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得一地慘白,更將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於是陳鶴軒便看見戚玉緩緩地轉過來,慢慢地移眼看過來,皎潔的月光照在他柔軟的臉上,更顯得毫無血色。
時隔七十七天,陳鶴軒再次對上了那雙綠色的眼睛。
“師兄,”戚玉緩緩向陳鶴軒走過來,直直地抬眼盯著他,慢慢地問,“再次見到我,驚訝嗎?”
陳鶴軒的眼神克製不住地落在戚玉的臉上,麵上是淡然的神色,道:“我隻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沒有死。”
“是呀,”戚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淺淺的笑,道,“我沒有死,師兄一定很失望吧。”
陳鶴軒冷冷道:“是。”
盡管這麼說著,陳鶴軒運起靈力聚集在戚玉身邊,以防他跟著扶穀風一起跑了。
“我還不想死,”戚玉的腳步一頓,又翹起嘴角道,“我可舍不得師兄。”
陳鶴軒攥緊拳頭,皺起眉頭問:“所以,你就是為了那種事讓我打傷師尊?”
戚玉走到他麵前,抬起眼慢慢在他臉上巡視了一圈,笑著道:“當然,我們好不容易做一次,而且我最討厭有人阻礙我。”
陳鶴軒抿住唇角,低下頭看向戚玉,聲音很冷地說:“戚玉,你放過我,好不好?”
戚玉的另一隻手勾住了陳鶴軒的肩膀,他的嘴唇貼上了陳鶴軒的耳垂,輕輕道:“不可以,師兄是我的,我放棄什麼都可以,獨獨不可以放棄師兄。”
陳鶴軒早就知道戚玉不可理喻,眼神驟然晦暗,他緊緊攥住戚玉的手,慢慢道:“你就這麼無恥嗎?”
戚玉的嘴角翹起,他踮起腳尖,嘴唇貼上陳鶴軒的喉結,道:“我就是這樣的人呀,師兄你還不清楚嗎?”
敏感的喉結被柔軟的嘴唇碰上,一股酥麻從相接處升起。
陳鶴軒不自覺地屏住唿吸,身體下意識往後一躲,道:“我隻是沒想到,你現在變成劍靈,也還想做這種事情。”
“和師兄在一起,我永遠不會膩的。”戚玉笑著說。
“你……越來越不可理喻了。”陳鶴軒皺起眉,下意識想要躲開戚玉的靠近。
“我也沒辦法啊,誰讓我這麼愛師兄呢?”戚玉眨了眨眼睛說,用沒有被陳鶴軒握住的那隻手按住了他的後頸,將他的頭按了下來,再踮起腳尖親在了他的唇上。
戚玉親過很多次陳鶴軒,有時候隻能碰一下嘴唇,態度堅硬的時候也能撬開他的嘴唇和牙齒親到裏麵去,當然陳鶴軒很少主動配合。
陳鶴軒的嘴唇並不是很軟,有些硬,其實並沒有話本裏說的那麼好吃,但是戚玉總是很喜歡親他。
或者說,是喜歡陳鶴軒親吻時的那副表情,禁欲、克製,宛若不進情愛的神祇。
戚玉將伸出舌尖落在陳鶴軒的唇角,他一邊親一邊想著:
誰不想讓神祇墮落呢?
他想看著那雙冷淡的眼睛染上瘋狂,想讓那雙眼睛裏隻有自己……
戚玉知道自己很壞,可他就是想把陳鶴軒拉下神壇,憑什麼隻有自己在泥潭裏打滾。
陳鶴軒猛地將人推開,另一隻手攥住戚玉的脖子,冷冷地看向戚玉,道:“我本以為你死過一次就會放棄,沒想到你還是癡心不改,難道你忘了被我親手殺死的感覺嗎?”
月光下,戚玉的臉色慘白,他抬起眼看向陳鶴軒,嘴角輕輕牽起一抹笑,道:“我怎麼會忘,我可是從地獄爬出來找師兄你算賬的。”
“一共四十九劍,每一劍我都記得很清楚,我還記得,最後一劍是在這,”戚玉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自己的左胸,“師兄,難道你忘了嗎,忘了那四十九劍嗎?”
“是你罪有應得。”陳鶴軒麵色不變地說,隻是眼色微沉,像是暈染的墨,濃得化不開。
陳鶴軒又如何能忘,在離開魔宮後的最初幾個日夜,那日的一幕幕都會在他的記憶裏重演,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是你,殺了戚玉。
“好啊,好一個罪有應得,”戚玉露出一個笑,道,“可是師兄,我真的好疼啊。”
戚玉握住陳鶴軒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道:“我已經沒有心了。”
陳鶴軒感覺到手下確實沒有心跳的起伏,他瞪大了眼睛,隻覺得大腦裏一片空白。
“師兄,我的心再也不會因為你而跳動了,”戚玉看著他臉上複雜的表情,道。
陳鶴軒止不住地往後退了一步,像是被嚇到一般猛地把手收迴,他楞楞地看著戚玉,似乎是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的樣子。
陳鶴軒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隻覺得從手心處開始泛起一陣冰冷,蔓延到他的全身。
天地間一片寂靜,隻有遠方隱隱傳來醒過來的執劍長老們在找扶穀風的聲響。
戚玉往後退了一步,往遠方看過去一眼,若有所思,道:“師兄,我先不陪你玩了。”
他又笑著道:“隻要有太阿劍在一天,我就不會消失,你就別想逃離我。”
“我知道,你舍不得太阿劍,那我們後會有期。”
話音落下,戚玉就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陳鶴軒知道他就算消失,也是迴到太阿劍上,逃不到哪裏去。
可是剛才戚玉的一番話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不淺的痕跡。他依舊感覺自己的手心是冰冷的,就像仍按在戚玉不會跳動的胸膛上一樣。
陳鶴軒在原地寂然了一會,感覺到首席執劍長老向自己這邊飛來,才收迴了遊離的心神。
任梟踩著劍飛到陳鶴軒身邊,急忙說:“鶴軒兄,你怎麼在這,可有看到扶師姐的身影?”
