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想開口又無聲的合上,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解釋也無法反駁自己釀造的苦果。半響,才把埋在他肩頭的腦袋扒拉出來。
“能給個…解釋的機會嗎?”
邵暘之哼了一聲,拉開點距離:“好啊,你解釋吧。”
能解釋,你就解釋啊。邵暘之自認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少年微微抬起下頦示意:“你可要想好了再說,要是說的不好,我就不和你好了。”
我就不和你好了。
他明天就去找邵潛師他們玩,去教翼堯東都術法的時候順道邀請翼渺的姐姐,給她展示一下什麼是東都最美術法的鏡花水月。哈,他還要趁著邵聞朝養病的這段把萬都山長得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全都勾搭一遍,廣結好友,然後一天邀請一個不重樣的帶到邵聞朝麵前轉一圈。
這裏可是千靈界,如果好感度的滿分有一百分,那幾乎所有人對他的初始好感都能打個六十,隻能更高很難更低。
誰說他隻能和邵聞朝好的,邵暘之已經想好了一肚子壞心眼子來對付他哥。
他生得好看,現在又是少年的樣貌。那些帶著惡劣的小心思,就像一株搖曳的小火苗嘭的一聲炸到邵聞朝心尖上,有點疼又有點麻。
邵聞朝好像看到他頭上兩隻山鬼小角角馬上就要冒出來,背後還有個隱形的惡魔小尾巴搖啊搖。
青年含糊的應了一聲,作為兄長的直覺告訴他,不管接下怎麼解釋,其實都不會影響弟弟的小心思。可是又不由得想起邵暘之和天都女子有說有笑的樣子。
迴憶一遍,又迴憶一遍,就覺得胸悶氣短。
邵聞朝閉上眼在更多消極情感爬上來影響他的情緒之前,伸出手動作飛快的揉亂少年的腦袋頂。
邵暘之:?!
邵暘之一臉懵逼,等反應過來那點維序者的嚴肅勁已經不知道被他哥哥揉到哪裏去了。
“你幹嘛啊?”突然的親密動作,邵暘之覺得自己耳尖在燒:“邵聞朝你嚴肅點,我認真的。”
“嗯。”認真的,邵聞朝捏了捏他的耳垂,比較嚴謹的詢問:“那你想從哪裏開始聽?”
……
寰宇四萬八千界隻是一個概括的形容,就像人不能知道大海中到底有多少水滴一樣,即使是萬界維護局也無法統計這白銀之海中到底有多少顆水珠。
千靈界是其中的一個大千世界,下屬中小位麵無數。這個世界古老,守舊,遵循天命。界中人生來便有強大的能力,其中位於頂峰的千靈諸族,更是每一族都有自己的秘術神通,有強者長生久視,移山填海,古往今來誕生過難以計數的超脫者。
東都邵氏在千靈諸族中,也是最古老的傳承之一。以公卿血脈為主係,有伴生神木通天徹地,數不清的旁係血脈,附庸氏族。
邵聞朝住的羅浮塔,那是東都邵氏用來統一撫養有天賦部族子弟的地方。也許他真的是邵氏血脈,也許不是。
這並不重要,在東都被賦予“邵”這個姓氏,作為氏族子弟成長,自然是東都邵氏的一員。
他天賦出眾,跨越古老氏族中那些沒有明確規定卻真實存在的森然天塹,獲得選取神木的機會。
可是他到底不是那些被千靈界鍾愛的公卿血脈,
當他在邵氏祖地的楓木鄧林沒有感覺到了任何一個能與之交流的木靈。
再怎麼試著溝通,樹就隻是一顆樹,與普通的木頭並沒有多大區別。談不上失落,也沒有必要感到難過。
邵聞朝隻是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好像並不屬於這裏。
那他是誰,從哪裏來,又要做些什麼。想要弄清一個答案,唯一應該去做的就是變得更強大。
大多數的時間邵聞朝用來修行,這情況持續到他和很多個足夠出色的邵氏子弟一起被叫去了建木之上層層保護被視為族中禁地的聖堂,在那裏他們見到了一個男孩。
是東都少主,千靈界子,生來便身負天命,背承天澤。但除開這聽起來高到嚇人的身份外,男孩看起來與部族的其他兄弟姐妹並無多少不同。
——
“等一下!”聽到這裏邵暘之特別不死心,且特別不開心的追問;“就一點不同都沒有?”
邵聞朝以前明明說過,第一眼看他就覺得他可愛的。
別不是當時被追問的耐煩了,說出來哄他的吧?
邵聞朝有些哭笑不得:“當時就覺得你可愛了,特別可愛,真的。”
行吧。邵暘之沒再打斷,就是想留點證據:[001,他誇我可愛這句,錄音了嗎?]
