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但凡看上一眼陸灼那金發碧眼的混血外貌,對比過邵暘之百分百東方輪廓的麵容,很輕易能得出,兩人絕非親生兄弟的結論。
事實也的確如此。
2037年,一對夫妻帶著他們的孩子來到英雄遺孤院。
他們即將前往遙遠的地方執行重要任務,任務時間長短不定。走之前他們希望收養一個孩子陪伴他們的獨子。
當時八歲的邵暘之不是遺孤院老師們的第一推薦人選。
部分原因是八歲的孩子早過了不記事的年紀,主要還是因為遺孤院老師們認為,邵暘之活潑任性的有些過頭了——隻因為一時興起之集合大大小小十幾個小夥伴翻進後院,來上場差點把小命交代在那裏的探險。能深更半夜違反規定偷溜進廚房,美曰其名要給老師們做蛋糕,結果差點炸掉整個廚房。
他嘴甜的時候能讓院裏最嚴格的婆婆抱著他直叫心肝。惹事的時候,年輕老師們恨不得人手一根雞毛撣子,拿著抽他小屁股。
這樣過於活潑好動,還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省心孩子,即使再討他們喜歡,也不是‘給太子當伴讀’的好人選。
老師們在裏屋精挑細選,準備挑選出個最能代表院裏教學水平,最乖巧可人的孩子。
花園裏,邵不省心暘之已經爬上鐵門,彎腰向身形剛開始抽條的金發少年發唿喚。
“喂,坐在那邊的漂亮哥哥,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陸灼聽到了,可他聽到沒聽到其實沒有多大區別。
在他眼裏,聒噪小豆丁的吸引力甚至比不上花壇邊露出點點白色的花骨朵。
他從一顆種子發芽,看到它破土而出,經曆過幾個春夏,最終長出小小的花骨朵。
如果不是頭頂嘩啦嘩啦的響動實在忽視不了,他大概還會去看那朵花苞枯萎凋落,等待它應定的結局。
事情沒有如果,陸灼抬起頭,下一秒他睜大眼,發出來到遺孤院後的第一個音節:“啊。”
僅僅扒著鐵門不能滿足豆丁躁動的靈魂,邵暘之正試圖靠自己的短手短腿翻越鐵門頂部四十厘米的尖尖。
而陸灼清楚的“看”到——他會摔下來,用標準狗啃泥的姿勢。
那張可愛的小臉糊到地裏,留下兩道怎麼也要掛個三四年、甚至更久的傷疤。
‘真可惜,那張臉其實挺可愛的’,陸灼這樣想著,在男孩一腳踩空,受地心引力邀請撞上大地的同時,他伸手,抓住男孩的後衣領。
特別輕,特別小,還軟軟的。
他單手將人提在半空,不由得聯想起之前接住的一隻墜樓的貓。
可男孩和墜樓的貓不一樣。他和陸灼接觸過的其他事物都不一樣。畢竟很少有幼崽剛經曆過差點破相的一幕卻不害怕。
“謝謝大哥哥!大哥哥你好厲害,你是怎麼接住我的?”
亮晶晶的眼睛笑的彎起,小奶音裏蕩漾著快活,甜的好像加滿糖。
甜到陸灼手足無措。
好在,陸灼就是手足無措也看不太出來。
在邵暘之看來,金發人偶停頓片刻,完全無視掉他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師見拿著雞毛撣子打,咳…總之,人偶無視他無往不利的笑容,麵無表情的將他放到旁邊。
他繞過他,繼續看之前那朵花——一朵路邊隨處可見,甚至連花都沒有開出了來的花骨朵。
“大哥哥,你是裏麵那叔叔阿姨的孩子嗎?”
“老師說你要從我們中間挑一個孩子當弟弟妹妹,你要挑誰?”
“大哥哥,我叫邵暘之,是‘雨暘春令煦’的暘,‘溯遊從之’的之,大哥哥你叫什麼?”
也許是邵暘之被屢次無視也不氣餒精神終於打動了對方,更可能是對方發現不說點什麼他怎麼都不會閉嘴,他問到名字時,那雙無機質似得綠眼睛終於動了動。
“陸灼。”
“哦哦,我知道,‘灼灼其華’的灼,對不對?”
不對,不是那麼美好的寓意。不過,這不重要,反正都是同一個字。
此時的邵暘之尚未練成通過微表情判斷出陸灼在想什麼的火眼金睛。
他等了一會,見人家沒反應,決定換個話題。
“你在看這朵花嗎?”他問的有點遲疑,實在是那一朵花骨朵路邊隨處可見再普通不過。
“嗯!
好不容易又摳出個字,邵暘之不想讓話題平白無故跑掉,隻能跟著盯住那朵花冥思苦想。
“你是在等它啥時候開花嗎?”除了這點他找不到有什麼更特別的理由了。
“它不會開花的!
不是推斷,也不是預知,陸灼隻是這麼看到而已——就同他能觀察到的世間其他事物。
陸灼其實並不覺得花開不出來有什麼值得惋惜,至少,沒有那張尚帶著點嬰兒肥的臉栽到地裏讓他惋惜。
卻見邵暘之眉頭一揚:“誰說不會開花的!