方才的事情太亂,陳鶴軒實在沒有笑意,一時也笑不出來,隻淡淡道:“梟兄,怎麼了?”
任梟擦了擦額角的汗,緊張道:“有人打暈了我們,把扶師姐帶走了。等我抓住那個人,一定要把他好好審問一頓。”
陳鶴軒微微頷首,不假思索地說:“是我放的。”
任梟一驚,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不太相信地問:“啊,怎麼是你,你是不是被什麼奸人蠱惑了,你肯定不會做這種事。”
陳鶴軒看向他,認真地說:“是我放走的,這件事本來就與扶師姐無關。”
陳鶴軒想到之前扶穀風說,打傷長老是為了幫他去見戚玉,覺得扶穀風打傷長老這件事肯定也和自己有關。
任梟驚訝地看向他,一臉迷茫,問:“師兄,你不要包庇那個賊人了,肯定不是你做的。”
“你沒聽錯,”陳鶴軒轉身看向戚玉離去的方向,對任梟道,“是我修行不慎、走火入魔,長老是我打傷的,福源九潭也是我毀的。”
總不能告訴他們,他被戚玉控製才打傷長老和毀掉福源九潭,隻能編一個理由了。
“若是他們問起來,你如實告知就行,”陳鶴軒將手背於身後,似乎這樣就能去除仍殘留在手心的冰冷,“待我處理完宗門事務,我自會向師尊、長老們請罪。”
遠處,戚玉坐在一棵樹光禿禿的樹上,看向陳鶴軒的方向。
“怎麼,後悔了?”一道略微沉重的男聲在戚玉耳側響起。
戚玉轉過頭,對上一雙熟悉的金色獸瞳,隻淡淡道:“神使怎麼有心思跟著我?”
神使翹起一隻腳架在樹上,悠然自在地道:“當然是來看你和你那小相好的啊。”
“有什麼好看的,”戚玉的眼神落在陳鶴軒身上,一邊喃喃道,“反正所有事情都會按照你所預想的方向前進,你不相信我嗎?”
神使道:“你是不是後悔對他說那麼多?”
戚玉沒有說話,神使又接著說下去:“你本來隻是想激怒他,讓他堅定送你去至靈島的決心。”
“但是情愛這種事情怎麼控製得住,你克製不住地把你的委屈難過告訴了他,想讓他心疼你、對你心軟,對吧?”
戚玉攥緊拳頭,似乎是被戳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冷冷看向神使,問:“所以你想說什麼?”
神使的視線在他握緊的拳頭上停了一下,笑了笑道:“小玉,不要那麼兇啊,我隻是說出事實好吧。”
戚玉很討厭和他相處,從見到他的第一麵就知道這個人和他不對付。被他盯著,就像是自己的所有心思都坦然暴露在他眼前,沒有一點秘密。
戚玉有些氣餒,這一次也被人看出了想法。他緊緊地盯著神使,似乎是怕他再說出什麼話來。
神使的身子往後一趟,靠在粗壯的樹幹上,瞇了瞇眼睛:“小玉,你不會後悔了吧?”
戚玉往後退了一步,淡淡地看著他,問:“我後悔什麼?”
神使用了然的眼神朝陳鶴軒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是不是不想繼續下去了?”
戚玉正要開口說話,神使又接著說下去:“是他的心魔讓你覺得你們還有點可能吧。”
“他愛你,疼你,哦……還叫你寶寶。”
“於是你不想死了,想留在他身邊,覺得他遲早有一天會愛上你,對吧?”
戚玉張了張嘴,臉色驟然變白。
“可是你想想,他為什麼有心魔,”神使笑得更加燦爛了,“不就是因為他不想愛你,要把和你有關的一切藏起來。”
戚玉又往後退了一步,搖搖欲墜的樣子。
神使金色的獸瞳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他勾起唇角,輕輕地說:
“你有沒有想過……”
“你的師兄,他不是不能愛你,隻是不想愛你。”
戚玉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隻覺得手腳一陣冰涼,之前的一聲聲“寶寶”都化作了劇毒,將他全身麻痹。
他想起了心魔曾經說過“每次他不想要的記憶和感情,都會放到我這”,原來他付出的努力和感情,於師兄而言,都是不想要的嗎?
神使看著戚玉脆弱的神情,興致勃勃地想要繼續說下去。
“別說了,”戚玉打斷了他,苦笑著道,“我知道,我再怎麼努力,他都不會愛我的。”
隻是因為,他不想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