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九潭被毀,他殺了戚玉……被戚玉囚禁,戚玉逃入魔界……
陳鶴軒記起來一切,這是他第一次在夢裏有了夢外的記憶,可他沒有心思再去考慮有什麼不對勁了。
隻因他記起來,從這一夜開始,第二日戚玉便迴到了星洲門,接著他承認自己就是天生魔種,一切都是從這一夜開始。
若是他能在這一夜阻止戚玉迴星洲門,就不會有後麵的事情,或許戚玉能繼續做他的師弟,他也能繼續當戚玉的師兄。
在他處理完腦內多出來的記憶後,時間已經來到了第二日早上。
融合了夢裏夢外兩份記憶的陳鶴軒推開戚玉的房門,隻看到空空的一室,床榻幹幹淨淨的,從未被人動過的樣子。
他來晚了,戚玉已經走了。
在戚玉如今的修為,一夜渡千裏的事情並不算難。陳鶴軒不知道戚玉是何時走的,但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必須要追上戚玉。
連還沒有掃尾的任務都拋在腦後了,陳鶴軒立即趕往星洲門,他恨不得將所有的靈力都用上。
這隻是人界的一個邊陲小城,離星洲門很遠很遠。在這一刻,陳鶴軒竟恨自己當初為什麼因為這裏離星洲門遠、可以躲戚玉而選擇在了這裏做任務。
哪怕陳鶴軒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也堪堪隻是在當日中午到了星洲門的主城——伽藍城。
循音鳥在一座驛站前停下,陳鶴軒將鳥收起,進了驛站,他找到驛站的侍女,問:“你有沒有看到過一個這麼高的,黑發、銀袍的男人。”一邊說著,他一邊比劃到自己的肩膀。
侍女有些茫然,道:“仙長,你能描述得再具體一點嗎?”
陳鶴軒正打算重新描述一遍,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走上樓,他對侍女說了一聲“抱歉”便連忙跟了上去。
盡管使用了障眼法,陳鶴軒對這個人的氣息十分熟悉。但陳鶴軒也想不到為何星洲門的掌門、也就是他的師尊會出現在這。
一時間,是跟著師尊一探究竟,還是尋找戚玉,對於陳鶴軒來說是個難題。
陳鶴軒見濮雪峰停在一間房前停下敲了敲門,門打開了,開門的人竟是戚玉。
戚玉看見濮雪峰,不由得一愣,道:“師尊,你怎麼來了?”
濮雪峰用視線掃了四周一圈,沒有注意到什麼可以的人,連忙將戚玉推進屋內。
躲過濮雪峰的視線,陳鶴軒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為何師尊和戚玉不在師門內相見,卻在驛站裏偷偷會麵。
想到這,陳鶴軒連忙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子,翻身穿過窗子跳上屋簷,再在戚玉和濮雪峰所在的那間屋子上停下。
或許是太急,濮雪峰和戚玉並沒有注意到正在外麵偷聽的陳鶴軒。
濮雪峰臉色凝重,對戚玉道:“我傳信讓你快走,不要迴來,你如今為何又迴來?”
陳鶴軒一驚,心裏有了個猜想,或許師尊和他一樣都早已知道戚玉是魔不是人。
戚玉抿了抿嘴唇,道:“師尊,我……我不想拖累你和師兄,若是我不出來承認,他們會懷疑你和師兄。”
陳鶴軒麵色一凝,心裏隻覺得格外酸澀。
縱使曾經萬般想過戚玉為何會承認自己就是魔,但他也沒想過,竟是因為他和師尊。
都說魔生性殘忍、善惡不分,可為何戚玉總是這般……讓他心疼。
濮雪峰似乎也是愣住了,他直直地看著戚玉,這個明明他沒怎麼關照過,甚至給予過最惡意的猜測的弟子。
“你是不是在犯傻,”濮雪峰怒道,“你以為你承認了他們就不會懷疑我和鶴軒嗎?”
“不,師尊,我有辦法。”戚玉看著濮雪峰,很冷靜地說。
濮雪峰一聲冷笑,道:“你說,你有什麼辦法?”
戚玉的聲音很是平靜:
“到時候師尊你打傷我,先其他人一步發出對我的追殺令,徹底和我劃清界限,他們便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陳鶴軒握緊了拳頭,卻又在心裏質問,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是師尊被打,到底是哪不對。
濮雪峰的視線緊緊在戚玉身上停留,他道:“那鶴軒呢?”
戚玉又接著道:“師兄和我一向不和,隻要師尊你事後派師兄來追殺我,到時候我在故意被師兄刺幾劍,他們也不會懷疑到師兄身上。”
陳鶴軒沒想到戚玉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好了如何保存他和師尊,他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隻覺得怒氣湧上心頭。
濮雪峰冷笑一聲,又問:“那你呢,先是被我傷,又是被眾人追殺,再是被你師兄傷,若是最後能逃往魔界,那也算好,那若是你死在路上怎麼辦?”
