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道直通屋頂,兩層樓高的距離放在平時根本難不倒許時延,可此刻聞柏意受了槍傷,跳下去巨大的衝擊力可能會造成他的傷口二次開裂。
留給他們思考的時間並不多,許時延撲過去緊抱著聞柏意往下跳。兩人雙雙落在地上,許時延後背著地緩衝了大部分的力量,緊咬嘴唇發出輕微的悶痛聲。
聞柏意氣得急紅了眼,把許時延一把抓起檢查他的傷勢,許時延拉著他的手往外跑,含著一口血唾沫吞咽下去,“我沒事,先跑!
他們身上沒有照明的工具,唯一能依賴的隻有月光,到密林中幾乎隻能看清腳下的路,看守的人遲早會發現他們逃出來了,許時延全程拉著聞柏意的手和他一路奪命狂奔。
許時延把那隻鋼筆拽在另一隻手心裏,輕喘著氣問:“要不找個地方,歇會兒吧。”
“嗯,好!甭劙匾饩璧爻磲嵬B他們都已經看不見那棟山頂的房子,傷口的疼鑽心似得提醒著他,光是抬下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狼狽,咱倆竟然被一個小崽子攪得天翻地覆!甭劙匾庾猿罢f道。
他的鞋底全是泥濘,褲腳上也是斑駁的泥點子,襯衫上全是剛才滾落沾著的草根,頭發被杉樹上的夜露打濕,乖順地耷拉下來貼在耳邊,和平時倨傲的模樣判若兩人。
許時延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目光一觸,被聞柏意拽了過去,手按在他的頭頂揉了一把,說:“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兩人對視一笑,聞柏意鬆了手,靠著木杉樹慢慢地坐下去,拍了拍地麵示意許時延也坐過來。
許時延順勢而坐,仰頭看著高聳入雲的樹尖,輕聲說道:“要是我們死在這裏,你會不會後悔……”
“會!痹S時延的話甚至還沒說完,聞柏意已經毫不猶豫地答!皶峄诜抛吣,後悔撤掉你身邊的人,後悔自己沒保護好你!
周圍的蟲鳴聲好像都靜了下來,唿吸伴著胸口的起伏逐漸加劇,許時延唇瓣微動,還沒來得及出聲又聽到他說。
“唯一不後悔的,就是和你死在一塊兒!
聞柏意靠了過去,溫熱的手掌附在了許時延的手背上,許時延沒躲,但也沒有迴應,依舊保持著仰頭思索的模樣久久沒有出聲。
李賀找到他們的時候,兩人已經接近脫力的邊緣,聞柏意的繃帶上已經滲出鮮血的顏色,許時延把他扶上救護車,平躺在擔架床上。
聞柏意的唇瓣幹裂,嘶啞的嗓音擠出破碎的話語:“幾點了,fme那邊……還……還來得及吧?”
李賀不知道該怎麼答,神色猶疑地看向許時延。許時延配合救護人員把單架推上去,拍了拍聞柏意的手背,“來得及,你先歇會兒,後麵的事情交給我!
許時延坐到後麵一輛車上,護士也為他掛了點滴補充液體,他口裏的腥甜味已經藏不住了,剛關上車門就嘔了一大口鮮血。
李賀看了更急,壓著他也躺在單架上,“許先生。景逸那邊迴話了,所有的數據都被清掉了,就算您趕到fme也沒有證據能夠佐證您是清白的,F在的當務之急是送您和聞總去醫院,其他的事情我們容後再說!
醫生護士衝上來為許時延進行了一個初步的檢查,間隙之中許時延抬起手朝著李賀招了招手。
“直接開到fme的酒店門口,我能撐住。聯係戴維跟我一起進去,他還沒別嚇破膽子吧!痹S時延沉著冷靜的安排,又示意李賀把他的手機遞過來。“景逸那邊是老胡跟你通話的,迴撥迴去,我跟他說!
電話幾聲後被接起來,景逸實驗室裏已經亂成一鍋粥,老胡火急火燎地衝著手機大喊:“喂,李助理!找到許時延了嗎!”
“老胡……”許時延清冽的聲音像是一針鎮定劑,紮在老胡的身上,讓奔四十的男人突然聲音哽咽。
“你沒事就好,嚇死哥哥了……這他媽都是什麼人啊……栽贓陷害還他媽玩綁架,我呸!”老胡走到走廊外麵,背過其他人罵了一句粗口!拔疫@邊已經報警了,中科院那邊也會派專家過來協助調查。還有那個跑掉的洛城,如果找到證據……”
“不會有證據的,監控數據一定也被抹掉了,他從頭到尾都帶著白手套也不會留下指紋,僅憑我們的揣測是不足以立案的!痹S時延低頭思忖,眼睛盯著輸液瓶滴落的液體,手指順著透明的管子繞了幾圈。
“那現在怎麼辦?”老胡停住了腳步,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穩住上麵派來的人,配合警察的調查工作,數據恢複的事情等我迴來再想辦法。當務之急是封鎖輿論,所有的媒體采訪通通拒絕,吩咐所裏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許時延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工作,抽空還伸手配合護士抽了幾管子血。
李賀佩服他氣定神閑的風度,掛了電話之後有些擔心地問:“如果聞總知道您一個人去應付那些牛鬼蛇神,會發脾氣的!
