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宋榕檀到訓練室時，最裏側的機位已經坐了一個小光頭，聽見開門聲迴頭，一臉驚喜：


    “隊長！早！”


    “來這麼早？”宋榕檀笑。


    小光頭是rtg的替補突擊手，比賽id是dec.，有叫他十二的，也有直接叫小光頭的。


    “這不是方指導來了，那我肯定積極啊。”小光頭腦門反光，卻長了一張乖巧的臉，彎著眼睛笑，“我做夢都沒想到還能在方指導手底下訓練。”


    方淮每年會受邀指導一年一度的國際青訓營，小光頭就是去年國際青訓出道，比賽風格和比巴卜完全相反，直接被rtg簽下做一隊替補，原教練組想從這裏入手，找到突破eup的方法。


    宋榕檀剛想說什麼，卻看見小光頭屏幕上一串串彈幕掃過。


    “在直播？”他問。


    小光頭點頭，視線落迴屏幕上，定睛一看，卻呆在原地。


    [？？你就是活的方淮粉？喜歡崇洋媚外的人就這麼有底氣？]


    [方淮不是rtg新的主教練嗎？挺帥的啊，據說成績也不錯……]


    [樂了，什麼年頭，還有人不知道方淮奪冠後把隊友一個個擠出冠軍隊嗎？]


    [什麼情況，有瓜？職業選手哪兒這麼大能耐。]


    [十八歲出道即巔峰的單人團體雙冠軍啊，可不就是老板親兒子了？]


    [他們老板順著這尊大佛，買了一幫慫逼進隊供著他方淮，結果沒過半年方淮跑路了。]


    [已經拿冠軍了，人家說打比賽沒意思，轉頭去國外戰隊做教練，把咱們賽區、他的老隊友，在世界賽上按著打。]


    [我去？？謝謝科普，差點就被顏值和成績迷惑了。]


    [方淮滾出賽區！]


    [白眼狼莫沾我們人頭狗！]


    宋榕檀看著屏幕，臉色冷了下來，卻沒有出聲。


    方淮在國內的風評很差。從他一句話不說就遠渡重洋後，遍布國內電競圈的粉絲原來有多愛，後來就有多恨。方淮沒有任何社交賬號，他們想罵都找不到地方，可自從方淮要來rtg的消息放出去，每次rtg隊員直播都有人蹲守。經理叮囑過首發隊員，直播時注意避開話題，可剛從國外迴來、毫不知情的小光頭，一句話直接踩到了引爆點。


    小光頭咬住嘴唇，胸膛起伏，半晌才憋出一句：“電子競技沒有國籍！方指導有多強……我比你們清楚！你們、你們敢這樣說那些外援選手嗎？！”


    [外援是為了夢想，為了贏比賽。他方淮是為了什麼？打老東家、老隊友的臉？冷血無情！]


    [是啊他方淮真強，但是他有多強，我們就罵的多狠！]


    [成天板著一副死人臉。在國外那麼多年，方淮在rtg是不是還要帶翻譯啊？]


    [收容他的rtg我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彈幕越罵越離譜，整個屏幕已經不見幾句正常發言了。


    “方指導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小光頭頂著個兇悍的發型，卻半天蹦不出一句罵人的話，“你們……”


    “消停點吧。”宋榕檀走過來，半張臉落在鏡頭裏，眼神冷得可怕。


    “電子競技，菜才是原罪。”


    狂刷著的彈幕頓了一下，卻又變本加厲。


    小光頭咬牙：“隊長……”


    宋榕檀起身：“行了，關直播。”


    小光頭慌忙照做，然後期期艾艾地看向宋榕檀。


    “被帶節奏了。”宋榕檀腦子裏全是剛剛看到的那些彈幕，心裏煩躁，拉開自己的椅子發出一陣噪音，“有人見不得rtg好。樹大招風，正常。”


