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靈力由經脈相貼處流轉而來,疏通邵暘之堵塞的靈脈,迴暖溫度,漸漸平息身體的顫抖。
邵暘之喘息著,眸光轉向握住他手腕輸送靈力的另一個存在。
疑惑又帶著點虛弱的試探:“…師尊?”
北殷臨川的麵容隱在陰影裏——很久以前,他的師尊有過比現在還要冷漠的時候,隻是那個時候的臨川仙君更像是一塊剔透的冰,縱使冰冷終歸能一眼看透。
而現在,剛剛掐住他脖頸時的暴力陰冷,消失的無影無終,邵暘之無法從對方漆黑的眼眸中找出任何情緒波動。
虛弱的試探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邵暘之轉而發出一聲嗤笑。
“嗬,看來師尊對我的死而複生也並不驚訝。”
驚訝嗎?是應該驚訝的。但北殷臨淵的確感受不到類似於驚訝與喜悅的情感。他伸手想摸摸弟子會動的、會睜開的,那雙有情緒流轉的眼睛。
邵暘之側頭躲開了。
他沒摸到邵暘之的眼睛,隻有因為冰霜融化而濕潤的睫羽輕輕劃過指尖。
最初感到癢,隨後這點癢意帶著涼沿著指尖一路啃食到胸腔深處。
北殷臨川在這一刻終於確認。那個他很久之前抱迴青鸞峰的小團子,放在身邊手把手教養長大的少年,花了十四年時間長成的芝蘭玉樹的青年……終於不再是冰棺中一具不會說話,不會唿吸的冰冷軀殼。
他的弟子,終於如他所願的重新活了過來。
而在他意識到這點的同時,包圍著兩人的冰棺突然裂出條條冰縫。
開始時邵暘之以為,是這具冰棺隨著自己醒來即將崩毀,可隨後他發現,整座懸冰百年的大殿都在開始震動。
[這怎麼,有人攻打極東宗門的護山大陣?]邵暘之在四周劇烈的變化中,不解的詢問。
001迴答了他:[不,宿主。在動的是整座青鸞峰。]
青鸞峰受臨川仙君祭煉,由他所控,自然受其心神動搖影響。
冰棺裂成粉芥,白雪不斷消融的大殿內,冰錐掉落。在無法忽略的重大轉變中,沒等邵暘之用不可置信的再次打量過北殷臨川沒有一絲情緒表露出來的臉龐。
北殷臨川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壓了下來。
兩隻手被壓在頭頂,而記憶中素來冷傲矜貴的師尊兩腿分開在他身側,剩下的一隻手扣住他後頸,逼著邵暘之仰頭去交換這個吻。這並不是一個很舒服的姿勢。
邵暘之剛剛醒來,無論身體還是心裏都並不在一個合適的氛圍,甚至在這個冰錐嗶哩啪啦往下掉的時刻,他們所處的環境,完全不適合接吻。
但北殷臨川並不在乎。
被狠狠咬破舌頭,再去親吻敲不開唇齒,就轉而親吻臉頰,從臉頰親吻到脖頸。
邵暘之從來沒見過北殷臨川這般生吞活剝般的架勢。記憶中師尊天生是個冷漠肅殺的性子,縱使兩個人最“情投意合“的時候,也不如此的熱情主動過。
過去與現狀存在的巨大偏差,對方唇齒間的血氣更激得邵暘之心情不寧,又實在沒有辦法完全避開。
等到在對方將他耳垂撕咬出痛時,邵暘之實在忍不住冷笑著嗆他一句。
“放了四百多年的屍體,師尊也下得去口。”
話一出口邵暘之就意識到不對,北殷臨川的動作果然停了下來。
蒼白冰涼的五指動作溫柔掰過邵暘之的臉。
北殷臨川的眼睛特別黑,就像墨滴在沒有血色的白紙上,偏偏嘴唇帶著血。比起仙君,倒向活在人間煉獄裏修羅豔鬼。
“四百多年…你從哪裏知道,已經過了四百年?”
————
嶽陽界八百宗門接引渡
蔚靈兒謝過那些自稱外門接引弟子的年輕仙師們,端著要來的藥和新的熱水,迴到休息房間。
剛一進門,便看見不久前還昏迷不醒的謝開顏已經醒了過來。
少年人坐在床上,神色恍惚的看著手中方才蔚靈兒離開房間前放在他額頭,用熱水溫過的帕子。
“阿顏,你醒了。”少女把水盆和藥放到一遍,快步走到床邊坐下。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嫌拉過邵暘之的手貼在臉側:“這次發作的間隔怎麼這麼短,真是…嚇死我了。”
話音未落,眼淚便簌簌而下。
在嶽陽界,一個附屬秘境中的凡人郡主根本微不足道,若非能穿過隔塵路來到此方世界求仙的凡人通常靈根不錯,那些負責接引的外門弟子神色間的冷漠怕是要更為明顯。
蔚靈兒其實知道那些接引弟子的做法並沒有任何不妥,可剛剛遠離故土,踏足陌生之地,自己最熟悉在乎的人就陷入昏迷。
對曾經十指不沾陽春少女的而言,又是自己動手照顧,又是求人,還要迎接那些自小以為的常識被顛覆時的衝擊。
等到謝開顏睜開眼,一肚子的難過和委屈一時控製不住。
“阿顏你知道嗎,列國隻是一方小秘境,相比於著嶽陽界就像一隻小小的口袋。這裏個世界也的確有仙人…難怪,哥哥他沒有迴來。”
邵暘之坐在那裏,聽著女孩絮絮叨叨的念到。
“那郡主可想找到大公子?”