戚玉淡淡道:“師尊何必關心這麼多,你是人,我是魔,一個魔的生死有那麼重要嗎?”
聽到這話,陳鶴軒和濮雪峰都氣笑了。
“戚玉,你是我的弟子,是我親自帶進星洲門的,”濮雪峰怒道,狠狠攥著戚玉的領口,“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我永遠都是你的師尊。”
“師尊,那你要讓我看著你和師兄被他們抓走、審問嗎,”戚玉垂下眼睛,悶悶地說,“你不知道他們有多狠,哪怕你是星洲門掌門,師兄是星洲門大弟子,隻要你們被他們抓走,他們就會把你們的皮都剝下一層。”
“我不怕疼,但是我不希望你們因為我出事。”
陳鶴軒聽到戚玉這一番話,氣得更加用力地攥緊拳頭,低頭一看方才發現自己的手心都是血。他多想跳下去將戚玉抓走,阻止他繼續這麼做,打破他這一番可笑的妄想。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被他們抓走了怎麼辦,如果你死在外麵怎麼辦?”濮雪峰狠狠瞪著他的眼睛,額角青筋暴跳。
“師尊,你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被抓住的,我一定會好好活著的,”戚玉努力露出一個笑,道,“我可是天生魔種,除非我自己想死,沒有人能殺死我。”
陳鶴軒隻覺得自己的大腦充血,他現在沒有什麼別的想法,隻想堵住戚玉的嘴,別讓他再那麼自信地說出自己不會死的話,明明他最後死了,還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師兄會有多難過。”濮雪峰將他放下,一時氣息不穩,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師尊還有師兄,師兄一定會代我好好照顧師尊的,”戚玉笑了一下,有些豁達地說,“至於師兄,師兄早就想讓我離他遠遠的,說不定他會很開心的。”
陳鶴軒聽到這,很想告訴戚玉,自己不僅沒有很開心,反而很想打破他的腦子看看他究竟在想什麼。
濮雪峰氣得不想看他,便移開視線看向窗外,接著便聽到“砰”的一聲。他循著聲音看去,發現是戚玉跪在了地上。
“師尊,當年是你救下我,後來又收下我作弟子,又教我法術,若沒有你,我恐怕早已消失在這個世上。”戚玉說罷,磕了一個頭。
“砰——”
“小玉,何必如此,快起來。”濮雪峰連忙上前想要將戚玉拉起,卻在對上戚玉一雙淚眼時停住了。
“師尊,請聽我說完,”戚玉緩緩道,“今日以後,恐怕再也不能叫‘師尊’了,戚玉隻謝師尊這麼多年教誨。”
濮雪峰的麵色不由得變軟,他顫抖著手想要將戚玉扶起來,道:“小玉,我們還有機會,我們再想想辦法。”
戚玉堅定地搖搖頭,道:“師尊,若是你要攔我,還不等他們出手,我便當場死在你麵前,你知道的,我說到做到。”
濮雪峰的手一顫,喃喃道:“好呀,好你個戚玉,竟會用死來威脅我了。”
“罷了罷了,我不管了,我隻要你好好活著就行了。”濮雪峰對上戚玉堅定的眼神,也知道自己無法說服戚玉。
他知道戚玉雖然看似好說話,實則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就很難再改。
“多謝師尊。”戚玉露出了一個由衷的笑容,朝他磕了一個頭。
再次抬起頭時,濮雪峰消失了,而他剛剛站過的地方隻留下一堆法器丹藥。
陳鶴軒將屋裏的一切都聽在耳裏,他隻覺得一切荒謬極了,他想不通戚玉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更想不通師尊會答應戚玉這麼做。
他隻想把戚玉帶到魔界去,再也不要讓他迴來。
就在他要控製身體行動時,眼前卻陷入了黑暗,接著暈了過去。
一個透明的人影出現在了陳鶴軒身旁,他有著一張和屋內的人一樣的臉。
隻是屋內的戚玉是一雙明亮的黑眸,而他則是一雙詭異的綠眸。
他將陳鶴軒抱起,放在另一間屋子的床上。
他看著陳鶴軒皺起的眉頭,悶悶地道:“好煩,怎麼被師兄看到了。”
戚玉還記得自己在師兄處理完福源九潭的事情以後,就盯著師兄睡覺,不知不覺自己也睡著了,醒來就在師兄的夢裏,看著師兄憤怒地趕到這,又看到他聽著自己當年說的那些話。
現在想想,戚玉覺得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還真是天真,怎麼會那麼簡單,現實要複雜得很多,變的人不止有師尊,還有他自己。
或許唯一沒有變的,就是師兄吧,一如既往地討厭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他。
戚玉趴在床邊,輕輕地對陳鶴軒道:“師兄,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