    “那些是……水、水軍嗎……？”小光頭喘了口氣，問。


    “一開始不是。”宋榕檀道，“後麵渾水摸魚的……不好說。”


    見他還一副愣愣的樣子，宋榕檀扯了扯嘴角：“之前和你說，你方指導在國內多不受待見，現在信了？”


    小光頭沉悶地嗯了一下，抬頭卻看見訓練室門被推開，眼神一亮。


    宋榕檀餘光看見門口的人，腳下推著電競椅往前，重重撞上小光頭的椅子，伸腿一勾，小光頭的電腦屏幕突然黑下來。


    他一腳踢掉了小光頭電腦的電源線。


    方淮進門，眉頭微微皺著：“怎麼了？裏麵這麼大聲。”


    “不關你事。”宋榕檀開口，語氣辨不出情緒，“小光頭直播說錯話了。”


    方淮看著他：“訓練室禁止打鬧。”


    頂著對方冷淡的目光，宋榕檀嗤笑，無所謂地轉身迴到自己的機位。


    夾在兩人中間的小光頭左右看看，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趕忙開口打斷：


    “方、方指導！我是十二，您還記得我嗎？”


    方淮眼神在背對著他的金發青年上停頓了兩秒，才聞聲去看滿臉喜色的小光頭。


    “十二。”方淮頷首，“我看過你在rtg的訓練賽。去年說的問題都有改善，有進步。”


    小光頭就差長出一根尾巴，搖成直升機了：“謝謝方指導！能再做您的學員，我真的太開心了！”


    “嗯，去訓練吧。”


    “方指導，有個技術問題我困擾很久了……”


    宋榕檀背對著兩人，剛消下去一點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昨晚他看見副教練在翻看職業選手名單，問了兩句才知道是方淮要找性格乖些的突擊手，比巴卜傳話的時候斷章取義添油加醋，才鬧了昨天那個烏龍。


    但宋榕檀還是心底一緊，皺眉問：“他找突擊手幹什麼？rtg三個突擊手還不夠他輪換的？”


    副教練：“不會是買來俱樂部給你們做替補的，放心。方教練特意說了是個天賦一般的小孩，應該是在找人吧。”


    “ring啊，你這個脾氣也稍微收斂一點。”副教練苦口婆心，“我今天掉了一把頭發，都是擔心你和方教練直接幹一仗，你稍微乖一點點……”


    宋榕檀當時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著，現在突然想起副教練昨晚的話。


    “十八|九歲，天賦一般，性格乖巧……”


    年齡和性格，小光頭都完美符合，天賦……能打職業的都不會差，但和自己比起來，他也確實一般。


    搭在桌沿的手下意識敲了起來，耳邊方淮和小光頭的對話已經說到去年國際青訓時的訓練內容，小光頭聲音從裏到外都透著“乖巧”兩個字。


    “走了，去吃早飯。”宋榕檀忽然起身。


    他長腿一跨，三四步便走到門口，身後卻沒人跟上。


    “……你們不吃早飯嗎？”宋榕檀迴頭，小光頭和方淮卻沒一個人分給他半秒的眼神。


    “沒這個習慣。”方淮不冷不熱道。


    “我，我等一會兒，等方指導跟我說完這個的！”小光頭也道。


    宋榕檀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兩步之後又折返迴來。


    “明天九點半，樓下一起吃早飯。”他板著臉，“rtg傳統團建，一個都不許少。”


    “這裏沒有語言障礙，有不合口味的叫廚師換。”


    說完，也不等兩人的迴複，便徑自離去。


    “方指導……”小光頭心裏咯噔一下，生怕方淮因為自家隊長那副欠他五百萬的語氣生氣。


    直起身子，方淮輕笑了一下，開口：“你先去吃飯，問題早訓再說。”


