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之後他把寫著[ring]的隊服外套給方淮披上之後，自己穿著短袖連打五個噴嚏的事，他是絕對不會說的。
方淮也沒有揭穿他, 隻是借著後臺工作人員催場的機會，輕輕踢了一下宋榕檀像紮根在沙發跟前的腳, 催他趕緊滾蛋。
宋榕檀佯裝疼痛地“嗷”了一聲，方淮以為自己真的踢到了什麼穴位，直起身要看。
心虛的人立刻躲開。
被發現是在演戲後，宋榕檀上比賽席前, 額頭便挨了方淮兩下腦瓜崩。
“拿不了mvp迴去晚訓小心。”方淮冷聲對他道, 然後緊接著，語氣緩和下來囑咐其他隊員。
“除了ring以外，誰拿了mvp, 都可以申請半天假期。”
方淮執教的手下, 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好事？！
玩心最大的比巴卜和小光頭頓時眼冒紅光。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此方淮特意讓他們用了一套幾乎放棄了防守，但進攻勢頭拉滿的戰術。一整場比賽下來, rtg四人不像隊友, 倒像是荒原上爭搶同一群羚羊的野狼。
拜他們兇殘的架勢所賜，crc收獲了夏季賽速度最快的兩場失敗。
第二局才開場4分鍾就被打了個0：6人頭的crc心態崩潰, 隻恨這不是平時的排位局, 職業賽場禁止投降，他們隻能逃避似的選擇直接開始夢遊。
結算界麵跳出, mvp最終還是給到了幾乎化身死神的宋榕檀。
采訪他的，還是上次他突然端起“成熟隊長”架子時的倒黴主持人。
這位主持人顯然對那次采訪心有餘悸, 賽前還特意來了一趟rtg辦公室。甚至沒敢直接找宋榕檀, 隻能拉住出門上廁所的比巴卜問：“你們隊長今天……他正常嗎？”
比巴卜被突然出現的小姑娘嚇得直接後退半步, 對方眼底的複雜神色就好像是在說……
[rtg是不是全員都多少有點……]
反應過來對方在問他問題後，比巴卜道：“我們隊長啊……隊長他可能還算正常吧。”
思前想後，比巴卜也不知道她問的是哪一方麵，隻能撓了撓頭含糊其辭地迴答。
主持人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走上采訪席。
“今天來到我們采訪席的是rtg的突擊位選手——ring。”
宋榕檀上臺時，主持人便眼前一亮。
不是因為他今天收拾得多麼帥氣逼人，主持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這種世俗的欲望了，她滿眼隻看見宋榕檀拿熟悉的著裝風格。
隊服外套敞著口披在肩上，上臺時麵色隨意，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采訪席啊，那不是和我迴家一樣嗎？”的自然感。
隻一眼，她就熱淚盈眶。
“歡迎我們熟悉的ring選手！！”
[草哈哈哈哈主持妹妹快激動哭了]
[笑死，宋狗這怕是在采訪席上第一次被人無視那張臉吧hhhhh]
[不要打官腔！不要打官腔！宋榕檀是男人就說點刺激的！]
顯然，這位觀眾的想法與導播不謀而合了。
當主持人順著導播的意思，問出“對於crc這支，與你們隊伍的方教練淵源極深的隊伍，你有什麼想對他們說的嗎？”
宋榕檀腦子裏像是有一個鈴被拉響，他站直身子，一改先前的隨意，瞬間端正起來。
“crc的選手都十分努力，希望他們有光明的未來。”
主持人不死心地追問：“還有嗎？”
“還問？”宋榕檀挑眉。
主持人被他眼底浮現出的一絲戾氣嚇了一跳，慌忙舉起話筒想把話題圓迴來。
宋榕檀卻真的答了。
他語氣帶了些微微的嘲意，卻又用正直的神情做了掩飾。
“那就敬告某些俱樂部……”
“少打我們家教練的主意。”-
“我靠，牛啊宋榕檀。”比巴卜拍了拍宋榕檀的肩膀，“這就是rtg股東的底氣嗎，我也想在采訪席當眾罵那幫缺德老板。”
“他實在是陰魂不散，我本來不想的。”宋榕檀的語氣和方淮有七八分相似，淡淡道。
比巴卜神情促狹：“哦喲哦喲，裝起來了裝起來了！”
