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昏暗的地下通道,昏黑無光,停滯的空氣都散發著腐朽的味道,安吾花了很多時間終於在疼痛的腦海裏迴想起自己的身份:
他是異能特務科的理事官,正在出外勤的路上。
他的外勤任務是出來逮捕某個違法犯罪分子的,但……這個犯罪分子的身份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另外,就是地點。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困惑剛升起,安吾就決定對著地麵使用異能‘墮落論’,作為一個合格的文職人員,他的異能沒有攻擊力,隻是能夠讀取殘留在物品上的記憶,這是一個很好的獲取情報的能力,但是,他沒能得出什麼結果。
隱晦的異能的光輝如同燭火般熄滅。
顯示在腦海裏的結果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他居然……是憑空出現在這裏的,完全沒有征兆,就像是被人使用空間異能突然地轉移過來的一樣。
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帶著不太好的神色,安吾徑直站起來。
黑暗之中,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大框眼鏡,一言不發地朝著未知的前路走去。
……
在收到亂步的消息之時,太宰凝望著麵前的森先生,隻片刻,就帶著秘書高島去安排剩下的瑣事。
因為是在港口黑手黨內部,檀真晝沒有跟著去,此時的森先生縮在病床上,試圖和想要掀開他的頭蓋骨的醫生講道理,但是作為旗會新起之秀,作為肩負著港口黑手黨未來的中流砥柱,醫生完全不是個喜歡講道理的人。
看著森先生快要哭出來的頹廢的神情,檀真晝能感知到,混雜在他的眼裏的困惑和疑慮並不是作偽——在他的意識裏,他的前半生真的就隻是作為一個黑診所小醫生存活著,什麼港口黑手黨boss的,他可是個良民!
作為一個在平行世界逛了一圈的人,檀真晝深知就算是作為同位體的兩個人,也會因為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生走向得到不同的經曆不同的品格。但是醫生很明確地說,森先生還是那個森先生——他身上攜帶著他從一個診所黑醫變成港口黑手黨boss的傷疤,那是他一生功績的勳章。
那麼,為什麼會這樣呢?
異能者的能力?
檀真晝沉思起來,他翻開手機通過密鑰登陸了一個內網,這個內網是太宰一手建立的港口黑手黨情報網,能登陸內網的密鑰‘太宰後援會’人手一個。
內網上與異能者有關的情報一一展示出來,從結果看,目前出現的異能者裏隻有一個沒有攻擊力的精神係異能者可以做到剝離他人的記憶。
但,隻是剝離的話,森先生為什麼會如此篤定地說出一個全然沒有經曆過的人生呢?
檀真晝猛地停住腳步,隻有一個可能了。
——書頁。
但僅僅隻有一頁的書紙,能寫下的字數十分有限,費奧多爾不用來寫他的宏圖大誌,卻用來修改一個小小的港口黑手黨boss的記憶?
他腦子瓦特了吧?
帶著深深的不解,檀真晝沉默了下來。
醫生已經離開了,沒有了頭蓋骨威脅,本就是傷患的森先生,因精神鬆懈很快又睡了過去,小小的醫務室隻剩下檀真晝一個人,他想去找太宰,但又不能丟下森先生一個人。
出於個人感情,他並不關心森先生的死活,但是,如果現在森屑因為記憶問題而被人暗殺的話,那麼橫濱一定會頃刻發生不可估量的動亂,在這樣的時刻,三刻構想一旦混亂,他們就需要花費更多的人力武力平衡各方的爭鬥,唔,不能再增加阿治和亂步的工作量了。
檀真晝歎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轉著旋轉椅,然後一轉頭在門口瞥見許久不見的三花貓。
“啊,是您啊。”
安然越過港口黑手黨防衛線的三花貓就蹲在門邊安靜地看著他。
檀真晝也安靜地迴望他。
上一次他們這樣對視是在他十五歲那年,那時太宰剛剛加入港口黑手黨,三刻構想剛剛成立,混沌的橫濱脫離了‘黑夜的暴君’的港口黑手黨前代得統治,再次迎來穩定,而被認為足夠強大卻不夠正義的他還被異能特務科忌憚著,彼時的他們,也是一人一貓坐在夏日的公園石凳上商量著同一件事。
“您依舊認為我憑借強大的武力支撐,能像您一樣成為淩駕三刻構想之上的監管者?”