    小光頭第一次看見向來高冷的指導教練露出笑容，呆呆地應了。


    “以後叫教練就行。”方淮道。


    小光頭連連答應，小步跑走了。訓練室隻剩下方淮一人，他坐在電腦前，再次確定今天的訓練計劃。


    怎麼像個小孩一樣……方淮看著屏幕上的表格，忽然走神，腦海裏卻想的不是剛跑出去的真正的乖小孩。


    一頭張揚發型的金發青年，抬著下巴別別扭扭地邀請人吃飯……這就是他們說的刺頭？


    他搖搖頭，重新專注起來。


    一樓小食堂，小光頭匆匆扒了兩口飯就急著迴訓練室，卻被自家隊長攔在樓梯口。


    宋榕檀看著小光頭疑惑又乖巧的眼神，心裏組織著語言。


    見狀，小光頭撓了撓頭，反而先開口：“隊長，你討厭方指……教練嗎？雖然我不知道那些都是怎麼迴事……但方……教練，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反被將了一軍的宋榕檀失笑，“我……”


    “那就好！”小光頭鬆了口氣，期待地看著他，“那隊長，你下次和教練說話，稍微溫和點唄……就像鍾哥、小麥哥他們那樣？”


    宋榕檀想都沒想：“免了。”他對做乖孩子沒有興趣。


    小光頭也沒敢再勸：“好吧……那我先上去啦隊長。教練說我還有很多問題要改的，下午訓練賽說不定能用上！”說罷一溜煙跑了。


    宋榕檀看著空蕩蕩的樓道，站了一會兒，也慢悠悠上樓了。


    方淮身為主教練，肯定知道小光頭人在rtg，要找的應該不是他。


    ……可不是為了戰隊，那方淮找乖的幹什麼。他真的喜歡乖的？-


    早訓，rtg隊員都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沒有人想在第一場訓練賽就被方淮訓斥。


    “……eup四個主力隊員的風格就是這樣，接下來看他們最常用的戰術。”


    “教練。”比巴卜開口，打斷了方淮的話，“那個，eup的替補不用說嗎？”


    宋榕檀觀察著方淮的表情，eup替補是方淮在役時的老隊友，因為年齡漸長、實力下降，已經看了半個賽季的飲水機，全無昔日冠軍隊隊員的風采。


    “eup約這場訓練賽是想探你們的底，所以不會上替補。”方淮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個無關的人。


    話題又迴到eup的針對性戰術上，宋榕檀把心頭的疑惑壓下，沒再分心。


    tetd這款遊戲的團體賽是4v4形式，兩支隊伍隨機分配到紅藍雙方的安全屋內，與單人賽一樣，金錢會隨時間緩慢增長，團體共用，但主要貨幣的來源還是依靠擊爆物品和擊殺玩家掉落。團體賽的地圖共有七副，麵積比單人賽小很多，每張地圖都有各自的特點，有的地形複雜，有些較為開闊。職業比賽裏，每支隊伍可以ban（禁用）掉一張地圖，係統將在剩下五副圖中隨機抽選供本場比賽使用。


    對局雙方的安全屋附近會隨機刷新紅綠藍三個信標燈，全部擊爆後，即可攻入敵方安全屋，獲得本場比賽的勝利。


    下午兩點，rtg隊員準時登上訓練服，eup首發四人幾乎同時出現在遊戲大廳。


    [rtg-ring：下午好，bo3直接開。]


    eup基地，戰隊隊長摸了摸下巴：“ring這家夥怎麼突然轉性了似的？以前訓練賽不都要先來兩句垃圾話？”


    “過了個年長大一歲，終於覺得自己那時候幼稚了吧。”隊友笑道。


    雙方沒多廢話，進入對局ban地圖階段。


    “按你們慣常的打。”方淮抱臂站在後麵，“這局我不提供任何幫助。”


    宋榕檀嗤笑接茬，“比巴卜肯定給你打一個絕妙的反麵教材。”


    比巴卜指著他“你你你”了半天，卻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eupban掉了他們最不擅長的機場，這是開闊地形裏掩體最少的一副圖，最適合rtg的打法。


