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白子安猛地從被窩裏坐起來,雙眼無神,揉了揉頭發。
他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
他掀開被子,打開臥室,走廊鋪著地毯,亮著柔和的微光,他走到盡頭,打開了窗戶。
清涼的夜風拂動發絲,窗外月光清冷寂寥,像一塊紗布籠在大地。
白子安靠著牆壁,眸光低垂。
自己遠沒有想象中的平靜,不然也不會失眠。
他以為自己可以麵對的,但夜深人靜,遠離喧囂之時,勇氣總會被蒸發一部分。
就像站在人生的岔路口,難以揣測的命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給你重重一擊。
他拽了拽無名指上的戒指,意料之中的紋絲不動。
被風吹得有些冷,白子安攏了攏睡衣,剛想迴去,視線掃過一間房門,突然停住了腳步。
那是洛凡的房間,也是林長澤做他男仆時住的地方。
作為貼身男仆,必須隨叫隨到,所以他的房間和自己的都在一層。
白子安走了過去,腳步很輕,怕吵醒了什麼人似的。
上次他站在房間門口沒進去,這次……
他猶豫了一下,指尖按在門上。
門沒有鎖,被他輕輕一推,開了。
室內擺設很整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窗簾半拉,月光淡淡,塗抹著地板和桌麵。
桌子上放著一本厚厚的牛皮筆記本,和桌麵一樣,都蒙著薄薄的灰塵。
白子安走近,地板發出了輕微的響動,在寂寥的夜裏尤為清晰。
視線垂落,指尖落在牛皮封麵上,頓了頓,還是雙手捧了起來。
他吹了吹上麵的灰塵。
啪嗒——
有什麼東西從裏麵滑了出來,掉在了地板上。
白子安抱著筆記本,彎腰把那卡片狀的東西撿了起來。
對著月光一看,白子安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是……
他綁架林長澤,搞了個比大小的賭局,硬塞給他的黑卡?
當時他還想把洛凡塞給林長澤,還說自己把洛凡調教得很好,伺候人哪哪都舒服……
白子安捂了捂臉。
尬住了,尬住了。
他真佩服林長澤,林長澤聽到他想把自己塞給自己的操作,居然沒笑出來。
要是換成他,肯定當場繃不住笑場了。
他摸了摸,一愣。
指腹下的卡麵凹凸不平,這張卡好像被人捏碎了,又仔細地拚湊起來。
既然碎了,為什麼要費那麼大的勁拚起來呢,又不能用了。
他把卡塞進筆記本裏。
咦,筆記本也挺熟悉的。
這不是他把洛凡,也就是林長澤趕走後,他離開前放在自己臥室門口的那本嗎?
他還說要把這本筆記交給下一位服侍自己的人,結果,下一個還是他。
白子安記得,筆記上麵記錄了他的習慣細節,詳細到有些習慣他自己都沒發現。
不知道林長澤現在在哪,受的傷好了沒,應該好了吧,畢竟都過那麼久了。
白子安歎了一口氣,終於感到了一絲困意,抱起筆記本離開了房間。
他推開臥室門,眼睛驟然失去走廊的亮光,,過了一會,才適應了黑暗的環境。
下一秒,白子安抱著筆記本的手臂僵住了,心口狠狠地跳了一下。
為什麼,他的房間裏。
多了,一個人。
那人身材挺拔修長,穿著一身黑色輕甲,看不到麵容,站在他的床邊,沉沉地望著他。
一間窗戶大開著,薄薄的月光傾瀉進來,地毯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玻璃。
白子安嘴唇微張,眸子瞪得溜圓,渾身血液一涼,朦朧的困意頓時驚得無影無蹤。
不是吧。
他剛才還在感歎命運這個狗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給你重重一擊……
這一擊來得也太快了吧!
妥妥的午夜驚魂啊!
那人隻是看著他,還沒有動作,白子安咽了一口口水,看了一眼枕頭的方向,悄然後退一步。
他的槍還在枕頭底下。
來不及拿了。
幸好門沒關。
白子安猛地轉身!往外麵跑出去。
沒跑幾步,身體突然一輕,腰部一緊,視線天旋地轉!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被扛了起來……
白子安:啊啊啊啊啊,這人的速度怎麼那麼快!
地麵飛快後退,白子安用力錘著神秘人的後背,拚命蹬腿掙紮,想脫離他的掌控,喊叫出聲:“放我下來,你誰啊,快放我下來!”
“喂,我哪裏得罪你了,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好好談談什麼都可以解決嘛。”
“別沉默是金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背部突然一暖,柔軟的毯子罩住了他,白子安聲音頓住了,突然覺得他不是來尋仇的,誰會給仇家蓋毯子啊!