蔚靈兒也許說累了,更有可能是逃避迴答這個問題,她頭依靠著謝開顏的肩膀沒有迴答。
“今天那些仙師們說小秘境隻能測出有無靈根,但具體是什麼靈根,優劣與否還要等到明日大典。我打聽過了,八百仙宗從上宗至下宗,分為一到九品。不管是哪一品中都有善於煉丹製藥,能治愈疑難雜癥的仙門。無論明天被分到哪一品,隻要我們一起總會找到治病的辦法的。”
“……好。”
[宿主,你現在就像一個欺騙小女孩的渣男。]
不,不是“就像”,而是“就是”。
小秘境裏測不出來,但邵暘之自己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現在使用的名為“謝開顏”的這具身體隻不過是偽靈根,而蔚靈兒是紀婉的轉世之身,擁有九陰流轉之體和單係變異靈根的頂級配製。
這樣的天賦差異要是能分到同一品級的宗門才是玩笑。
更何況,泰嶽山還在。
北殷臨川四百年前是劈飛了泰嶽山山頭,又不是滅了泰嶽山滿門。
天女紀婉的一盞引魂燈,依然在泰嶽山的秘殿裏燃燒——九陰流轉之體,準確的說應該叫九世流轉之魂。每一世的輪轉便是一次曆練,流轉九次,神魂連通便是一條成就仙位的坦途。m.xiumb
在蔚靈兒踏入嶽陽界的那一刻,那盞引魂燈一定出現變化。
邵暘之斷定明日大典泰嶽山一定會派人前來,或者說泰嶽山會對今年出生的所有嬰兒,從各大秘境進入嶽陽界的求仙者加倍的重視。
原本和蔚靈兒去泰嶽山也算一個選擇。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剛剛踏入嶽陽界就受到引魂陣法牽引在原本身體上蘇醒。
原本的身體能用,就不需要為維護現在這具身體的穩定一直待在蔚靈兒身邊。
更何況,他已經與北殷臨川打過一個照麵。就這次短暫的相處中北殷臨川的表現來看,他覺得自己的師尊…精神狀態似乎不是那麼穩定。
[豈止是不穩定啊,宿主,任務目標他好嚇球的!]
一上來就掐脖子,差點掐死宿主。急救治療,治療了一半突然就開始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就少兒不宜吧,001正準備自覺的進入小黑屋,卻見兩人一言不合,任務目標盯著宿主看,看得001這個旁觀的小光球都開始炸毛了,又突然就開始笑。
那笑的那叫一個神色癲狂,聲如泣血,聽的001毛骨悚然。
[還好宿主你原本的身體太過虛弱,無法長時間承載神魂。]
在原本的身體昏迷之後,邵暘之又迴到了自己這具臨時捏塑的新身體。
邵暘之迴憶了下,自己在北殷臨川的逼問下,狀似一口氣沒上來又昏過去的情況。
[還好吧,我覺得他比我崩潰。]
憤怒、癲狂、驚愕、惶恐,最後在那張平素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呈現近乎扭曲的呆滯。
隻要你比我崩潰,我就不崩潰。
邵暘之迴憶了下,走神的想到就是那樣扭曲的表情出現在北殷臨川那張臉上,依然是賞心悅目的。
原本那具身體接過仙君一劍,一直處於修為盡失,靜脈破損的冰封狀態。現在剛剛活過來,在北殷臨川治好他那具身體上的大傷之前,這種兩班倒的工作狀態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難得有兩具身體可以輪班,現在師尊又一副很好逗的樣子。不做點什麼有趣的事情,似乎實在說不過去。
明白了邵暘之的意思,001再次靈光一現:[那宿主,我們就繼續跟著紀婉不好嗎?]
就宿主和紀婉在問心石前立的那個誓約,要是“轉世”後還糾纏在一起,保證能把任務目標氣個半死。
邵暘之目光複雜:[001…泰嶽山得罪過你嗎?]
[額,沒有。]作為少數沒有被域外天魔汙染的高端勢力,泰嶽山稱得上這個世界真正的中流砥柱。
[既然沒有就不要老坑人家了。]
[……]不要說得像上輩子宿主你沒有看人家的古板長老不爽,特意把結道大典定在人家峰頂等著任務目標來砸場子一樣啊!
[或許,我們可以去拜訪一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