“……去去去，別在這搗亂。”宋榕檀趕蚊子似的揮了揮手，目光追上了走在前麵的方淮身上。
他迴到後臺休息室的時候，方淮隻來得及遞給他一個幹得漂亮的眼神，手機上就打來了一通電話。
是方耀明。
“淮啊，我聽說crc是不是快轉手了？”方耀明開門見山道，“我想接手。”
方淮微愣了一下，想起宋榕檀今天來的路上跟他說的crc捉襟見肘的情況，道：“我聽說是。”
方耀明那邊明顯鬆了一口氣，輕笑了一聲：“還擔心你不知道呢……難得見你也會關注這些消息啊，有門路？”
“朋友說的。”方淮道。
方耀明有些驚訝：“那你這朋友有點了不得。”
方淮疑惑。
“crc最起碼現在看來還是人模人樣的，其實背地裏壞什麼樣……藏的挺嚴實呢。”方耀明道，“如果不是有點門道，你這個朋友根本不會知道這些東西。”
方淮第一次對宋榕檀的身份生出了些許好奇。
但他很快暫時壓下了這個念頭，問方耀明：“方隊，你說的想接手是指……你要迴國？”
方耀明語氣有些無奈，但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國內目前教練組會有空缺，gr他們就在招。”方淮提議。
方耀明搖了搖頭：“不做教練了，累……還是自己做老板好，做老板之後兼職教練也沒問題。”
雖然同樣是出國做教練，但方耀明當時退役的情況和方淮相差甚遠。
方耀明退役的時候，crc還在巔峰期，而他也已經是職業聯賽裏年齡最大的祖宗輩的老選手，捧了世界冠軍杯後也算是光榮退役。
並且當時國內幾支大戰隊成績也都不會太差，教練團隊沒有要更換的意願，方耀明本來是想留在國內，奈何一條求職微博發出去，隻收獲了一堆圈內朋友們開玩笑，說［你打了我還想來做我爹？沒門！］的評論。
而方淮則不同。他出道第一年便跟隨著戰隊捧起世界冠軍杯，雖然個人實力無可指摘，和第二名之間甚至有著天塹般的差距，但還是有人覺得，他這個冠軍名不正言不順，隻是運氣好，搭上了一輛順風車罷了。
也因此，當他拋下低穀期的戰隊毅然退役，甚至還揚言說“沒有意思，不想打了”的時候就已經招來了第一批黑子。
緊接著迎接他的就是國內無數戰隊教練組的橄欖枝。
那時國內賽區像是被下了降頭一般，一個接一個地走起下坡路，教練組迫不及待需要一些新鮮血液，卻礙於電競行業不景氣，俱樂部資金也跟著不充裕，沒有辦法給方淮提供很好的薪資待遇。
而沒有人知道，那時的方淮為了擺脫身上被crc老板設下的枷鎖，淨身出戶，還依據合同要倒賠他一大筆錢。
可國內沒有哪支戰隊給出的薪資能滿足他的要求。
在他走投無路，不得不強行延長自己向crc支付違約金的期限時，老隊長方耀明一張機票把他接到了h國。
方淮當時的心理狀態不足以支撐他繼續處理這些瑣事，被迫當了甩手掌櫃後，國內輿論隻能拱手送出，被周元盛一手操控，漸漸發酵成之後的模樣。
手腕忽然被猛地拉了一下，方淮才意識到自己又不自覺地沉浸到了過往的迴憶裏。
他迴頭看見宋榕檀有些擔心的目光。
“你要撞到牆了。”宋榕檀道，“是g神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方淮搖頭。
電話對麵的方耀明也聽到了宋榕檀的聲音，笑出聲來：“想什麼呢？走路看著點兒啊，不行就讓小宋牽著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故意放大了嗓門，宋榕檀隱隱約約聽到了對麵的話，心裏忽然古怪的生起了一種，見家長後被對方父母肯定的激動。
下一秒美夢破碎。方淮輕輕甩開了他攥著自己手腕的手。
宋榕檀用委屈的眼神質問他。
方淮捂住手機的收音口，小聲嫌棄道：“你手心出汗。”
“不可能，我……”說著，宋榕檀不信邪地攤開手心，仔細端詳了片刻，又放在臉頰邊拍了拍。
明明幹爽又溫暖！
他可是良心商家，從來不搞貨不對版這種事。
他抬頭想和方淮理論，卻發現對方已經把他甩在了後麵。
宋榕檀這才意識到，自己大概又掉進了方淮的圈套。
他皺了皺眉，卻又沒什麼解決的辦法。
方淮說的話他總是下意識就全然相信了……這也不是受他控製的啊。
方淮那邊，找借口甩開了宋榕檀攥著他手腕的手後，他這才感覺自在了一些。
