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迴星洲門的路上,陳鶴軒正如莫明旭所預料那般,遭遇了幾波襲擊,所幸在眾多法器和莫明旭給的符咒的加持下,陳鶴軒隻受了一點小傷。
待陳鶴軒迴到星洲門,莫明旭便找到他問道:“怎麼樣,見到戚玉了嗎?”
提起戚玉,陳鶴軒這些日子來愈發冷硬的眉間略微鬆軟,帶著點笑意道:“見到了!
莫明旭挑了挑眉,貌似無意地問:“他沒跟你說什麼嗎?”
“我隻是用了隱身法器看了他一會,現在還不是和他說話的時機。”陳鶴軒斂了笑意,道。
“就這,你就為了見他一麵,不惜跑了這麼久,還差點被殺手傷到根基?”莫明旭麵色微沉,道。
陳鶴軒不由得含笑道:“能見到他,我就已經很滿意了!
二人又繼續聊了幾句,陳鶴軒跟他說起那幾波殺手身上的令牌,不全是來自魔界,還有的似乎是來自修仙界的。
待陳鶴軒走後,莫明旭放下正在煉藥的小鼎,出了房門便向青陽長老的洞府去。
“如何?”青陽長老正在打坐,察覺到莫明旭的到來,問道。
“不怎麼樣,”莫明旭皺眉道,“看來還是我低估了陳鶴軒對戚玉的感情,他此次前去隻是見了戚玉一麵,並未和戚玉交流,想來是動情至深。”
“年輕人,就是容易動情,也不是不能理解,”青陽長老雖這麼說著,實則眉頭緊皺,又問道,“戚玉那邊有什麼有消息傳來嗎?”
“無。”
“不能再等下去了,你去把消息傳達給你雪峰師伯,隻能請他來了!鼻嚓栭L老瞇了瞇眼睛,歎了口氣道。
……
某日陳鶴軒一出來,就被小童告知師尊出關了,正有事找他。
陳鶴軒知道,他一直在等的人終於來了,看來莫明旭一點不漏地把他的話傳達上去了,也難為自己一直向莫明旭透露情況了。
陳鶴軒一進門,就有一道巨大的威壓宛若大山一般沉沉地落在肩上。
陳鶴軒咬牙扛住,聲音隻能從齒縫中勉強泄出,彎腰拱手道:“恭喜師尊出關!
濮雪峰負手臨窗,背對著陳鶴軒,聲音中帶著怒意。
“你還好意思來見我,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嗎?”
“弟子有錯!睘榱丝棺∵@威壓,陳鶴軒額角已溢出了汗水,繼續道:“一是錯在身為掌門明知星洲門內憂外患未除,卻為了一己私欲自斷修為,若是修為不穩的消息泄露出去,星洲門定會產生動蕩。
“二是錯在沒有經過長老大會的同意,就擅自將掌門之位傳給長纓!
“就隻有這兩點嗎?”濮雪峰聲音微沉,怒道。
感覺到身上威壓再次加重,陳鶴軒咬牙道:“是!
“鶴軒啊,你真是太天真了,”濮雪峰怒急而笑,捋了把胡子,轉過身道,“至於你說的那兩點壓根不算什麼,就算沒有你,也有曾棋騫等人守在門派,星洲門根本不可能出什麼大的動蕩,再說傳位給司空長纓,司空長纓認真負責,本就是掌門的不二人選!
“那就是因為我破壞了你們的計劃嗎?”陳鶴軒強撐著威壓,抬起頭鏗鏘有力地問道,目光灼灼,直戳重點。
濮雪峰身形一頓,眼神中略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地看向陳鶴軒。
陳鶴軒的雙目緊緊盯著濮雪峰,竟連恪守多年的師徒之禮都顧不上,沉聲問道:
“我被戚玉囚於魔宮七年,為何不見師尊你們派人來救我,而後來我去找到那些在第七年救我出來的人,為何他們都說是星洲門的人聯係上他們的。
“又為什麼我會在莫明旭給我製作的凝神香裏發現勿忘草,除了莫明旭以外,唯一能進配香房的就隻有青陽長老。而且為何戚玉的血會混在勿忘草中?
“為什麼當年戚玉天生魔種的身份暴露時,你勸他離開修仙界,而後來得知他附於太阿劍中時,你又毫不留情地讓我銷毀太阿劍中的劍靈!
陳鶴軒努力直起身來,對著濮雪峰時向來充滿尊敬的眼睛這次充滿了質疑,拳頭攥緊著問道:
“師尊,顯然你們在謀劃著什麼,而我和戚玉才是這盤棋局中最重要的兩顆棋子,對吧?
“我此次自斷修為,是破壞了你們的計劃對吧?”
陳鶴軒的一聲聲質問,一下又一下地戳在濮雪峰心上。
濮雪峰臉一僵,威壓也猛地一收。
他眼中閃過許多複雜的神情,過了許久,轉化為一聲長歎:
“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此次出關就是為了告知你這件事,也沒有什麼可以再瞞你的了!
陳鶴軒平靜問道:“您請說!