黑甲人大步走到窗邊,看少年掙紮得厲害,蹙起眉頭,沉聲道:“別動。”
然後隔著毯子拍了拍少年的腰
聲音低抑沙啞,像是經過了處理。
白子安正在絞盡腦汁思考自己哪裏聽過這個聲音,但是怎麼也對不上人臉。
大半夜莫名其妙臥室進了個人,又被他扛了起來,最過分的是,他還叫自己別動?
別動?不動才不正常好不好!
太過分了!
白子安剛想嚴肅抗議,那人調整了一下姿勢,把他扣進了懷裏,說了兩個字:抱緊。
然後從窗口一躍而出
冰冷的輕甲刺激著手臂裸露的皮膚,白子安被迫勾住了他的脖子,從碎開的窗口,看到了自己的臥室正在遠去,一抬頭,便撞見了滿天的星鬥。
發絲被夜風吹開,露出了少年驚慌的小臉,他微微一側臉,便看到了少年眸中倒映的星光。
這一瞬間,仿佛時間都定格了。
白子安指尖用力,他以為自己會很快落在地上,結果,視野中的公爵府漸漸縮小。
他們……在往天上去。
不對勁,白子安發現了盲點,他鬧出的動靜不小,喊得聲音足夠讓人聽到了,為什麼公爵府還沒動靜!
視線晃動,看到地麵上的某個人,白子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白母。
她站在二樓的窗口,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裙,圍了披肩,流蘇垂落,長長的卷發披在肩頭,正抬頭看著他們,看見白子安注意到了她,溫和得揮了揮手。
白子安:???我怎麼越來越搞不懂這個狀況了。
男人低啞的聲音響起,安撫式的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背:“一會解釋,恐高就閉眼。”
不說還好,一說白子安就忍不住往下瞟了一眼。
就這一眼,他的手腳就軟了,心尖一顫,把頭埋進了毯子裏。
感受到少年身體的顫抖,男人輕笑了一聲。
還是和以前一樣怕高,一點也沒變。
黑色麵罩下,眸光溫柔繾綣。
我的小少爺,終於接到你了。
他抬頭,輕甲連著的繩索正在飛速縮短,繩子的另一端,一架戰機正在悄然顯形。
大概二十幾秒後,白子安聽到艙門開啟合上,地麵上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
他掀開了毯子,發現自己處在一架戰機的內部。
男人將他放在了座椅上,背對著他開始調整航線和航速。
戰機轟然加速,連帶著座椅陡然一震。
白子安從毯子裏伸出胳膊,揉了揉太陽穴。
十分鍾前他還躺著床上,十分鍾後,他就被一個連臉都看不到的男人,帶到了戰機上?
關鍵是白母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帶走,甚至還表現出歡送的意思?
他一頭霧水。
白子安終於等到了男人忙完,剛想問原因,就看到男人徑直過來,單膝蹲在他麵前。
“手給我。”
他神使鬼差,乖乖的把手遞了出去。
男人一眼看見了少年無名指上的指環,眸子一沉,拇指和食指按住了那礙眼的東西。
白子安無奈:“拿不下來,你別費……唉?”
戒指在男人的指尖微微顫動起來。
啪——
碎成了兩半。
白子安怔怔地抬起右手,左右看了看。
這就……拿下來了?
又是一聲輕微的爆裂聲。
戒指被男人握在掌心,攥緊,再張開時,已經化作了齏粉。
白子安:……大力出奇跡,果然是真理。
聯想到白母的反應,他好像隱隱地猜出了什麼。
男人站了起來,揮了揮手,銀白色的粉塵浮在空中,逐漸飄散。
少年裹在棕色的毯子裏,抬頭看著他,蹙起了秀眉,片刻後,紅唇輕啟,“這是怎麼迴事。”
男人看向舷窗,輕聲道:“你的父母不想讓你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
不止你的父母,還有我。
少年脫口而出:“我覺得我演的挺好的啊。”
男人迴頭看向少年,低笑了一聲:“不,你的演技很差勁。”
白子安:……我的演藝生涯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所以,白母白母一早就看出不對勁了,他們一起先把莫比斯穩住,然後找人把自己送出去。
順便把自己也騙了過去。
他皺眉:“那他們怎麼不和我商量。”
男人轉身,“我說了,你的演技很差勁,騙不了多少人。”
白子安捂住臉,歎了一口氣。
憋說了,太打擊人了,即使看不清那個人的臉,白子安都能透過麵罩,看到他對自己演技深深的鄙視。
他自以為演技進步了很多,至少比剛進這個世界,浮誇的大唿小叫好多了。
沒想到又打迴了原形。
他盯著男人的背影,瞇了瞇眸子,“那你呢,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