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抱著陳鶴軒,感受著他的紊亂的氣息在耳旁逐漸淡了下去。
莫明旭沉著臉,不作聲地要從戚玉身前搶過陳鶴軒。
“你做什麼?”戚玉摟著陳鶴軒的身體往後一退,抬眼瞪向莫明旭。
“還能做什麼,自然要帶他去療傷”,莫明旭冷笑一聲,“你再耗一會,他就死了。”
任梟和曾棋騫對視了一下,任梟連忙上前道:“我們來,你倆別吵了。”
說著,就接過陳鶴軒,和曾棋騫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把陳鶴軒扶走了。
莫明旭攔住正要飛身的戚玉,沉著聲音怒道:“這就是你想到的計劃,讓陳鶴軒自己殺死自己,喊我們來就是給他收屍對吧?”
戚玉現在隻擔心陳鶴軒的傷勢,根本無心和莫明旭解釋,他抬起眼隻道:“別擋路。”
莫明旭瞇了瞇眼睛,按住腰間的劍柄,上前掐住戚玉的下頷,威脅道:“戚玉,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戚玉見曾棋騫等人已經離開視線,壓力按住莫明旭的手腕,氣急反笑道:“你殺啊,到時候被天下人怪罪的人就是你了。”
“你……”莫明旭氣急敗壞,甩開戚玉的臉,道,“你這樣做對得起陳鶴軒對你的感情嗎?”
“那師兄你呢,你就敢說自己問心無愧了嗎”,戚玉冷笑了下,“我還以為你們感情有多好,現在想想,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也沒有多難,你說是吧,師兄。”
“我……我這是不得已而為之。”莫明旭辯解道。
“我不管你到底要做什麼,別攔著我。”戚玉收起笑意,揮袖便即將離去。
“你要去哪?你還不趁這機會離開嗎?”莫明旭皺眉喊住他。
“我去徹底結束和他的所有關係。”戚玉落下一道話音就走了。
莫明旭連忙跟了上去。
幾人扶著失去意識的陳鶴軒來到醫仙沈星的山頭,彼時沈星和幾名弟子正在埋在藥田裏,就被小童喊了迴去。
在醫女的指導下,曾棋騫等人把陳鶴軒放在了專用的床上。
沒過一會,便有幾個女人穿著短褐、踏著雙草鞋進了屋內,正是沈星和她的弟子們。
臉上還敷著泥的沈星施了個法訣淨身,將一身泥除去後,看向曾棋騫,道:“具體情況我在路上已經了解了,再向你確認一下,是自己施了絕殺劍陣對吧?”
說著,往床邊走去。
“是這樣”,曾棋騫跟在沈星身後,解釋道,“麻煩星姐了。”
“你們先出去吧,這裏交給我們就行了。”沈星低頭仔細檢查著陳鶴軒的傷勢,道。
“行,我們就在外麵等著,有什麼事喊我們就行。”曾棋騫笑道。
戚玉和莫明旭一前一後趕到的時候,就看見房門已閉,曾棋騫等人站在屋外。
“情況怎麼樣?”莫明旭上前,問道。
任梟歎了口氣,道:“星姐她們還在救,再等等吧。”
見戚玉聞言皺起眉頭,曾棋騫走到戚玉麵前,道:“小玉,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沈星是修仙界唯一一個半人半仙,肉白骨、醫死人,不會出事的。”
戚玉鬆了口氣,道:“多謝。”
“和你曾經救過我相比,這有什麼可謝的。”曾棋騫笑道。
“那不算什麼,隻是舉手之勞,你別放在心上。”戚玉有些疲憊,垂下眼睛道。
“那日話還沒說完”,曾棋騫笑道,“要是有什麼事,我和我身後的長綏曾家可以幫你。”
……
天蒙蒙亮的時候,沈星終於從屋內出來了。
她臉色有些複雜地道:“命是救迴來了,但是情況比較嚴重。”
眾人連忙圍了上去,戚玉先他們一步站在最前麵。
“絕殺劍陣毀壞了他身體內大半的靈脈,幸好還有幾條主要的靈脈沒被毀。”沈星道。
眾人紛紛皺眉。
“第二就是元嬰破損程度嚴重,和靈脈一樣還要進行修複和療養。”沈星解釋道。
“那他還能繼續修煉嗎?”任梟擔憂地問道。
“陳鶴軒體質特殊,能肯定能,十年內好好休養定能恢複到原來的狀態。”沈星皺眉道,“不過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這次劍傷再加上他百年前的暗傷複發,使他修為倒退了百年,甚至可能需要重頭開始修煉。”
眾人心裏毫無疑問是悲痛的,與他們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噩耗。
戚玉麵色盡失,顫抖著嘴唇問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他難以想象,師兄一百多年來的努力因為他而消失殆盡。
沈星平靜地道:“雖然我很想告訴你們從哪哪摘一株靈藥能恢複他的修為,但是世界上最好的靈丹妙藥都在我這,我也很清楚的確沒有別的辦法了。”
“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照顧好他,讓他把傷養好別給我添亂。”
說罷,沈星就迴到屋內。
屋外一片死寂,眾人皆是垂頭喪氣。