耳邊方耀明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在h國的境況，方淮思緒從宋榕檀那裏漸漸迴籠。
方耀明說，今年春季賽的時候，他們戰隊轉會來了一個有種族歧視的選手，每天都要和自己幹上一仗。
他們隊在h國被稱為全員老好人戰隊，隊員們一個個都平和到身冒佛光，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天天罵教練的戰爭狂，也都不願意和他接近。可新隊員是個關係戶，礙於高層的施壓，隊員們又必須要和他好好相處。
方耀明作為隊裏唯一的被歧視者，明裏暗裏都吃了不少絆子。雖說這兩年他一直都想找機會迴國，但也是今年這事一出，才堅定了這個決心。
“跟你遞消息的那個朋友，你和他熟嗎？”方耀明開口問。
方淮想了一下，道：“熟……吧。”
方耀明語氣是毫不掩飾的驚訝：“我的天，我就隨口一問，真這麼熟嗎？是迴國之後交的新朋友？”
方淮“嗯”了一聲。
“太好了，太好了……”方耀明瞬間把自己的事忘在了腦後，語氣激動得像個含淚的老父親。
方淮退役後生病的情況，除了醫生，他應該是最清楚的一個。這兩年他眼睜睜看著方淮像隻不停歇的候鳥一樣，穿梭輾轉在不同的戰隊，來去自如，似乎從來不肯和隊員建立一點感情，心裏說不著急是假的。
如今看到方淮迴國後，不僅戰隊成績不斷攀升，還直接簽下了一年的合約，眼看就是要在這兒安家了，方耀明已經是喜出望外。更別說今天還得知，方淮交了一個這麼信任他的好朋友。
“我今天要喝兩杯！”方耀明宣布。
方淮無奈輕笑，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掛斷電話前，方耀明才想起自己這通電話的目的。
“如果可以的話，能讓你那位朋友幫我問問情況嗎？”方耀明說完還忙不迭地補充，“你自己把握啊，不是一定要你問的意思，有點勉強的話就算了。我這邊消息渠道也有。”
這孩子好不容易交個朋友，可不能因為他的事兒吹了。
方淮垂眸輕笑道：“好，我知道了。”
他這麼說，方耀明才完全放下心來，掛了電話。
在他身後的宋榕檀。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見他掛了電話，快走兩步趕了上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剛剛看你有點魂不守舍……”
方淮迴頭看了他半晌，心裏措辭片刻才開口。
“crc的事情……你是不是有消息渠道？”
宋榕檀原本還以為是什麼事兒，現在一聽，原本如臨大敵的神色，瞬間鬆懈下來。
“有啊，我哥告訴我的。”他說的坦坦蕩蕩，記吃不記打，一開口又直接把自己的老底兒都供了出來。
方淮沒想到他直接坦白，愣了一下才簡單跟他說明了，方耀明打算迴國接手crc的事。
“如果方便的話，就麻煩你問一下……”
宋榕檀歪了一下頭，難得打斷了方淮的話。
“不用問，接手crc的事我知道。”他說，“如果想現在接手的話，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周元盛那邊變數太大，crc現在的價格還可能再降。”
方淮微微挑眉：“你對這些也有研究？”
“家裏人做生意，耳濡目染。”宋榕檀努力表現出謙遜的樣子，但還是因為方淮輕飄飄的一句誇讚，尾巴就翹上了天。
有時候他也覺得奇怪，明明自己從小聽在耳邊的就盡是溢美之詞，為什麼還會對方淮的話這麼在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能胡亂蓋章定論。
——因為愛情。
方淮就是隨口一問，聽他這麼說，也就暫時放到了腦後。
宋榕檀悄悄鬆了口氣。
如果方淮再接著提問，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再編下去，才能掩飾自己關注這些的真實目的。
畢竟是方淮出道時的戰隊，更是承載了他短暫如流星的職業生涯的地方。宋榕檀怕方淮對crc還有感情，不願意看見crc就這麼被埋沒在次級聯賽的洪流裏。
