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重重, 追光燈像是一隻窺探的眼睛。
腰間的手臂鬆開了力道,兩具原本緊密貼合著的溫熱的身體分開了些許,腰腹之間的空蕩感讓方淮有些不適。
大約是排除了這裏, 追光燈又搖搖晃晃地移動起來,周身陷入昏暗。
方淮閉上眼睛, 抬手鉤住宋榕檀的脖子,偏頭重新貼了上去。
……明明已經沒有了影子分開被發現的危險。
方淮不願意去細究自己的想法,隻是下意識地去追那片青桔果酒的味道。
昏沉曖昧的角落裏,宋榕檀的迴應比先前更加熱切, 掛在他頸間的手臂因為脫力而在無意識間鬆開, 他便重新伸手托住懷裏人的腰。
耳邊又響起屏風之外人們尋找方淮的聲音,然而大獎的得主,此刻正被人當作最佳獎項在大廳之中擁吻。
宋榕檀輕輕按著方淮後腦的手指忽然順著頸邊向前摸索, 一路蔓延起令他戰栗的癢, 聲音自喉間破碎地溢出,又被重新堵迴唇舌之間。
“……唔!”方淮忽然睜開眼睛,下意識要抬手, 卻被緊緊困在宋榕檀臂彎。
——將他禁錮在這裏的人, 手指撥開了他襯衫領口的第一顆紐扣。
方淮的唿吸驟然淩亂起來,心跳聲不受控製地放大、加速。
交纏的唇齒分開, 卻又沒有分離, 宋榕檀的唇落在他臉頰的肌膚上,是微涼的感覺。
微涼的濕潤觸感自頰邊向下, 最後落到頸邊。
方淮下意識抬起頭——那是一個被迫獻祭的姿態,可他的手卻又鬆鬆地插在宋榕檀的發間。
他這樣沉默地應允著, 卻又像是對年少者的驕縱了。
“淮哥……你好燙。”混雜著笑意的聲音近乎耳語道。
宋榕檀說話時, 犬齒不時貼上他頸間突起的筋骨, 像是摸索著尋找著什麼。
胸口的手指下劃一寸,第二顆紐扣無聲地敞開。
“……宋榕檀。”方淮試圖平複著唿吸,卻因為頸邊毫無章法作亂的人屢次以失敗告終。
迴應他的,是對方更向下的姿態。
方淮覺得他像是在試探自己的底線,微涼的唇一寸寸攀入未曾有人涉足過的地方。
在他要出聲製止的前一秒,宋榕檀停了下來。
他終於尋到了那根細細的項鏈,叼在齒間微微退開身體。
方淮閉了閉眼,長長地無聲出了一口氣。
宋榕檀輕輕彎起眼睛:“淮哥不給我,所以我隻能自己來拿了。”
兩人之間還是靠得極近,中間一根銀鏈牽著,不知是誰套著項圈,又是誰牽著繩尾。
“不許咬。”方淮道,宋榕檀有這個前科,讓他隻能開口叮囑。
宋榕檀像隻饜足之後收斂起利齒的猛獸,乖乖地點頭。
“那我現在……算是考核通過了嗎?”他吐字有些含混地問。
方淮又氣又覺得好笑。
“你現在才問我,不覺得有點晚了?”
宋榕檀喉結動了動:“那也得問……我總不能這樣沒名沒份地跟著淮哥。”
方淮沒忍住笑了一下。
“鬆口。”他伸手輕輕扯了扯被宋榕檀咬在嘴裏的掛墜。
宋榕檀目光有些警惕,像是要被搶走戰利品的狗狗,又帶了些可憐巴巴的意思。
“……沒有要不給你。”方淮隻能輕聲哄了一句,這才騙得他鬆口。
他這次倒是沒再猶豫,擰開掛墜的扣子,把兩顆星星都倒了出來。
宋榕檀微微愣了一下:“都……是給我的嗎?”
方淮沒有說話,隻是把兩個星星都遞過去。
“拆吧。”他說。
此時屏風之外,尋找方淮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來。
“好可惜……”官博小姐姐歎了口氣,“方教練不在會場的話,我們隻能收迴獲獎資格了。”
宋榕檀拆星星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麵前的方淮:“你不去領獎嗎?”
