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陳行很久沒在學校裏看到許時延了,今天在校門口看到,竟然一路跟著他到了一個舊居民樓。
許時延這兩個月時常往王良一家裏跑,但是從來沒提過關於配合藥物試驗的事。王良一的年紀,隻比他自己的爺爺少個幾歲,而且兩個人有個共同的愛好,下象棋。
一老一少處的很好,經常就在樓下皂角樹下麵廝殺幾盤。王良一的兒子從來沒來過,偏偏今天晏陳行跟來的時候,就撞上了王雙來了。而且剛把棋盤砸了,還推了許時延一把讓他滾。
“爸,這人就是盛安藥業的托兒,想忽悠您簽字的。我電話裏跟你說了八百遍了,讓他離你遠點,你是不是又忘了。”
王雙是個三十六七的中年男人,身板雖然瘦弱,但驟然發力一推,也讓許時延撞翻了棋盤,倒退幾步跌坐在了地上。
“這孩子挺好的,我,我就是想有人陪陪。”王良一最近的精神狀態不太好,許時延也察覺到了,問了幾次又說不出所以然。
許時延剛站穩,晏陳行已經衝了上來,掄起拳頭就砸到了王雙的臉上。王雙咋咋唿唿的大喊,引來了很多鄰居圍觀,勸架的把兩人隔開。
“你敢推他,你算個什麼東西。”晏陳行想起那天在巷道裏看到的許時延,覺得要不是偷襲,十個王雙也不是他的對手。
“你們這群人反了吧,騷擾我爸還敢打我。我要報警!我要讓警察把你們這群小王八蛋都抓起來!”剛才那拳打得又急又猛,王雙索性捂著臉開始撒潑。
許時延不想讓老人跟著為難,拉著晏陳行的手讓他跟自己先走。背後的王雙知道打不過這個小夥,也不敢追,隻能在後麵數落自己的父親。“都給你說了,我給你找了新路子,你和盛安的人攪合什麼。你不就怕忘了我媽嗎,放心,你這病能治。”
這話其實聽著古怪,但此刻場麵太亂,許時延隻能先把暴躁的晏陳行弄走。
“你怎麼在這兒。”
等走過了好幾條街,許時延放開晏陳行的手腕的時候,他還有些失落。
“我在學校找你好幾天了。”挺高的個子,偏偏在許時延麵前顯得委屈巴巴的。“我送到你宿舍的東西,你怎麼給我退迴來了。”
“晏陳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你對我感興趣。可是,我不喜歡你。”
“那你還喜歡聞柏意?”
這個問題,許時延還真的有想過。好像有一點,但是好像又一直都隻有一點。
應該少到,不算喜歡。
“不喜歡了……”這話說的極慢,最後尾音還加了個擬聲詞“吧”。
晏陳行隻聽得見前麵四個字,又清楚的知道和許時延糾結喜不喜歡是沒用的事,趕緊岔開話題:“那人推你幹嘛,你不拉走我,我還能再揍他幾下。”
“跟你沒關係,你跟著我來這幹嘛?”許時延不是好忽悠的人,又問道。
“我下個月的生日,想請你去玩。”晏陳行看許時延想拒絕,忙補上一句。“你能去,我會很高興的。”
像隻暴躁的小狼狗,下一秒又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在許時延的麵前搖尾巴。
“不去。”可惜,許時延並不對小狼狗心軟。
晏陳行給聞柏意發生日邀請函的時候,聞柏意才想起來一件事,雖然距離這個車裏的談話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你生日請了許時延?”
“請了,他說不去。”晏陳行有點窩火,如果許時延不來,自己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他和你之前追的那些小男孩不一樣,別浪費時間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別這個時候來插手我和許時延啊。”聽到這話,晏陳行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狼狗,逮著肉骨頭就是一咬。
“你不會喜歡我們家許時延吧。早幹嘛去了,人家上趕著送你的禮物還是我幫你退迴去的。更何況我才問了,他說他不喜歡你了,你可別這會子突然後悔了。況且,這次我生日在寒假,關觀也會來。”
聞柏意突然不說話了。他心裏在反複描摹著許時延說不喜歡他了這件事。
晏陳行看他的表情,心裏一片雞鳴犬吠,這人果然聽到關觀就黯然失色。
“我誰都不喜歡。”聞柏意說完,戴上耳機埋在桌上睡覺,晏陳行對著他的後腦勺說了句“死鴨子嘴硬。”低頭反而給關觀發了一條短信:
“你啥時候迴來,要不要喊聞柏意來接機?”
許時延連著又去了王良一家兩迴,門都沒人開。四樓陽臺上掛的畫眉鳥籠子沒了,許時延心想,是被王雙接去家裏住了吧,那倒是件好事兒。
學校後院新開了一家聞酥院,做的雞蛋糕又軟又糯。許時延買了兩斤,又坐了幾站公交車,第三次到王良一的家。
這次敲門,門居然開了,老人探出頭露著疑惑的表情,問:“你是誰?”