一旦方淮露出任何一點想要接手crc的意願，他就會立刻出手。
哪知道方淮還沒有表態，他的老隊長就先提了。
不過這樣也好。宋榕檀想，拐彎抹角也算是幫到了方淮，倒確實不算是做白工。
不過……趁機要點好處，應該不過分吧。
“那我最近閑下來幫g神看兩眼就行啦。不過既然我幫了g神……那淮哥是要替他謝謝我嗎？”
方淮頷首：“怎麼謝？”
宋榕檀彎了彎眼睛：“一點小事兒而已，舉手之勞，淮哥看著辦就行。”
方淮收迴視線，淡淡道：“那今天允許你晚訓遲到10分鍾。”
宋榕檀：？
方淮的神情帶笑，顯然之前完全是在逗他：“不是你說的，舉手之勞？換10分鍾晚訓時間，不虧吧。”
本來隻是想在方淮麵前，營造出一個無欲無求人設的宋榕檀，頓時隻覺得百口莫辯-
最後，方淮還是請了宋榕檀一頓飯，地方是他讓宋榕檀選的，據說是他本人最喜歡吃的一家餐廳。
然而到餐廳之後，方淮反複確認了兩次，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餐廳裏環境幽雅，正中間有小提琴手和鋼琴師配合演奏著纏綿悱惻的音樂，大廳中所有的座位間隔鬆散，自大廳的吊頂垂下來簡約大氣的屏風，給每一桌都留足了私人空間。
而且每一張桌子都是明晃晃的……
雙人座。
方淮把餐廳的名字複製到翻譯軟件裏，自動識別為法語，翻譯為［在此擁你入懷］。
他把翻譯軟件顯示的結果遞到宋榕檀麵前。
“情侶餐廳？”方淮淡淡開口。
宋榕檀笑得一臉純良，卻不敢接話。
方淮輕輕歎了口氣，問：“一定要吃這個？”
宋榕檀拐了個彎，把選擇權遞還給方淮：“我都可以。”
以退為進——跟著方淮研究比賽戰術的時候，他沒少用過。
餐廳的服務員看到兩個身高腿長的帥哥在店前佇立許久，沒忍住上來搭話。
“兩位是要用餐嗎？”服務員熱情道。
方淮抬眸，深深地看了宋榕檀一眼，還是轉身向服務員微微頷首。
服務員眼底溢出一陣陣的喜悅，不知是因為自己為餐廳招攬了業績，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方淮婉拒了服務員給他們推薦的，在樂手旁邊的位置，轉身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坐下。
很快，服務員便端上來兩本做工精致的菜單。
“您好，這是本店的菜單，當然您也可以選擇掃碼點菜。但本店菜單中有一些小驚喜給您和您的……”服務員卡殼了一瞬，她一時間沒有辦法肯定這兩位小帥哥的關係。
“兄弟。”
“朋友。”
兩個人同時開口，不約而同地抬頭，在彼此的眼睛裏都看到了些許訝異的神色。
方淮其實原本也想開口說是朋友的，但又總覺得在這樣的環境裏，朋友兩個詞都變了味兒。
他想起宋榕檀天天黏著他“淮哥長淮哥短”，出於避嫌的心理，便下意識開口說了“兄弟”。
兄弟總不會出事。
他抬頭看向宋榕檀。
最後在方淮冷淡的神色裏，宋榕檀還是委委屈屈地改了口。
“嗯，是兄弟……”
“啊，這樣嗎？那建議您二位掃碼點單呢。”服務員笑容不見半分尷尬，甚至多了兩分奇怪的興奮，“當然如果您有興趣的話，也可以翻閱一下我們的菜單。請問兩位是第一次到本店消費嗎？”
“嗯。”方淮道。
宋榕檀也跟著點頭。
方淮忽然抬頭，目光直直看向宋榕檀眼底，開口對服務員說。
“我是，他不是。”
服務員：……？
喂喂……感覺氣氛修羅場起來了是怎麼迴事！
“忘了你怎麼跟我推薦這家餐廳的了？”方淮開口，語氣平淡，宋榕檀卻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來過很多次，菜品豐富，口味極佳，環境也很安靜優雅，每次都很滿意。”
“嗯？宋榕檀？”
“是誰說不拿冠軍就不談戀愛的。”
宋榕檀眼前一黑。
操！再也不在大從點評上隨便複製評論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危，狗子，危。
好耶！欠債-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