眼的手,光線霎時湧入,他一邊瞇眼適應,一邊利落地坐了起來,同時拿起手機,進入微信,點開和顧仇的對話框,近乎衝動地敲了兩個字過去。
u:【顧爺。】
這個稱唿一發完,他魯莽了一瞬的指尖就頓住了。
也就是這微微一頓的工夫,那邊已經迴了消息。
9:【?】
也是,顧仇現在本就拿著手機在玩,看到消息秒迴很正常。
習憂抬手揉了揉額角,不知道自己這股衝動是否合時宜,他低頭看著手機,緩和消化著胸腔裏湧動的情緒。
就見顧仇又丟了個問號過來。
習憂不好再猶疑,搭在屏幕邊緣的指尖輕點了兩下後,迴複:【明天見想改個時間。】
顧仇迴得很快:【推後?】
習憂迴:【不是。】
9:【能不這麼磨嘰?】
習憂腦海裏下意識浮現出顧仇不耐煩的臉,他垂眸笑了下,迴:【改成今天可以麼?】
這迴顧仇有一陣沒迴。
習憂等了一會兒,心想算了,起身準備去關燈,剛站起,微信接連響了三聲。
他拿起一看。
9:【你家是住拂陽小區對吧?】
9:【現在在家?】
9:【我在外麵,準備迴去了,順道過去接你。】
習憂剛才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隻差一些零散的要用的東西還在外頭放著,他找了兩隻幹淨的防水收納袋出來,把東西放了進去,直接丟進了書包裏。
然後把書包往肩上一搭,提著行李箱下樓了。
此刻還不算特別晚,小區裏挺熱鬧,老人們在聊家常、談天氣,小孩們在追逐打鬧。
夜空中掛著連片的星星,亮晶晶的,月亮嵌在西南角,散發著皎潔的光華。
習憂家的單元樓靠裏,他左拐右繞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出了小區。
外頭是一條來往車輛稀少的僻靜馬路,馬路對麵有個公交車站,他平時去上學、兼職,都得從那兒坐車。
習憂過了斑馬線,在站臺邊停下後,坐在行李箱上等人。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微信上最新的一條消息還是十分鍾前顧仇發來的。
9:【你晚點出門,我大概二十分鍾後到。】
發消息的人很準時,過了不到十分鍾,一輛黑色的賓利添越在馬路一頭冒了頭,減著車速往這邊駛來,最終停在習憂麵前。
車剛停,車窗揚下,副駕駛上的少年探出頭,叫了聲:“習哥。”
與此同時,駕駛座那邊的車門打開,下來一個中年男人。
那人匆匆走向習憂:“同學,你先上車,行李我幫你放後備箱。”
“我自己來。”習憂拉著箱子往車屁股的方向走。
顧仇:“你讓小張叔放就行。”
小張也是夠熱情,就三兩步路,硬是把習憂手裏的行李箱奪了過去。
習憂也沒堅持,拉開車後座的門,坐了進去。
車後座另一邊還坐著一人,是李培,見他進來,李培樂嗬嗬地跟他打招唿:“大帥比,又見麵了。”
“嗯。”習憂接了句,“這是第三次。”
李培還挺驚喜:“你記得我?!”
習憂說:“記得。”
“靠!”李培語氣激動,“有種很榮幸的感覺是怎麼迴事兒?”
怕習憂覺得自己這話顯得唐突、奇怪,李培快速地補充道:“之前夏絮顏說你是個學霸,哦,夏絮顏就是給你推薦我們九兒那房子的中間人。後來我聽九兒也說了,你成績賊牛逼。我這人,最崇拜長得帥智商還高的人!”
小張這時拉開車門上來,正好聽到後半句,笑問:“說小仇呢?”
“不是。”李培說,“說這位新朋友。”
小張點火,車上了路。
“確實帥啊,剛就看了一眼,帥得都晃眼睛了。”小張撥著方向盤,“學習好的話,那可以跟小仇好好切磋了。”
顧仇插了句話,是對李培說的:“也沒聽你說崇拜我啊。”
李培不怕死地說:“就你那臭脾氣,智商和顏值再高都拉不滿我的崇拜值。”
顧仇:“你要嫌車裏不好待就直說。”
李培看了眼車窗外昏黃空蕩的適合拍恐怖片的馬路,老實地閉了麥。
顧仇側了半個身,手搭上車座靠背,扭頭問身後的習憂:“我剛看你就一個行李箱?東西沒搬完?”
習憂說:“差不多了,衣服隻拿了這個時節的,氣候變了再來拿就是。”
顧仇邊點頭,邊慢騰騰地轉了迴去。
瞧那模樣,似乎對他隻有這麼一個箱子的東西還是感到十分困頓不解。
習憂看明白了他的表情,隻覺好笑。
李培也看出來了,麥瞬間就閉不住了,指了指顧仇:“這位爺,驕奢第一人,別說他媽那邊的主宅,就他現在住的那地兒,衣帽間就有二十來平,全是潮牌和高定。”
李培一臉“驕奢可恥”的表情:“當初搬來金榜郡府,叫的最大的貨車,人師傅給他來迴運了三趟。”
習憂挺有興致地聽著,聽到這兒還問了句:“顧爺搬新家,那不得置辦新的嗎?”
“那你可就不太了解我們顧大少爺了。”李培搖頭,掰著手指頭一個個給他數,“我們顧少,認床,認沙發,還認書房,買新的得適應好一陣,還不樂意,最終床和沙發都是從主……”
“宅”字剛冒了個“zhi”的音,顧大少爺已經忍無可忍了,涼颼颼地打斷道:“你再不閉嘴,我不介意在時速80碼的車上拿你做個拋物實驗。”
“顧少你這脾氣真的……”李培說到一半,身側的車窗突然被搖了下來,似是某種警告,嚇得他趕緊閉了嘴。
習憂笑了一下。
這一笑被正好抬眼掃過後視鏡的顧仇看到,顧仇問:“你笑什麼?”
習憂眉眼的笑意還沒完全散去,他通過後視鏡和顧仇的視線對上,低著聲兒:“你的脾氣,確實……”
“想好了說。”
習憂蠻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挺可愛的。”
“……”
他這話一落下,車上另外三人不約而同又不同程度地愣了一愣。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