許時延一愣,才半個月沒見,王良一的身體開始迅速的枯敗。他看著老人握在門把上的手腕,有幾個青紫色的針眼。
“你找誰啊,這裏就我和我老伴兒在家。我們不訂牛奶,不買保健品。”王良一的神情不似偽裝,瞇著眼一臉的莫名,是真不認識眼前的小孩。
“王爺爺,這是王叔讓我給您送的雞蛋糕。”許時延晃了晃手裏的袋子,裏麵傳出來香甜的味道沒有人會不喜歡。
王良一卻像是被這話刺激到了,大力推開許時延就想關門,口裏念念有詞地道:“不治了,不治了。不打針,不打針。”
等門碰的一聲關了,許時延站在門口,看著老居民的牆壁因為這個猛烈的關門,簌簌地往下掉著白色牆皮。
他想起那天王雙的話,什麼是新的路子?
下了樓,他拿出手機給上次刑偵科的警察打了個電話。那邊卻有些遲疑的,跟他說這不在他們的職責範圍內,沒法查。
末了,還說了句:“之前那個案子,牽扯到了一個國際犯罪集團,你提供的儀器線索讓我們順藤摸瓜,端掉了他們一個套殼洗錢的醫藥公司。清查公司的時候還發生了爆炸,受傷跑掉了幾個。最近如果你身邊出現什麼可疑的人,一定要第一時間聯係我們。其他的不重要的事,你別去沾染,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許時延掛了電話,抬頭看了看老居民屋樓頂上爬下來的爬山虎,鬱鬱蔥蔥的遮了半麵牆,剛好擋住了落日的餘光。
晏陳行確實沒想出來什麼好方法讓許時延來他的生日宴會,他把目光轉向了許時延的室友,謝忱。
謝忱壓根不認識這個人,更不會買他的賬。更何況還有一個聞柏意好友的身份掛在身上,讓謝忱對晏陳行更不會有好臉色。
但晏陳行聰明,知道曲線救兵。打聽到謝忱愛拍照,接過幾場婚禮的活,托人找他定了那天的宴會跟拍,隻是隱去了主人的信息。
生日宴會的前一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王良一死了。
許時延這些日子總覺得放心不下,沒事還是往居民樓跑,但是老人透過貓眼看見是他,就不給開門。
有時候他就坐在皂角樹下等,哪怕等上一天,也看不到老人提著鳥籠子下樓買早餐或者遛鳥。
王雙有時候一個人來,有時候兩三個人來,跟在身後的人帶著口罩提著個藥箱。
許時延再來的時候,居民樓下搭起了靈堂,王雙披麻戴孝的接待著人,臉上的表情找不到一絲悲戚。
是啊,老頭走了,麻煩沒了。
許時延趁著王雙不在的時候,進了靈堂給老人敬了一注香,結結實實的磕了幾個響頭。
靈堂外麵就是幾桌麻將,除了推牌的劈裏啪啦聲,那群人聊天的聲音也極大。
“王雙這小子,最近是發了大財了。看到外麵那輛車沒,剛買的。”
“凱迪拉克,得好幾十萬吧?”
“不發財哪有錢給他老子辦這麼大的喪事,頭幾年不管不問的,死了倒還有點良心。”
許時延迴過頭,看了看照片裏中規中矩的王良一,想起他飛象吃了老人車的時候,老頭吹胡子瞪眼想悔棋的模樣。
迴到學校的時候,他給聞柏意打了個電話,電話沒人接。許時延攔住一個學生,問了經管學院的宿舍樓在哪兒,快步走向那棟樓。
聞柏意在洗澡。出來的時候頭發還是濕的,軟軟的搭下來,看著比平時柔和了許多。手機上顯示的名字寫著許時延,他想了想,沒打算迴。
門響了,那個名字的人就站在走廊上。
“你找我?”他拿著毛巾擦著頭發,抬了抬下顎,示意許時延可以坐在他的椅子上。
“你能幫我查個事嗎?”許時延沒坐,直直地站著。
“我就一個學生,你把我當公安局呢。”聞柏意有點惱怒,這個人連坐個椅子都要違逆自己,好像從認識到現在,就沒有讓他順心過。
“你能查。你能把警察喊來救我們,你還能讓盛安給我投資。你有這個本事。”許時延知道聞柏意性子冷淡,但是他想不到除了這個人,還有誰可以幫他查王良一的死因。“我想知道王良一是不是自然死亡。”
聞柏意沒想到許時延什麼都知道,被人戳破的尷尬,讓他擦拭的手停住了。
“我為什麼要幫你?”聞柏意這話問的許時延措手不及。看著他被自己問住的表情,聞柏意心情大好,“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不是你們這種爛好人。”
為什麼要幫他,許時延也不知道。可是真的聽到聞柏意嘴裏說出不查兩個字,又覺得這個人著實殘忍。
許時延走出宿舍樓的時候,剛好碰到晏陳行迴來。看到他從自己學院宿舍裏出來,隻當是來找自己的,高興的差點搖起尾巴。
“我把明天的地址發給你,晚上六點。你別擔心都不認識,謝忱也來呢。”
許時延心裏有事,邀請函被塞到手裏也沒反抗,偏偏晏陳行生怕他反悔似的,飛快的跑進了宿舍。
他低下眼,燙金的字體,在難過的時候有點燒人。
哪有心思去啊,許時延心裏想——
聞柏意:他說他不喜歡我了?怎麼可能?憑什麼?他喜歡誰?晏陳行嗎?果然!
許時延:你能不能幫幫我?
聞柏意: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