————
感情的存在有很多種,開始邵聞朝把東都少主少主當成一個孩子。先萌生的是哥哥對弟弟喜愛。這種愛意隨著搭上精力、付出情感、耐心陪伴。
一點點養護好小孩的每一寸肌膚骨骼,不斷恣意生長。他養大的小孩子,最可愛的弟弟,他家阿暘。
情感來自日積月累,朝夕相伴。
隻是世間萬物,天地遼闊,他們總會長大。
邵聞朝也曾猶豫,但沒有強求。
他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壞事。邵暘之會遇到新的人新的事,對邵聞朝之外的存在產生新鮮感,甚至朦朧的好感。
等到那個時候,如果可以,邵聞朝自然希望邵暘之選擇他。如果邵暘之沒選他,他也可以把那些難以割舍的眷戀,不合情理的獨占欲埋於心海,用哥哥的身份和邵暘之相處。
邵聞朝曾經確信,不管發生什麼他們之間總有一份特殊的羈絆維持,對彼此而言不可分割。
直到[白冠之主]的力量漸漸蘇醒,邵聞朝開始看到“未來”。
——
房間裏的燭火在夜晚到來光線變化被矩陣自動點亮,偶爾的隨著靈力波動晃動,光影交錯間,邵暘之開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看到的?”
“記不清了,好像也是你來萬都山之後吧。”
“你看到我了?”
“嗯,夢到一些。”
“……”從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裏醒過來,而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問題答案:“你夢到的不是萬都山。”
不是萬都山,不是千靈界,是在未知的世界,每一次談不上精心謀劃的相遇,欺騙、背叛,足夠一個正常人討厭他,甚至恨之入骨也不為過的那些未來。
“哈…所以,是我活該嗎?”
原來是這樣,去殺死一個將來會背叛你、傷害你的人簡直太正常了,簡直比殺死兩軍開戰殺死敵方還要理所當然。
可邵暘之覺得委屈,他從來沒有這麼難過傷心。感覺自己真是整個千靈,不,怕不是整個寰宇獨一份的冤大頭。
他在那一瞬間想到自己是千靈界子,背負天命,應劫而生,可他到底應得是什麼劫?那種混合著覺得自己是個蠢貨,意識到自己是顆棋子,身為凡靈麵對命運因果深深的無力感無處宣泄。
尤其在邵聞朝身邊,他就覺得自己更委屈卻不想被邵聞朝看到:“所以你就不想要我了是嗎?”
“不是這樣。我當時以為你不需要我。”那與其糾纏還不如放手。
隻是他不知道,當白冠之主力量和位格重新蘇醒,幾十年的記憶和情感被衝擊的七零八落,倒是未來視中那撕心裂肺的糾纏先教會了祂什麼是痛苦。
白冠之主做出的應對便是毫不猶豫毀滅痛苦的源頭,一劍斬斷為人的因果,並給任何敢於算計祂因果天命一個暴擊。
“對不起。阿暘,我…並不隻是邵聞朝。”他是白冠之主,所謂的邵聞朝才是為了入侵世界而誕生人性:“對不起。”
“對不起……”
同時出口的聲音讓邵聞朝愣了下,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揉了揉男孩的頭發:“你道什麼歉,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邵暘之埋著腦袋不抬頭:“也不是跟你。”
不隻是現在的你,是在過去每一個小世界中被他翻來覆去欺負了的“任務目標們”。
邵聞朝皺了皺眉,他不合時宜的想到邵暘之那些過於熟練讓人難以招架的技巧,語氣意味不明:“那這話你得和‘阿迦勒’說。”
邵暘之不願意了,想想就覺得牙根癢癢:“不要,你活該。”
哦,又活該了。
邵聞朝勾了嘴角,他又捏了捏邵暘之的耳朵:“不哭鼻子了?”
“…沒哭。”邵暘之拿開手擋在自己眼前的手,第一時間就看到邵聞朝肩膀變深的衣物和領口原本纏繞好好的現在潤濕一片的繃帶。
簡直是白捂眼睛了。還有阿迦勒不把身體上的傷治好?!
“好麻煩,起來,我給你換一下藥。”好在他迴來的時候,繞路買了需要的藥膏。嘴上嫌棄著,邵暘之想從床上起身卻被邵聞朝拉住。
“這個不急,不用換,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情比換藥重要,邵聞朝他真嫌這傷還不夠嚴重是嗎?邵暘之不讚頭的皺眉想說什麼,卻感受到哥哥的五指穿過他手指間,姿勢由拉著手腕變成五指交握。
“這兩天你去了哪裏,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邵暘之輕輕挑眉:“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許動用白冠的位格會知道?
“哦。”邵暘之嘴角揚起來,有件邵聞朝不知道的事情,感覺倒是不錯:“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去了趟龍槐,順道把你的驚山照海撿了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