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意識世界裏,由記憶碎片堆疊的廢墟開始瓦解,千千萬萬塊碎片浮起,將離析分崩的穹隆填滿。
最後一塊碎片插進(jìn)空隙後,整個意識世界轟隆隆地震起來,伴隨著大量碎片被震落,天空又變迴了破破爛爛的樣子。
忽的,一道雷鳴響起,撕裂了天空。
廢墟上燃起了大火,轟轟的,廢墟抖了起來。火焰和掉落的碎片嘶嘶地扭作一團(tuán),濺出無數(shù)火花。
陳鶴軒動不了,隻能徒勞地看著那些和戚玉有關(guān)的碎片落下、燃燒、灰飛煙滅。
實(shí)際上並不痛,可陳鶴軒覺得這火焰燒的是自己的五髒六腑,他痛得快要嘔吐出來。
接著,一場大雨突然襲來,將火焰徹底澆滅。
被燒盡的碎片也在雨的滋潤下恢複原樣,重新飛到天穹上粘好。
陳鶴軒感覺到一股暖流襲來,似乎還混雜著熟悉的草木香。
疲憊的心靈得到安撫,凋零的魂魄終於齊全,繁亂的意識終於平和。
百年來,陳鶴軒一直受魂魄缺失所困擾。
魂魄完整意味著修煉會更進(jìn)一步,不用再忍受透骨酸心的疼痛,如此不出百年便可求得大道。
這明明是陳鶴軒一直渴望的事情。
忽然想起什麼,徹骨的冰冷瞬間襲擊陳鶴軒的髒。
“戚玉”二字迫入骨髓的強(qiáng)烈遠(yuǎn)勝於魂魄完整的喜悅和追求大道的渴望。
這一刻促成陳鶴軒在空虛和恐懼中認(rèn)清自己。
無論是大道還是別的什麼,他隻想要戚玉。
在失去一切的驚懼中,陳鶴軒猛地睜開了眼睛,胸膛猛烈地起伏。
陷入了一雙烏黑的眼睛裏。
見他醒來,戚玉瞪圓了眼睛,皺緊的眉頭下意識鬆開,笑道:“你醒了……”
陳鶴軒坐起身來,沒有說話,長久注視著戚玉。
冬日的第一縷晨光照進(jìn)屋舍,戚玉的發(fā)絲和衣衫似乎在發(fā)著微光,他眸光粼粼,渾身滿是華彩與光明。
戚玉的存在讓陳鶴軒感到安寧、平靜,他是陳鶴軒生命中唯一一縷想私藏起來的光。
戚玉一向就無法抵抗陳鶴軒的視線,他眨了眨眼睛,撓了撓臉頰,輕聲問道:“仙君,你怎麼了?”
陳鶴軒終於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怕眼前的一切如鏡花水月般消失。
“真好,終於再見到你了。”
陳鶴軒衝戚玉笑著,手指輕輕撫上戚玉的臉頰。
眼淚在陳鶴軒的眶中打轉(zhuǎn),眼中寫滿失而複得的喜悅和失去百年的痛楚。
戚玉不懂,隻傻傻地問:“你怎麼哭了?”
他不懂,他的聲音也在打顫。
陳鶴軒笑了笑,不管眼角的濕潤,指腹輕柔地擦著戚玉眼角的淚,溫柔地道:“那你為什麼也要哭?”
戚玉慢慢睜大眼睛望向他,張了張唇,道:“我……我不知道。”
他終於想出來一個理由,聲音微哽:
“因?yàn)槟阍诳蓿揖涂蘖恕!?br />
戚玉從來不知道,原來看師兄流淚比自己被師兄刺還要難過。
急促的心跳聲仍舊在陳鶴軒耳邊響起,滾燙的巖漿在他胸膛湧動,幾乎快將他的五髒六腑燃燒殆盡。
將戚玉臉上最後一滴淚珠抹掉,陳鶴軒終於無法忍耐了,他將戚玉抱到自己的腿上,近距離地看著戚玉的眼睛。
“我想看你眼睛原來的顏色。”
戚玉聽話地把眼睛變成了綠色,乖巧地任由他結(jié)實(shí)的雙臂緊緊摟住自己。
無數(shù)個噩夢裏,這雙綠色的眼睛最後都緊閉,然後跌下去,墜入死亡的深淵,漸漸消失在陳鶴軒的視線之外。
逃離噩夢後,唯一能治愈陳鶴軒的,就隻有這雙眼睛,和將這隻魔擁進(jìn)懷裏。
唯有緊緊地抱著他,陳鶴軒才不會那麼害怕他再次消失
“叫我?guī)熜帧!?br />
陳鶴軒克製地沿著戚玉的額頭、眉心、鼻尖落吻,最後在唇珠上輕輕一吻,看向戚玉道。
戚玉聞言垂下眼睛,躲開陳鶴軒的視線。
接著,他抬起頭笑道:“師兄,你恢複記憶了?”
終於再次聽到戚玉喚自己師兄,他饜足地含笑道:“嗯,我想起來了關(guān)於你的所有事。”
戚玉笑了笑,主動摟住他的肩膀,道:“真好……你終於想起我了。”
寶貝失而複得,陳鶴軒哪會輕易相信小騙子的花言巧語。
“我愛你……”陳鶴軒抱著戚玉,喃喃道,“我會好好愛你的,你留在我身邊,好嗎?”