方淮帶著些無奈的意思,輕笑了一下,他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按亮屏幕放在自己唇邊。
唇瓣豔紅濕潤,細看之下,還能發現一個細小的傷口。
“你讓我怎麼去?”方淮微微挑眉看著宋榕檀,頗有一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宋榕檀抬手摸了摸鼻尖,討好道:“沒關係,我還有很多存款……迴去我買一輛我們一起開。”
“算了吧。”方淮道,“我本來也對那些不感興趣……你拆吧,拆完我們出去。”
宋榕檀乖巧點頭。
他拆星星的動作小心翼翼,卻也格外緩慢,方淮等的無聊,又不想太專注地看著他期待的神情——顯得很傻。
過了一會兒,他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破皮的唇瓣。
宋榕檀注意到他的動作,低下頭嘟噥道:“要不我……我去把這個牙磨了吧。”
方淮抬手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腦門:“想什麼呢。”
“……可是我又控製不住自己。”宋榕檀現在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了,自責道,“總不可能……以後每天早上,淮哥都不出門吧。”
方淮聽出他話裏的言外之意,下意識臉色漲紅,反手就是一個腦瓜崩。
宋榕檀象征性地捂了一下腦門,彎著眼睛輕笑。
“你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忽然,方淮開口。
“……什麼?”宋榕檀抬頭,懵了一瞬。
方淮抿了一下唇,卻因為唇角的微涼的濕潤感頓住。
半晌,他才又開口:“我發現你經常在這種……容易被別人看見的地方……衝動。”
宋榕檀先是一愣,又想到什麼,輕笑起來:“淮哥是沒有發現,你在這種地方就會格外容易緊張嗎?”
方淮怔住,迎著宋榕檀直勾勾的目光,忽然狼狽地撇過頭。
“……快點,還拆不拆了?”方淮色厲內荏。
宋榕檀倒是停下動作,認真想了想:“我也覺得,要不迴去再拆吧。”
“為什麼?”方淮問。
宋榕檀躊躇了半晌,小聲開口:“迴去以後比較……有氛圍。”
方淮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隨你。”
宋榕檀笑起來:“那我們去吃蛋糕吧。”他說著,伸手想牽上方淮的手,卻被輕輕地拍了迴來。
方淮抬腳繞過屏風出去,迴頭道:“還在外麵……稍微注意一點。”
宋榕檀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差點就眼淚汪汪了。
“我這麼上不得臺麵嗎……”他的語氣有些幽怨。
方淮遲疑了一下,道:“如果我明年真的迴來打職業,而且還在rtg……你是隊長兼股東,別人怎麼看你?”
宋榕檀想了想,一本正經道:“覺得我為了把淮哥留住,不惜以色侍人出賣色相和感情……”
方淮:……?
宋榕檀的語氣太過正經,以至於他有些分不清,這家夥是真的這樣想,還是僅僅在開玩笑而已。
他伸手輕輕打了一下宋榕檀的腦袋:“別人隻會覺得你以權謀私,如果成績下滑,也會怪你作出讓我進隊的決定。”
宋榕檀見招拆招,哼哼唧唧道:“那也是他們羨慕,他們想以權謀私,都沒有對象可以謀……”
“你……”方淮開了個頭,卻不知道該怎麼把話接下去,自己先笑了出來。
宋榕檀見他麵色鬆動,也跟著笑開。
“其實淮哥,我覺得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問題……但我尊重你的意見。”他正色道。
“我這邊的話……不管他們怎麼說,我喜歡你這件事,和我的競技狀態、能力,都是完全不掛鉤的。我不可能影響到工作,這一點我自己很清楚。”他說。
“而且我也不會給他們罵我的機會。”
宋榕檀琢磨著措辭把一長段話說完,低頭卻看見方淮看著他,有些微微怔住的目光。
他心念一動:“淮哥,你是不是……想親我?”
