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都山位於千靈界中域,從遠看上去那一片巍峨壯闊的連綿山脈。山脈秘境之間多用神舟作為交通工具。
一早起來就胡鬧,然後陷入邵暘之單方麵發起的冷戰,等兩個人真正收拾完昨天晚上留下的亂七八糟的房間,趕到萬都山的渡口,已經錯過大型的第一批雲舟出港的時辰。
萬都山很多區域設有空禁,除了天都翼氏這樣本來就會飛的氏族,單靠法力飛到目的地是一件很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若是跑過去……邵暘之側目在兄長筆挺的腰背間掃過。
如果說,看之前還有那麼點擔心,看過後就隻剩下牙根癢癢的感覺,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手下留情了。
心裏想著惡劣的事,目光自然變得不那麼友好。
邵聞朝若有所覺轉頭看他。
邵暘之反而扭過頭,一副保持冷戰不想說話的樣子。
既陌生又熟悉,改變帶來的新鮮感敵不過少年比光陰流逝還要難以捕捉的心思。
邵聞朝其實知道什麼才是邵暘之賭氣的導火索——他沒有調整好自己情緒就“輕率”的將兩人間的關係定位在“兄弟”——而這讓少年人很不開心。
知道對方在生什麼氣,並不代表就能解決的問題。
因為,比起邵暘之一時的氣憤,邵聞朝更怕他後悔。
畢竟在夢裏,姑且把那當做夢裏,他的阿暘就後悔了。
脫離氏族間的羈絆,隻靠陡然的火花維係著兩者之間的關係,當最初的熱情消散,關係隻餘厭倦。
強大修行者夢的夢境往往不是隨便而來,如果那真是兩人關係的未來,也許保持現狀才是更好的選擇。
青年思考的時候沒有移開視線。
邵暘之看他眼睛看得入神,意識到自己如此在意後又有幾分惱火。
“你看什麼,趕不上和你那些朋友約好的時間,你倒是不急。”
話裏夾刀槍棍棒。
邵聞朝毫不在意少年這□□味,他伸手替邵暘之整理衣領袖口:“嗯,說的是,他們怕是要等急了”
嘴上說的急,他人可一點也不急,慢悠悠的將邵暘之護腕上有點散開袋子解開,重新係。
雲港的大路足夠的寬,但他倆處在到中間半天不動,周圍往來人忍不住躲看上一眼,看清是誰,便又震驚又是錯愕的多看上幾眼。
隱隱邵暘之已經聽到旁人議論。
“那個…是不是邵氏聞朝?”
“啊,好像是哎。”
“那他對麵是誰?”
“不知道,看長相,應是東都同族。”
邵暘之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早就習慣走在路上被其他人多看兩眼的。
可這次不一樣,因為和邵聞朝站在一起,又不隻是站在一起。
他看著兄長被虎牙藥破的下唇,藏在耳夾下帶著牙印的耳垂,再到立領邊緣實在沒能遮住的一點痕跡。
其實還是很明顯,經驗豐富的人隻要多瞅上幾眼便知道發生過什麼。
“哥哥…”
邵聞朝手下微頓,抬眼看他。
邵暘之很挺難形容那一眼的感覺,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無奈,可更多的是一種寵溺縱容。
他聽到兄長應了一聲:“嗯。”
“你腰還疼嗎?”
語氣真摯聽著真像個真心實意關心哥哥的好弟弟。
這是個再怎麼沒想歪的人,聽了也會心生疑惑的問題。
邵聞朝會怎麼迴答?會尷尬不好意思,拿出兄長的架子掩飾,亦或是根本沒把這當一迴事-
他沒想到的是,邵聞朝居然麵不改色的接道:“是啊,力氣挺大,感覺腰都快斷了。”
邵暘之愣住。
在他反應過來前,他那說自己腰快斷了說的像砍樹練功一樣自然的兄長湊到他耳邊,軟下聲音:“隻盼罪魁禍首行行好,別再生氣。”
行人的目光突然像火,唿吸間眼前人身上的氣息簡直比什麼都要命。
他在說什麼呢,大庭廣眾的,就算聲音再小,但大家都是修行者……邵暘之燥的滿臉通紅,沒注意到兄長嘴角的笑意勾起一點又很快消逝。
邵聞朝拉住他手。
邵暘之隻淺淺的掙了一下,便被兄長拉著穿過人潮前,拐進街邊小巷。
萬都山曾連通萬界,設有芥子須彌的空間。同一條路左拐能通向十八個不同的地方。
也許第一次來萬都山的人,會覺得各個區域之間的確地形複雜仿若迷宮。
可邵暘之比邵聞朝更了解萬都山。
他本該比現在的邵聞朝了解,但看著兩人十指交握的手,抬頭看看哥哥的背影——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隻有眼前這個人異常清晰。
他其實已經不太清楚邵聞朝拉著他走到哪裏。
喉結無聲的滾動像吞咽下什麼東西:“不是說,是我哥哥嗎?”