陳鶴軒心中下意識覺得有些可笑,甚至感到荒謬和憤怒,若非今日他將這層遮羞布撕下,恐怕會被瞞到最後,在事情發生到已經無法挽迴之際,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想到這,陳鶴軒又覺得奇怪,自己為何會突然產生這種想法,心裏驟然閃過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像是灰塵一般蓋在他的心上,好似類似的事情發生過一般。
濮雪峰歎了一口氣,高大的身形一瞬間顯得十分滄桑。他轉身走到門邊,背對陳鶴軒道:
“你可知為何修仙界和魔界中,許多修為在渡劫期的人或魔都紛紛閉關?”
且不說修仙界和魔界,就連星洲門,近百年內就有許多長老閉關,近日出關的濮雪峰和青陽長老正是其中之二。
陳鶴軒道:“弟子不知。”
“那你可知上一次出現飛升成仙的人是在什麼時候嗎?”濮雪峰又問。
“按照史書記載,應該是在三百年前,梅晨曦上仙在晨曦山渡劫飛升!标慂Q軒迴答道。
心中將濮雪峰兩個問題聯係在了一起,一個可怕的答案隱隱成形。
“不,最後一次有人飛升成仙其實是在五百年前,”濮雪峰臉上閃過悲痛,“梅晨曦是我的師姐,她並沒有渡劫成功,而是消失在了天劫中。
“就在五百年前,不知為何,凡是渡劫的修士無一不死於最後一道天劫。我們懷疑是上界和此界的通道關閉,才使得修士皆無法通過最後一道天劫。
“就連我師姐那種天賦萬裏挑一的那種,最後都沒有飛升成功!
“在梅晨曦渡劫失敗後,三界修士都意識到無人能破最後一道天劫!卞а┓謇^續道。
這於陳鶴軒而言無疑是一道驚雷。
他瞳孔微震,問道:“無法飛升成功的話,追求大道又有什麼意義,三界沒有亂起來嗎?”
但在修仙界的史書中,對於五百年前左右的曆史隻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作為修士,無論人魔,所求都是求得大道、飛升成仙,方可不老不死,與天地同壽,又或是飛升上界,以獲得更佳的功法和機會,不耽於此界淺薄成就。
無法飛升成功,便意味著不管再怎麼修煉,最後的結果都是死,與其這樣還求什麼大道,不如茍且偷生,做盡自己想做的事。
“自然是亂了將近百年,”濮雪峰道,“彼時修仙界和魔界都失去秩序,凡修士所到之處,皆為屍體,修士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陳鶴軒安靜地聽著,竟愈發覺得修仙界與魔界近百年來相對穩定的形勢都與這盤棋局、或者說是和自己與戚玉有關。
濮雪峰接下來的話恰好印證了陳鶴軒的猜想:
“兩百年前,隱世多年的神使突然出世,經過他演算得知,五十年後,會出現一雙天生靈體和天生魔種,能打開此界與上界的通道,斬斷最後一道天劫!
天生靈體,便是陳鶴軒;那天生魔種,自然就是戚玉了。
在這一刻,陳鶴軒突然明白,自己和戚玉從一出生就被這可笑的演算籠罩。
或許,他們的相知、相愛都是經神使推演出來的結果。
濮雪峰轉身看向陳鶴軒,有幾分不忍地猶豫道:“你和戚玉正是帶著三界所有的希冀出生,你們是三界唯一的希望。
“這是你們無法逃脫的宿命!
聽到濮雪峰這句話,陳鶴軒心中隻覺得可笑、荒誕。
陳鶴軒想起年少時在課上看話本,經常會看到在大難出現之際,主角擔負起救世主的大任,憑一己之力,成功拯救蒼生,還天下太平。
當時他還想,若是自己是這主角就好了。
可等他真成為“救世主”時,才意識到哪有什麼救世主,分明是有一群人貪生怕死,卻又不願承認自己貪生怕死,才將“救世主”推出來。
陳鶴軒自然不信,真的有人會將希望寄托於一句預言上。
分明是他們不敢以身渡劫,隻是為了自己茍且偷生找個借口罷了。
若是以前那個以追求大道為己任的陳鶴軒,就算十分清楚自己這救世主之位是因為其他人不敢死而強加上的,恐怕也非常樂意去承擔這份被迫加上的責任,他從不在乎虛名與生死,他隻在乎天下蒼生和自己的道義。
可現在的陳鶴軒不一樣了,他有了更在乎的人,更何況,他在乎的這人也和他一樣是棋子,甚至是利用完就徹底消失的棋子。
強壓下心中奔騰的怒意和冷笑,陳鶴軒偽裝得很平靜地問道:“師尊,那我和戚玉如何才能打開通道?”
迴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場噩夢,陳鶴軒眼中陰翳彌漫。
陳鶴軒記得十分清楚,在那場噩夢裏,戚玉附於太阿劍上,替他擋下最後一劫後灰飛煙滅。
若真是這個結局,陳鶴軒寧願負天下蒼生,也不要讓那場夢真實發生。
如果這一切與戚玉無關,哪怕生死百迴,陳鶴軒也不怕、不怨。
可若是與戚玉有關,陳鶴軒就算為天下人所唾棄,因自己的責任感而歉疚,也不會選擇繼續下去。
因為,戚玉是他唯一的軟肋,是他捧在手心不忍傷害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