實在忍不住了,莫明旭衝到戚玉麵前攥緊他的衣領,道:“你開心了吧,陳鶴軒再也不能修煉了,終於如你的願了吧,畢竟你那麼恨他。”
戚玉毫無反應,渾渾噩噩地看著虛空,像是一隻失去主人、傷心欲絕的小鳥。
“你還在裝什麼,你難道不就是想讓他死嗎?”莫明旭怒道,直接將戚玉壓在樹上,另一隻手猛然錘向戚玉耳側的樹,直接在上麵錘出一個大坑。
戚玉這才迴過神來,將他的手甩開,道:“除非是陳鶴軒本人,你沒有任何資格指責我。”
“我還沒有立場嗎,我是他最好的兄弟。”說著,莫明旭又往樹幹上砸了一拳。
“若是他知道了你做的一切,你猜他會怎麼樣?”戚玉連假笑都寫不出來,隻能麵色慘白地冷聲道。
“我想知道你們到底在瞞著所有人做什麼。”和任梟、呂偉誠二人對視一眼,曾棋騫走上前來,問道。
莫明旭道:“這件事與你們無關。”
“我們也是陳鶴軒的好友,為什麼和我們無關”,任梟憤憤不平地走過來,對莫明旭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軒哥今晚要做什麼,才帶著我們去偷看,而不是什麼看熱鬧。”
莫明旭嘴唇微顫,正要說什麼,天邊忽然響起一道驚雷,轟隆隆的雷聲幾乎將整個山頭震得抖了抖。
似乎被雷嚇到了,莫明旭臉色驟白,神情複雜地道:“這件事很複雜,一時也說不清,隻有我參與進來就好了,了解太多對你們不好。”
任梟瞪著莫明旭,怒道:“到底是什麼事情比我們之間的友誼還重要,軒哥都傷成這樣了哎,莫明旭你是不是傻啊。”
莫明旭垂下頭,移開視線,道:“以後你們就知道了,我們所有人都在一盤棋裏。我隻能告訴你們,這件事最後有利於天下所有人。”
“好,好,等著你最後的解釋。”任梟說完,轉頭望向戚玉,問道:“你難道就不解釋一下嗎,難道也是為了天下蒼生?”
戚玉很平靜地直直望向他們,道:
“我從來沒想過為了什麼天下蒼生。”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陳鶴軒。”
曾棋騫溫柔地問道:“你不會傷害鶴軒,對嗎?”
“是”,戚玉深吸一口氣,道,“我所做的一切目的都不是傷害他,沒有人能比我更希望他能好好活著了。”
……
得到沈星的許可後,眾人細心照顧了陳鶴軒幾日,然而他一直未從昏迷醒來。
又是一日,曾棋騫他們都有要事去處理,莫明旭也要去煉丹,不得不離開山頭,隻留下戚玉一人照顧陳鶴軒。
戚玉扶起陳鶴軒的上半身,一邊用勺子給他喂藥。
然而失去意識的人是不會自己吞藥的,還是有一點藥汁從唇角流下。
戚玉連忙用帕子把藥汁擦幹淨。
整個喂藥過程就是反複的喂藥、擦嘴、喂藥、擦嘴,一大碗藥要花一刻才能喂下去。
然而戚玉並不覺得枯燥,他巴不得永遠這樣繼續下去。
戚玉將陳鶴軒放迴床上,給他掩好了被子,細細打量著他的臉。
這曾經是一張無比俊朗的臉,曾在戚玉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是戚玉閉上眼睛就能想起的臉。
然而,現在這張臉變得憔悴而蒼白,唇色盡失,血色全無,像是一具神滅形消的死屍。
戚玉輕輕地用手撫過陳鶴軒的眉眼,眼神十分溫柔,好像這是最後一次能碰到陳鶴軒了。
忽的,“噔噔噔”響起,有人敲了敲闔上的窗戶。
戚玉抿了抿唇,握住陳鶴軒的手,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念道:“師兄,我真的很珍惜和你相處的這段時光。”
“我其實一點也不舍得你,不舍得被你愛著的日子,但是現在我也沒有遺憾了。”
“真好,能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裏被你愛著、能感受到你的愛。”
陳鶴軒依舊安靜地躺著。
戚玉親了親他的手背,有些無奈地道:“我才意識到你真的好愛我啊,比我愛你還要愛我好多。”
“噔噔噔”的聲音再次響起。
戚玉站起身來,彎腰在陳鶴軒額頭上落下一吻:
“不要再愛我了,也不要再找我了,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似乎聽到了戚玉的話,陳鶴軒用力握緊手心,然而什麼也沒有握住,隻是滿手的空蕩和熟悉的青草香。
屋外的聲音傳進了屋內。
“走吧。”
“想好了,這一走可就再也不能相見了?”
“你說錯了,我和他能再見的,隻不過是最後一麵,之後便是真的生死相隔了。”
“你真的不後悔嗎,萬一他選擇了你,雖然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不後悔,於他而言,大道比我重要多了,他想要修成大道,我就助他求得大道。”
話音逐漸消散在風中。
下一個人來的時候,隻發現戚玉不見了,而陳鶴軒的臉上出現了兩道淚痕,手心也不知道被誰掐得血肉模糊。
【第二卷 ·拾玉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