你在廣場上那麼答,又拉著我這樣走,誰知道會不會傳出什麼流言蜚語。
“難道我不是你哥了?”
青年的聲音傳來,邵暘之皺眉,腳下一頓。
邵聞朝跟著迴頭。
“又生氣了?我不是還說,隻要你喜歡,我都可以嗎?不管是兄長、情人……”青年露出笑意,聲音清朗的開著曖昧的玩笑:“要是我家阿暘喜歡,換我喊你哥哥也不是不行。”
隻要他想要,隻要他能給,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這樣看似予與欲求的迴答含著暗藏的心思,若是邵暘之後悔,他至少還可以退到原本的位置,總好過連一麵都見不到,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少年沒有男孩時期眼睛那麼圓,有什麼情緒匯在眼底時,比起清澈,更顯得深情。
尤其是當他隻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
而邵聞朝喜歡這雙眼睛。
“阿暘。”
“?”
邵聞朝彎下腰與他額頭抵著額頭。
“先不想那麼多,我們隻看現在好不好?”
過去失去的追悔無用,未來注定要到來的多思無益。
萬都山的風突然躁動起來,或許那不是山風是邵暘之或者另一個人的心。
“嗯。”
邵暘之覺得自己大概是這樣答應了一聲。
邵聞朝拉著他輕車熟路於狹小的街巷中穿行。在某個不知道做什麼的小店,拽著店主給邵暘之做了兩個白雲似的糖兔子。也許不是兔子,幾乎就是店主模樣的翻版。
邵暘之口味偏甜卻並不愛吃糖。
“小孩子才愛吃糖。”
“嗯,不吃,給你拿著玩。”
小孩子才需要拿著玩
可兩團雲糖白白胖胖,長著兩隻小耳朵還會動。
邵暘之別扭了一下還是從心的接了過去。
他們走的時候那大雲糖狀的店主還趴著門縫往外看,邵暘之迴頭多瞅了兩眼,那坨雲就變成了粉紅色。
他們停在一個銀族的家門口,從新出爐的視頻中挑了一個腕飾替換了邵暘之手腕上那係了又鬆的繩帶。
“在我們銀族這都是平日裏小夥子買給心上人的。”說完了可能是覺得性別不對,又或者反應過來邵小哥帶著的是自家弟弟:“不過這裏萬都山,你們也不是銀族,倒也不一定非得是戀人才能戴。”
他說完,邵暘之瞅了兩眼,給邵聞朝買了個能徹底擋住牙印的耳飾,不會夾疼耳朵的那種。
就這麼一路逛過去,等找到能給他們兩個單獨開了傳送法陣黑販,時間已經在也耽誤不得了。
黑販是個刀客,正磨著刀打量了下兩人的穿著
“一人五十靈玉,不能少。”
就是邵暘之這樣對銀錢沒有太大感觸聽了也覺得貴,剛想說話反駁,就見他哥哥挑了挑眉,去勾刀客的肩,對方本來想躲沒成功,過了兩下招被拖到旁邊,不知道說了什麼。
“行,一人二十,就當交個朋友。”
“照原價三十就行,畢竟是交個朋友。”
刀客認真看了邵聞朝幾眼:“好,交個朋友”
邵暘之看著,在陣法啟動時抱上邵聞朝的腰。
沒管陣法外刀客錯愕,湊到邵聞朝耳邊:“你第一次來這傳送點?和他怎麼講的?”
“大約你哥哥剛好是個陣法師,答應下次來幫著檢測下法陣。”
原來是這樣,以邵聞朝的性格大抵是不會爽約的。
之後一來二去,兩人便是這般認識的。
邵暘之認識那個刀客,應該說他曾經認識擁有半個雲氏血脈,最後力壓所有正統子弟成為雲氏宗主的天之驕子。
[001,他是不是挺容易得到別人的喜歡的……]
否則為什麼他做什麼我都心動,他同誰關係親近我便介意。
[001,我…]
我曾經很喜歡一個人,我曾經很愛一個人,憧憬他、仰慕他、想得到他,想擁有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可能是他的獨一無二,但即使沒有我,他也會繼續向前。
我曾經會想,他並沒有那麼愛我。
所以我不求他同我一般情感濃烈,但求他同我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可若他愛我,他在多愛我一些。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真傻,不是嗎?]
而更愚蠢的是,愛恨等價——付出的代價,已經再無所能付出之後,我依然愛他。
這很難說出口。
他把頭埋在邵聞朝的心口,聽著兄長的心跳。
是他選的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如果那是他合該付出代價,如果隻是他自己……
可他也記得,劍光劈開天幕,白冠之環展開帶來數不清的敵人,記得一如雲氏宗主於萬應神舟和敵人戰至最後一刻,不知道發生什麼,傳出聲嘶力竭的怒吼和淒涼笑聲。
敵人和戰友燃燒烈焰連同凝聚千靈驕傲的機關造物一同墜落,融化的鐵水中找不到一片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