    “ban叢林。”宋榕檀道。


    係統在剩餘的五副地圖裏，抽中了[廢棄商場]。


    “……eup什麼鬼運氣。”比巴卜翻了個白眼，“這不也是他們快樂老家嗎。”


    倒計時沒有給他太多發牢騷的時間，三十秒後，四人被投放到商場一樓的安全屋內，eup方的安全屋在負一層對角位置。


    “比巴卜，家裏窮，買個小手|槍先湊合用吧啊。”宋榕檀一進遊戲，先抄起手速買了把在前期極盡奢侈的加利爾ar。


    “宋榕檀你他媽……”比巴卜沒搶過他，含恨買了把p2000。rtg主副兩位突擊在沒有提前溝通過戰術的時候，開局必定會有一波手速之爭，這次隻能說是他倒黴。


    小光頭沒上場，看見自家隊伍這麼無組織無紀律的“戰術”，偷偷偏頭看了一眼方淮。


    方淮沒什麼反應，他看過rtg所有比賽、訓練賽錄像，這支隊伍是什麼風格，沒人比他更清楚。


    這種隨性的風格說不好聽是亂來，但說好聽了也可以叫靈活……單看指揮者怎麼掌控全局。


    但顯然，麵對eup這種純運營戰隊，自己恨不得身先士卒的宋榕檀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戰術指揮人選。


    如他們所料，25分鍾的時候，rtg便被eup點爆三色信標，長驅直入攻進安全屋。


    比巴卜甚至沒敢迴頭看方淮的臉色。


    他雖然開局隻拿了把手|槍，但宋榕檀抄著那把傾家蕩產的加利爾ar，用人頭的經濟給他堆出來一把他最喜歡的mp9。


    “申請中場休息。”方淮平淡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知道你們為什麼每次對eup都輸的不明不白嗎？因為在eup眼裏，你們就像是一幫一眼就能看穿的幼稚小學生。”


    方淮說著，在宋榕檀旁邊俯身，伸手輕輕拍開他蓋在鼠標上的右手，自己握上去調出上局迴放。


    “3分鍾的時候，你們的戰術是比巴卜和ring分別從貨架兩端突圍，大鍾在樓梯間架槍。”方淮從唇縫間擠出一絲嘲諷般的輕笑，“自以為很高明？”


    “eup偵察員在一分五十秒的時候就消失了，你們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簡單總結了第一局眾人的漏洞後，方淮把每個人的表現摘出來單獨分析。


    他的聲音清冷克製，卻從不過二十公分的地方落盡宋榕檀耳朵裏。


    ……太近了。方淮的每一次唿吸，都能攪動宋榕檀唇邊耳旁的空氣，帶著一絲咖啡的味道。


    唿吸的溫度順著氣流掠過宋榕檀的皮膚，方才被方淮輕輕拍過的手背傳來一陣古怪的感覺，耀武揚威地彰顯著自己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宋榕檀突然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他沒收著力道，自己先“嘶”了一聲。


    方淮被他打斷，偏頭看他，好看的眉眼微皺。


    “輸了一場訓練賽而已……不至於。”頓了一下，方淮收迴了原本打算訓他的話，轉而開口，“下場我場外指揮。”


    “你們可以做以殺止殺的人頭狗，但我希望你們帶上腦子，也能成為荒原上靈活兇猛的狼群。”


    [eup-wish：ring，你們這和原來沒區別啊，早知道這樣我們就不約了xd]


    [rtg-ring：欲揚先抑懂不懂。]


    手比腦子快一步打出這句話，宋榕檀輕咳一聲，抬頭看了方淮一眼：“教練，牛我吹出去了啊。”


    方淮淡淡迴視，眼底卻有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開始吧。”


    宋榕檀得令迴頭，嘴角揚起，幹脆地敲下迴車。


    *


    作者有話要說：


    跟我大聲讀：宋榕檀是攻！宋榕檀是攻！年下！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