陳鶴軒想,或許戚玉恐怕巴不得自己永遠(yuǎn)不恢複記憶。
戚玉彎眼笑了笑,道:“好。”
若非被這魔騙了太多迴了,陳鶴軒差點(diǎn)沉醉在他柔軟的笑裏,又要被他騙過去了。
陳鶴軒再也不敢相信戚玉的每句話了,他能做的隻有時時刻刻都注意著這隻不安分的魔,不能放他再次逃走,更不能傷害到他。
怕嚇著戚玉,陳鶴軒將貪欲深藏眼底。
“師兄你在怕什麼”,戚玉對上陳鶴軒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裏麵似乎醞釀著風(fēng)暴,道,“我不會再離開你的。”
陳鶴軒含住戚玉的嘴唇,將他壓在身下。
“師兄,別,你的魂魄還沒有穩(wěn)定下來。”戚玉推著他的胸膛。
陳鶴軒撐在戚玉上方,柔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缺失了魂魄?”
他將戚玉耳旁的一縷發(fā)絲撩起,輕輕聞了聞,慢條斯理地道:“我不是把你藏在無垢山的嗎,你怎麼會出現(xiàn)在魔界?”
他啄了一下戚玉的嘴唇,溫柔專注地道:“寶寶,告訴我這些年你經(jīng)曆了什麼好嗎,我很擔(dān)心你。”
戚玉摟著他的肩膀,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道:“大概是五十年前,北名書閣的閣主將我喚醒,他要閉關(guān)修煉,便讓我來找你。”
陳鶴軒眼神微沉,嘴角輕輕挑起,在戚玉脖子上吮出一個紅色的痕跡。
看吧,小騙子又在騙人了。
當(dāng)年閣主答應(yīng)了陳鶴軒的請求,隻有陳鶴軒本人親自前去,才會打開封印太阿劍的結(jié)界。
戚玉喘了一聲,綠色的眼睛裏泛起霧氣。
哪怕這樣,他也沒推開陳鶴軒,繼續(xù)道:“他還告訴我,你魂魄缺失,繼續(xù)修煉容易走火入魔,唯有我與你交闔,再使用禁術(shù),才能把你缺失的魂魄還給你。”
怎麼可能?
當(dāng)年陳鶴軒曆盡千辛萬苦,才使用分元法把自己的一魂兩魄移到戚玉身上,目的是保護(hù)戚玉。
而作為知道陳鶴軒初心的北名書閣閣主,又怎會讓他的努力付之東流。
陰暗的思緒在陳鶴軒頭腦裏蔓延,他忍不住去想,為什麼戚玉還要騙他。
到底是誰在戚玉背後指使戚玉,甚至還能命令堂堂北名書閣的閣主、星洲門的掌門和長老們。
是誰聯(lián)合了這麼多人演了一場戲,至今都還未結(jié)束。
又是誰想要奪走他的寶貝?
太多疑惑充斥在陳鶴軒的內(nèi)心,不斷發(fā)酵變得更加混亂。
“師兄……”戚玉輕輕喚了一聲將陳鶴軒的思緒拉了迴來,眼裏浮起疑惑,問道,“你為什麼要把魂魄移到我身上?”
他迷茫地吶吶道:“我不值得你這麼做啊?”
“因?yàn)槲覑勰惆 !标慂Q軒溫柔地盯著戚玉翕張的嘴唇,緩慢卻強(qiáng)硬地吻了上去。
陳鶴軒貪婪地吮吸著戚玉的舌尖,汲取他口腔裏所有的津液,掠奪他每一寸唿吸。
他恨不得死在戚玉身上。
占有欲和愛意在這個難舍難分的吻裏不斷滋生,陳鶴軒永遠(yuǎn)無法饜足,隻要一刻沒有真正擁有戚玉。
一吻結(jié)束,哪怕是合體期,戚玉也有些喘不過氣來。
陳鶴軒注視著戚玉浮起紅暈的臉,和被吸腫了的發(fā)紅的唇,津液在陳鶴軒口中不斷分泌。
和戚玉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會讓陳鶴軒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能離開戚玉。
“永遠(yuǎn)不要離開我,好嗎?”
他也不會再讓戚玉找到機(jī)會逃走了。
陳鶴軒的眸色很深,裏麵全是戚玉曾經(jīng)得不到的愛意。
戚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做了件錯事。
或許他就不應(yīng)該心軟留下來的,應(yīng)該第一時間就跑。
“寶寶,迴答我。”陳鶴軒瞇了瞇眼睛,輕輕地?fù)嶂萦竦哪橆a,笑道。
戚玉是個直覺很準(zhǔn)的人,此時竟察覺到了一種被人牢牢盯上的感覺。
他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隻能任由陳鶴軒的目光將自己的內(nèi)心剖析。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貌似乖巧地道:“師兄你別擔(dān)心,我真的不會離開你的。”
陳鶴軒是相信他的,隻是不相信自己。
他其實(shí)不怕這些,不怕有人要將戚玉帶走。
戚玉祈求自己放過他的記憶依舊曆曆在目,他怕的是戚玉不想留在這個世界。
若是有人要搶走戚玉,陳鶴軒會不計(jì)後果把戚玉找迴來。
可若是戚玉自己想死,陳鶴軒毫無辦法。
他做不到將人強(qiáng)留,更不想讓戚玉傷心。
可是,如果讓他放開戚玉,真的很難很難。
陳鶴軒怕,如果事情真的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他可能會變成自己和戚玉都討厭的人,是真的會瘋掉的。
更確切地說,從再見到戚玉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些瘋了,隻是在努力克製著自己。
愛意與獨(dú)占欲作祟,陳鶴軒隻想把戚玉關(guān)起來,再也不能離開自己。
愛意與道德感又讓他忍耐,隻不過鑄起的城牆岌岌可危、千瘡百孔。
他藏起陰暗,溫柔而虔誠地在戚玉的手背落下一吻。
不要再想著離開我了。
若是讓我發(fā)現(xiàn)了,我也不知道我會對你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