許時延輕輕一掃,眉眼裏都是傲色,輕聲說道:“我什麼時候怕過他發脾氣。”
到達會場之前,許時延換上了李賀的外套,進洗手間收拾整理了儀表,氣定神閑地坐在大廳等著往這裏趕的律師戴維。
戴維在二十分鍾之後出現,看著許時延完好無損地坐在那裏,豎起大拇指感歎了一句:“中國男人,牛逼!
許時延請他坐下,把現在的情況和他同步了一遍,略去他和聞柏意是如何逃脫的,請教戴維目前的情況從法律層麵上應該怎麼處理。
戴維收斂了痞色,束緊了領帶清嗓說道:“在美國針對抄襲的製度十分完備,我們有版權法和商標法兩大法律來源。判斷標準需要具體分析相似度、鎖定內容及擁有權等因素!
“依照現在他們所說的發表論文時間和相似數據結果,其實不能以偏概全就認定是抄襲。fme現在打得也是這個擦邊球,用‘疑似’抄襲風波來汙蔑我的聲譽!
“是的,我覺得他們要的並不是您有沒有抄的結果,而是耗大量的時間拖住您,把您留在美國!贝骶S將電腦裏的法律條例翻出來,屏幕轉向許時延說:“打這種官司需要很長的訴訟期,如果進入被執行期被限製出境,您是不能夠離開美國的!
“原來他們是打得這個主意!痹S時延眉頭緊擰,起身拍了拍戴維的肩膀說:“那他們的如意算盤可打錯了!
fme會議室裏的幾個主辦方,看到許時延出現時驚得張大了嘴巴。james更是誇張地站起身拍了拍桌子,眼神怨恨地看著許時延冷哼了一聲又坐下。
沒人招唿許時延坐下,許時延自己拉開椅子掃了眾人一眼,語氣和緩地說:“你們應該已經調出來貝森教授的鏡像生物推演論文原稿了吧?聯係他本人了嗎?我的演講稿數據做存證了嗎?鑒抄的邏輯鏈做出來了嗎?”
james冷眉一豎,高聲喝到:“哪有這麼快的,fme有自己的調查程序,這些東西過幾天就都會發出來的。”
“哦,你們也不知道沒這麼快?美國十幾家自媒體在同一時間發布的新聞稿,那又是誰給媒體發的通稿,誰提供的數據信息,他們怎麼做到的這麼快?”許時延毫無懼色,緊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字字珠璣地提問。
“許先生,您別著急,F在隻是有人對您提出質疑,fme按照流程進行複核,結果還沒出來。外麵的八卦新聞隻不過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當不得真的!眏ames旁邊一個白人女性露出和煦的笑容,打圓場想要緩和會場劍拔弩張的氣氛。
“我急什麼,如果能夠證明我是清白的,那麼fme裏和媒體一起造謠我的人才應該心急。畢竟我的律師戴維先生,非常擅長打名譽權的官司!痹S時延姿勢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在椅背上,語氣和緩地說。
“您可真會說大話,你拿什麼證明你是清白的?”jame勝券在握地譏諷道。“貝森教授的數據可是2017年就刊登在了國際生物周刊上,你的講稿數據竟然和他有多處重合,這不是抄襲是什麼?”
“如果你們能聯係到貝森教授本人,就不會說這麼愚蠢的話了。”許時延輕蔑一笑,朝james勾了勾手指,語氣輕快地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數據是我和他一起做出來的。”
眾人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把目光投向許時延,連戴維都緊張地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擺,低聲地問了句:“what?”
許時延借了白人女士的電腦,將屏幕投到投影儀上,熟練的登陸自己在專業論壇上的chole xu的賬號,進入收件箱查找到17年和貝森教授的往來郵件。
一封封的學術探討郵件中,兩人關於鏡像生物學展開了激烈的爭論,也進行了各自的驗證。那組被疑為抄襲的數據隻是千萬個數據中的一個,而貝森教授在發表論文之前也曾爭取過許時延的同意。
隻是那時候他無法暴露自己是chloexu的身份,於是拒絕了論文的第二署名權。
“貝森教授是我非常尊重的前輩,當初這篇論文沒有署名也是因為我的特殊要求,F在也同樣希望在場的各位能夠替我們繼續保守這個秘密。”許時延說完,瀟灑地蓋上電腦屏幕,掃視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james的臉色幾乎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唯一不後悔的,就是和你死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