世界萬物,有因成果。陸灼看到這朵花,就能知道,它沒有綻放就將凋零。
但他沒有解釋,旁人不能見他所見的,自然不能解他所解。正如同他不明白男孩為什麼會此時上前一步,直接折斷那朵花。
邵暘之摘下那朵花。
失去根莖支撐,青澀花苞卻在他手裏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花瓣,而在他身後,花園中大片大片不同種類的花卉,在幾秒鍾內爭先恐後紛紛綻放。
“誰說它開不了,這不是開花了嘛!彼鸦ㄅe到陸灼麵前,琥珀色的瞳仁裏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天真傲慢:“它為我開花了!
就好像曾經有整個的世界會願意為他一句話於深冬繁花似錦。
不過是一朵本不會開的花,為他而開。男孩很快失去興趣,他將白色的野花放到少年掌心,開始糾結之前的話題。
“不過,你不愛說話,怎麼也要挑個活潑點的弟弟妹妹!
陸灼眼神放空的想了想,他想,就算不是同一個字也沒什麼。
他不介意自己的名字改個字,他可以跟著邵暘之姓邵。這樣聽起來他就更像他哥哥。
讓邵暘之對自己過去的行為概括總結,他懷疑過去的自己是不是腦子哪裏問題。因為,他實在找不出自己非要做個渣男的理由。
無論怎麼迴想,邵暘之都覺得記憶中的陸灼,盤亮條順,除了沉默寡言的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缺少聲帶和老發呆外,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當然,他哥並不真的缺少聲帶,關於這一點他已經驗證過很多次了。
從外表來說,陸灼小時候眉目精致像活過來的人偶娃娃。長大了輪廓深邃,表情生動起來會特別異域風情。腰也細,腿也長,體力還特別好。從性格上說,陸灼雖然對絕大多數人都視若無物,但那絕對不包括邵暘之。
陸灼是個特別好、特別稱職的哥哥。
好到邵暘之要當英雄,陸灼就綴在[太陽]身後成為保護他的影子。稱職到邵暘之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處心積慮的把人拐上床然後借酒裝瘋的第二天,陸灼還能記得起來給弟弟熱豆漿。
——甚至在他們結束那場拯救世界的戰鬥,邵暘之鬼迷心竅趁他筋疲力盡把他推向那個用來剝奪全世界[納加]為己用的巨型機器的瞬間,他投向邵暘之的還是混合擔心和疑惑的眼神。
就是那個時候,他還在關心邵暘之。
“阿暘?”墜落後,陸灼緩了好一會兒才叫他的名字。
很難想象能單手阻止失控列車的超能力者,虛弱到全是血的手掌抵著容器的隔離蓋卻推不開。
更難想象的是邵暘之接下來的話。
“別叫我阿暘!”
陸灼被他吼的愣住。
邵暘之站在那,把剛剛戰鬥時拆的七零八落主線重新連接,按下啟動鍵。
“阿…暘之?”
疑惑,不解,小心翼翼。
邵暘之沒有迴頭。
“…陸灼,你大概不知道,我其實討厭哥哥兩個字,我也討厭你。”
“你這個人簡直無趣的很。什麼好玩的事跟你說了也聽不懂,我做什麼你也不給迴應,也就在床上能弄出點聲,嗬,就是上床你也像條死魚!
“我早就不想當你弟弟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所以,陸灼哥哥,能不能拜托你,為了我死在這裏啊!
開始陸灼在聽,邵暘之還能聽到他因為[納加]和氧氣的抽離痛苦喘息。後來他聽不到陸灼的動靜,陸灼也沒再發出任何聲音。他安靜蜷縮在容器艙底,好像感覺不到痛苦,又好像真的死去一樣……
非常幸運的,雖然他腦子有坑,但陸灼的超能力足夠強大,強大到最後機器超負荷運轉,一場爆炸終結實驗,直接讓邵暘之這個狼心狗肺的代表被反噬的一睡十年,超能潰散。
可,能炸的他直接當了十年植物人,為啥就不能直接把他炸死、炸傻、炸失憶、或者炸迴幾年前倒帶重來多好啊。
邵暘之現在頭腦清醒,並對自己做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卻真真實實感受到的確是自己做的沒錯。
這要他怎麼麵對陸灼?
直接道歉嗎?會被哥哥打死吧,就算陸灼舍不得打他…呸,無恥,陸灼隻是“自閉”又不是傻,萬一…
短暫的自我唾棄後,邵暘之決定,還是裝失憶吧。
懷著‘隻要我說,我想不起來,那些壞事我就沒做過’的鴕鳥精神,邵暘之自我催眠。
他自我催眠的過於專注認真以至於沒有在小護士帶人進來的時間察覺,眼角餘光無疑見掃過熟悉的金發碧眼,做賊心虛的邵暘之條件反射性從床上彈起。
陸灼?!的確是陸灼。
陸灼穿著一身白色製服,麵無表情的靠在門口。
他在看他,隔著邵暘之眼中的宛如昨日,和實際上十載光陰。
在那一刻,邵暘之不覺得愧疚,也顧不上害怕,他在思考得出結論前已經衝過去抱住他。
“哥哥!”——
嗚嗚嗚,總算趕出來了。我這一周一言難盡,看來人真是潛能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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