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榕檀不知道是剛哭過腦子缺氧, 還是真的在方淮麵前幹脆就不帶腦子,下意識開口。
“之前說了……我能捧動。”
方淮終於站到地上,閉了閉眼, 冷聲開口。
“宋榕檀。”
“誒。”
“把剛剛的事忘掉。”
“……好,忘了。”
他答應(yīng)得太快, 方淮微微瞇眼,語氣未變,問:“我重麼?”
“不重!”宋榕檀即答。
方淮幾乎是冷笑了一聲,伸手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 從他兜裏拿迴了自己舊的黑色半框眼鏡。
宋榕檀想伸手去攔, 卻被方淮一個眼神定在了原地。
“沒收。”方淮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那淮哥能不能也把剛剛的事忘掉?”宋榕檀忽然道。
兩人互相拿捏住彼此,方淮隻能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宋榕檀彎著眼睛笑了一下。
“淮哥。”他說, “如果當(dāng)時我真的見到你了……你會誇我嗎?”
方淮疑惑:“為什麼?”
宋榕檀微微睜大眼睛:“你可是我直播間榜一啊……”
方淮不動聲色:“那當(dāng)時如果見到, 你真的會希望我誇你嗎?”
“你當(dāng)時可是中外聞名的‘要打敗方淮隊伍’的黑粉刺頭。”方淮淡淡問,“為什麼要去找我呢。”
宋榕檀抿唇:怔愣了半晌才答:“我……不知道。”
“其實(shí)淮哥,我去英國之前, 甚至沒查ar戰(zhàn)隊的地址。”他想了想說。
ar是方淮當(dāng)時執(zhí)教的戰(zhàn)隊。
“我還做了個噩夢。”宋榕檀道, “我夢見我被攔在ar大門的鐵欄桿外麵,就那樣扶著欄桿, 跟鐵窗淚似的……然後看見你和ar那幫人其樂融融, 還叫保安趕我走。”
方淮失笑:“那你還敢去?”
“其實(shí)是在去劇院的路上,我聽到有人在聊天, 說到ar就在那趟車的終點(diǎn)站,我才忽然……說去就去了, 沒管住腿。”
宋榕檀抬頭看著天, 忽然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
“就是說, 如果你想見很久,卻一直沒有見到的人,你突然發(fā)現(xiàn)你們的距離隻有短短幾公裏,不是很驚喜的事嗎?”
“原來我一直和淮哥隔著網(wǎng)線,後來隔著國門,甚至還跨了一個大洋……反正就是永遠(yuǎn)都好像是在錯過。”
“現(xiàn)在突然在我想不到的時候,機(jī)會擺到了我麵前。我就覺得,這得是天賜的緣分啊。”
說著,宋榕檀垂下頭,賭氣似地癟了癟嘴。
“哪知道還是……”
方淮抬手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我這不是迴來了。”
宋榕檀立刻就被這一句話哄好,摸了摸被敲過的地方,眼神又填進(jìn)新的笑意。
“今年世界賽剛好在英國,淮哥,咱們打完比賽去看音樂劇吧!”宋榕檀道,“比賽之後第二周好像就有,rtg可以在那邊多玩一周再迴來、”
“我不行。”方淮道,“總決賽之後第三天我就要去國際青訓(xùn)。”
宋榕檀懵了一下:“做主教練嗎?”
方淮點(diǎn)頭。
“淮哥你前兩年去國際青訓(xùn),不是因為準(zhǔn)備更換戰(zhàn)隊給自己一個緩衝期嗎……”宋榕檀問,“你明年不是不走?想訓(xùn)練的話訓(xùn)我們就行啊……”
如果比巴卜聽到他這話,想必是要衝上來和他真人pk一波的。
好端端的假期誰願意補(bǔ)課啊!!淦!
方淮看見宋榕檀眼裏的認(rèn)真,也有些忍俊不禁。
“誰跟你說的?”他問。
“你采訪裏自己說的……”宋榕檀說著,甚至複述出了方淮接受國外媒體采訪時的原話。
方淮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微微挑眉。
“不是。”他無聲地笑了一下,“我是為了去找……”
“某個小撒謊精。”
宋榕檀神情錯愕,糨糊似的大腦重新轉(zhuǎn)動起來。
淮哥年年都去國際青訓(xùn),是為了……
找我?
他忽然有些手足無措,抬起手又放下,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他幾乎就要給方淮跪下了。
“淮哥,對不起……我以前是真的……我覺得你不要我了……”
方淮忽然伸出食指虛虛擋在他唇邊。
宋榕檀順著他的動作,停下了自己語無倫次的話。
“不用道歉。”方淮道,“你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了。”
宋榕檀抿唇,目光專注地落在方淮臉上。
方淮神情平靜:“說實(shí)話,如果是我一個人,不會有能力把周元盛怎麼樣的。”
“做了壞事的人就是會得到懲罰。”宋榕檀道,“那是他自找的。”
沉默了兩秒,方淮緩緩點(diǎn)頭,忽然問:“起訴周元盛,有什麼需要我作證的嗎?”