方淮立刻收迴視線:“你想多了。”
“不可能。”宋榕檀信心滿滿,“淮哥那個,就是想親我的眼神。和剛剛一模一……唔唔!”
方淮終於還是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大庭廣眾之下……你能不能不要說這些話。”他清冷的聲音幾乎已經繃不住,咬著牙說。
宋榕檀隻露出一雙眼睛,無辜地眨巴著,聞言乖巧點頭。
方淮怕人看見,也不敢捂太久,便收迴了手。
“那要不這樣吧。”宋榕檀想了想說,“以後要是,淮哥想親親的時候你就跟我說……你要獎勵我。好不好?”
他話音剛落,兩人之間卻陷入了一陣沉默,卻有些不合時宜的情愫在空氣中流淌。
“我們早退吧。”方淮忽然道。
“做、做什麼?”宋榕檀磕絆了一下。
方淮抬頭,平靜地看著他:“迴去。”他眼底似是夾雜著笑意,又像是某種手段溫和的引誘。
“迴去獎勵你。”
他清楚地看到眼前宋榕檀的喉結明顯地滾動了一下,像是幹渴者見到水源。
“淮哥,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宋榕檀聲音帶著些低啞,卻還是忍耐著再次確認。
“醉酒的是你。”方淮說,“不是我。”
下一秒,手腕上便傳來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道,他也沒有要抗拒的意思,順著力道抬起腳步。
他們在光影交駁的大廳跑起來,牽著手,逆著人流。
“好,那我們現在,重新開始抽取我們的特等大獎——”經過對抽獎係統短暫的調整,臺上,官博小姐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臺下覬覦著跑車的來賓都跟著歡唿。
“宋榕檀。”方淮輕聲說,自己的聲音卻都被淹沒在人群的喊聲中。
他頓了一下,第一次用幾乎是喊的聲音,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宋榕檀!”
金發青年毫不猶豫地迴頭,看著他,眼睛彎起。
“淮哥!我怎麼覺得我這麼像是搶親呢?”他笑道,“或者是私奔。”
方淮覺得好笑,說:“你跟誰相親呢?”
宋榕檀想了一下:“跟遊戲吧。”
“你不愛遊戲嗎?”方淮問他。有哪一個職業選手不愛遊戲呢?
“我愛啊。”果然,宋榕檀道,“我不愛的話,我也不可能堅持這麼久。”
兩人跑到大廳盡頭沉重的門邊,才慢下腳步。
宋榕檀伸手搭上門把手,看著方淮,開口。
“但是淮哥比遊戲更重要。”
他頓了一下,道:“在我心裏……我不知道現在說這個合不合適,我覺得現在說這個可能有點太早了。”
“你想說什麼?”方淮問。
“總之,我說這些,並不是現在就想要得到淮哥的迴應……”宋榕檀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像個毛頭小子。
“說吧。”方淮道,“我隻聽著。”
緊張之下,宋榕檀準備推開門的手下意識微微用力,走廊明亮的燈光泄露進來一絲,落在他側臉上,像是勾了一道明亮溫柔的邊。
“就是……我想說……我真的……好愛你。”
他看向方淮,卻沒有看到他意想之中的怔愣的表情。
方淮隻是輕輕地、平靜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隻是說。
方淮等了一下,看宋榕檀沒有要繼續推門的意思,就自己伸手推開走了出去。
這下輪到宋榕檀愣住了。
“不是……淮哥……!”他抬起腳步追上,“你、你怎麼這麼熟練啊?是不是有別人這樣跟你告過白……!”
方淮微微挑眉,語氣平淡道:“以前是聽過一次。”
宋榕檀立刻警覺起來:“誰啊?!”
方淮笑了一下,卻不迴答。
宋榕檀剛想繼續追問,卻被不遠處的喊聲打斷。
“ring神!!”
兩人齊齊看過去,發現是一個穿著賽事組工作服的人,喘著氣跑過來,一臉驚喜。
“ring神!真是太巧了,我們剛想找您呢!”