醫務室的空氣沉滯了幾秒,檀真晝仰著頭思索了很久。
哪怕是現在檀真晝依然不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存在。
他不是什麼好人,也真的不關心世界的變動,他的一生都甘之如飴地奉獻給太宰。最初的時候,太宰是他的理想與信仰,是他決定在這個無意義的世界存活下去的原因。
他想要在太宰的身邊陪伴他走過漫長的歲月——這是他生存的意義。
但,之後他們去到了首領宰的平行世界,為了救他跟著到來亂步的是那樣堅定地站在他們麵前……
三花貓喵了一聲。
檀真晝迴過神,落地窗外,遙遠的霓虹照耀著。
“什麼嘛……”
檀真晝低笑了一聲,“可以哦,我會依照諾言保護橫濱。”
此刻,那雙總是顯得很淡漠的天青色眼眸,居然罕見地被染上了一點溫柔的暖色。
“但是,危害也依舊,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毫不猶豫倒向我的同伴的。”
……
沉寂的郊外,港口黑手黨的車隊風馳電掣般開過。
其中某一輛後座上,太宰撐著手凝望窗外。
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茂密的人工樹林在光與暗中交疊出一片光與影,那片陰影延伸到遙遠的彼岸,遠的讓人看不清,恍惚間,太宰忽然想起了那片印在記憶裏的津輕的森林。
“真晝。”
太宰忽然開口。
“嗯?”
距離他不過二十厘米的檀真晝抬起頭看他,他的手裏正拿著一份的隧道地圖,這份地圖是亂步傳給他們的,也是他們正要趕去的救安吾的地方。
“你最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麼?”太宰忽然天馬行空地發問。
檀真晝不疑有他,聞言思考起來,“最喜歡吃的東西嗎?我想想……芋泥波波奶茶?”
鳶色的眼眸沉凝起來,太宰又問:“那我最喜歡的呢?”
“欸——這個嘛……”
檀真晝思索起來。
就在剎那,昏暗的車廂內,忽然一抹寒光閃過。
檀真晝沒有反抗,但是立刻舉起雙手:“開玩笑的!這種事怎麼可能忘記,阿治最喜歡的肯定是我!啊——最多還有一個蟹肉飯能和我並列,不能再有別的了!”
兩具身軀緊靠在一起,溫熱的氣息交融在一起,此時恰好路過一處路燈,燈光照進車廂內,照出太宰暗沉無光的眼睛,他手裏冰冷的手術刀已經貼在檀真晝的額頭上了。
銀白色發絲垂落,搭在那件沒有商標的高定襯衫上,發尾的紅色綢帶隨著垂落的耳墜若隱若現。
“什麼嘛,”太宰語氣平平,“我都準備好掀開你的頭蓋骨了。”
散發著寒光的手術刀被收起來,太宰又麵無表情地望向車窗,檀真晝默默地蹭過去,悄悄地牽住他的手。
十指緊扣,溫度仿佛能順著指尖傳遞到對方心裏。
“不用擔心,”檀真晝更用力地握住太宰的手,“雖然不知道費奧多爾君在書頁上寫了什麼,但是,就算我什麼都忘了,也一定會記得阿治的一切的,我們不是這樣約定過的嗎?”
在他們年幼剛抵達橫濱沒多久,咒術界的‘羂索’也曾想過誘發咒術動亂,想剖開他的腦子掠奪他的身體,後來因為這件事觸怒身為劇本組的太宰和亂步,因為當時的事件也有費奧多爾的手筆,太宰將計就計製定了計劃,亂步乘機將羂索的陰謀揭露,安吾利用異能特務科的能力將秘密廣傳,還有晶子和織田作,憤怒的每個人都是羂索多年的籌謀付諸東流的原因……
再次迴憶起這些事,內心奇異的湧上來幾分不易察覺地溫暖。
“當時就約定過哦,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咒靈太醜被創成植物人,又或者中了異能者的暗算導致昏迷不醒意識錯亂的話……你可以嚐試叫我的名字,就像你小時候背著我偷偷一個人去森林裏的水潭一樣。”
隻要你叫,隻要我聽到,那我就一定會應答。
這是一個宰廚以生命立下的誓言!
太宰側目,安靜地看著檀真晝。
“沒有哦,我當時根本沒有叫你的名字。”
那時的他去水潭是為了挑一個天時地利入水自殺,怎麼可能會叫檀真晝的名字。
“你叫了。”
“沒有。”
“叫了。你的靈魂在叫我,我聽到了,就去找你了。”
太宰猛地頓住。
檀真晝卻再一次主動地湊到他的耳邊:“唔,其實還有一件事,那個芋泥波波奶茶是真的很甜,甜到我覺得會牙疼,但是,和阿治一起的話,我還是很喜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