“有……”宋榕檀說完後,又立刻補(bǔ)充,“但是無所謂,淮哥不做的話也會有別人做。”
“就是……不用勉強(qiáng)。”
方淮笑了一下,帶著掃去陰霾的輕鬆:“如果是兩年前……甚至一年前的話,我大概真的不會有精力說些什麼。”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說著,餘光掃過宋榕檀,看見他頓時亮了一下的眼神。
“哪裏不一樣啊?”宋榕檀問,他語氣雀躍,如果有尾巴的話,想必現(xiàn)在已經(jīng)搖成螺旋槳,馬上要上天了。
他安安靜靜地等著,眼神裏寫滿了期待。
然而半分鍾的沉默後,方淮迴頭看他,隻是帶著不甚明顯的笑意說。
“走吧,車來了。”-
宋榕檀纏了方淮一路,也沒有從他口中得到想聽的話,整個人身上散發(fā)出失落的氣息
直到和rtg眾人坐到餐桌前,大鍾的蛋糕都擺上了桌的時候,他才重新活躍了一點(diǎn)。
經(jīng)理舉著一瓶可樂當(dāng)話筒,道:“有請我們的壽星!大鍾!致辭——”
眾人笑成一片,紛紛鼓掌。
大鍾也煞有介事地接過可樂,清了清嗓子:“首先,希望rtg能勇往無前!把全球總冠軍收入囊中!”
“好!”比巴卜帶頭附和。
“然後……”大鍾打了個磕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女朋友,“還希望和我老婆長長久久。”
比巴卜頓時起哄:“親一個!親一個!”
一片混亂中,宋榕檀忽然把頭偏向方淮耳邊,小聲道:“……我也是。”
方淮微微抬眉,裝作沒聽懂他的暗示:“嗯,我也希望他們能長長久久。”
宋榕檀頓了一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正準(zhǔn)備繼續(xù)辯駁,比巴卜卻又張羅起下一個流程。
“關(guān)燈關(guān)燈!”rtg唯一指定活躍氣氛選手大聲吆喝著。
餐廳的燈裏外兩邊都有開關(guān),一個在宋榕檀和方淮中間,另一個比巴卜站起來也夠得到。
“我來吧。”方淮轉(zhuǎn)身關(guān)了燈。
餐廳裏陷入一片黑暗,隻剩下蛋糕上的兩根蠟燭發(fā)出微弱的光。
橙黃色的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像是加了一層柔和的濾鏡。大鍾閉上眼睛,一隻手握拳在麵前許願,另一隻手在桌子下麵,大概是握著女朋友的手。
節(jié)奏有些亂掉的生日歌稀稀拉拉地響起來。
方淮和宋榕檀坐在一起,能清楚地聽到他唱的每一句歌詞。
宋榕檀聲音好聽,唱歌卻根本不在調(diào)上。他自己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diǎn),又或者實(shí)在是神思恍惚,硬生生把生日歌唱出了念經(jīng)的意思。
方淮沒忍住笑了一下。
宋榕檀耳朵捕捉到他的笑聲,頓時啞巴了一瞬。
方淮怕自己就這樣傷了一位青年的自尊心,微微側(cè)身過去,輕聲鼓勵:“唱你的,好聽。”
昏暗中,人和人之間像是失去了距離感,方淮似乎湊得過近了,但他自己完全沒有察覺。
宋榕檀瞳孔微微縮起。
他忽然扭頭,想去看方淮的神色,卻聽見大鍾的吹氣聲。
——周圍陷入一片黑暗。
感官被無限放大,宋榕檀隻覺得嘴唇似乎擦到了另一處柔軟溫?zé)岬臇|西。
他整個人有些慌神。
心跳幾乎要衝破胸膛,耳邊比巴卜他們催促開燈的聲音,仿佛是從異次元傳來。
他下意識還是伸手過去,卻在摸索之間,意外蓋上了另一隻同樣準(zhǔn)備去開燈的手。
是方淮。
他摸到了方淮腕上的那塊表。
宋榕檀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又或者是根本沒有經(jīng)過大腦思考,隻是做出了下意識的肢體反應(yīng)。
像是猛獸見到獵物後,直覺性地咬住獵物後頸一樣。他蓋在方淮手背上的手指收緊,穿插進(jìn)對方放鬆著的指縫間。
那是一個十指相扣的姿勢。
方淮的手掌貼在冰冷的牆壁上,手背卻被另一個近乎灼燙的溫度包裹。
宋榕檀的手指像是有生命一般,沿著他指縫穿插緊扣。最後把指腹搭在他的掌心。
酥麻微癢。
在黑暗中,方淮什麼都看不到,即使躲藏,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他隻知道他和宋榕檀交握的手,現(xiàn)在正擺在所有人都目光可及的牆麵上,隻要一開燈……
下一秒光線驟然亮起來。方淮心跳停了一拍。
他的手臂被一個力度帶著向下躲去,最後藏進(jìn)兩人中間,桌麵之下的空隙。
……宋榕檀還是沒有放手。
“宋榕檀你怎麼迴事啊?開個燈都磨磨唧唧的。”比巴卜站在另一個燈的開關(guān)旁邊開口嘲笑。
“有沒有一點(diǎn)眼色?多黑一會兒,說不定鍾哥就能偷偷親一下嫂子了。”宋榕檀麵色四平八穩(wěn),和往常杠比巴卜的語氣並沒有什麼兩樣。
然而他自己卻在偷偷摸摸地牽著教練的手。
大鍾被他說的麵紅耳赤。他女朋友卻大大方方地扳過他的臉,在左右兩邊臉頰各親了一口。兩個對稱的口紅印,像是貓的胡須一樣,把眾人逗得夠嗆。
方淮感受到握著他手的力度忽然緊了一些。
他垂眸向下,看見兩條幾乎搭在一起的胳膊藏進(jìn)桌布之下。
“宋榕檀。”他忽然開口,語氣像是帶著笑,又好像隻是宋榕檀的錯覺。
“你在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