“有什麼事嗎?”宋榕檀問。
“明天的全明星,需要您和幾位選手稍微排練一下,走個臺什麼的……”工作人員的眼光在宋榕檀和方淮之間猶豫地轉了兩下,忽然聲音小了一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擾您和教練的工作了……”
“沒有。”方淮開口,他伸手輕輕推了宋榕檀一下,輕笑道,“去忙吧。”
宋榕檀的神情驟然黯下來,有氣無力地看著明明說好要獎勵他,卻又把他推去工作的方淮。
“是你剛剛自己說的,不會影響到工作。”方淮啞然失笑。
宋榕檀隻覺得悔不當初。
“欠著,以後再說。”方淮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勺,轉頭對工作人員說,“可以了,領走吧。”
工作人員的神情有一瞬的古怪。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別扭呢……怎麼就像是……主人牽狗狗去寵物店寄養,狗狗不願意,主人哄了半天才讓牽走……
……草,果然是工作忙糊塗了吧。工作人員用力拍了拍頭,趕走了自己腦海裏奇怪的想法-
宋榕檀迴到住處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方淮給他留了一盞閱讀燈,自己已經睡著了。
他被子滑落到腰間,手邊拿著平板,上麵播放著rtg總決賽的比賽錄像。
原本大約是在等他迴來,但還是睡了過去。
宋榕檀心頭湧起一股暖意,這裏明明隻是賓館,他卻忽然莫名地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幫方淮把平板關上,又抬手關掉了閱讀燈,自己摸黑脫了外套,進浴室草草洗漱了一番。
忍著潔癖,他難得沒有再洗個澡,怕淋浴的聲音吵醒方淮。
輕手輕腳地收拾好以後,宋榕檀緩緩蹲下來,趴到了方淮的床邊,借著透進來的月光,安靜地看著他的睡顏。
因為要迎戰的對手和國內完全不是一個量級,並且還是自己曾經帶過的隊伍,方淮的壓力不可謂不大。
漫長的世界賽準備期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今天在屏風後親他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宋榕檀懷疑方淮說不定就要在他懷裏睡著了。
想到這裏,宋榕檀沒忍住,無聲地輕笑了一下。
他想到還沒有被自己拆開的星星,又躡手躡腳地走到衣架邊,摸出那兩個被保存完好的小東西,又蹭迴了方淮的身邊。
晴朗冬夜的月光還算明亮,他先是拆開了那顆自己寫的銀白色的星星,想知道方淮現在貼身佩戴在身上的是哪一顆。
宋榕檀記得很清楚,因為大多是偷偷摸摸寫的緣故,他的星星上向來言簡意賅,最多隻有兩句話。
然而手上的這顆字跡卻擠擠挨挨,像是寫日記一般,一顆窄窄的小星星紙上擠了快100個字。
“12月1日,晴。淮哥,生日快樂。你現在大約在和隊友一起慶生吧……我今天搶到了食堂供應特別少的小蛋糕,就當是和你一起吃的^-^”
原本到這裏就結束了,後麵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用另一支筆的字跡補了一句。
“淮哥,你現在有在想我嗎?”
話語間,稚嫩的情感幾乎毫不掩飾,宋榕檀像是在看自己的黑曆史一般,忽然慶幸起今天沒有在會場就把它拆開。
他做賊似的,把這張星星紙揣進了衣兜,轉而開始拆方淮那顆金色的。
包裹出星星的紙條被一下下地打開,在即將要展露出字跡前,窗外似乎有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月亮,屋內的光線突然昏暗下來。
宋榕檀愣了一下,剛想起身去找點照明的東西,眼前卻忽然亮起了屏幕的微光。
紙條上的字跡立刻清晰起來。
[ yes, i do. ]
他抬頭,發現是方淮按亮了放在枕邊的手機。
“你迴來了。”方淮輕聲開口,剛從睡夢中醒來,聲音還帶著些鼻音,吐字也不甚清晰。
“趴在旁邊幹什麼呢……”方淮翻了個身,朝向他的方向,無聲地打了個哈欠。
他慣常帶著些冷意的眼底,此刻卻隻有瀲灩的水光,和朦朧的睡意融在一起,看著他輕笑。
“是要準備幹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