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沒有靈氣和有火山口這兩點,長歲山看上去就隻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
莫明旭停下腳步,喘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抱怨道:“我真是腦袋宕了,才答應你來這裏。”
他腰間的太阿劍晃了晃。
莫明旭苦笑了一下:“要是陳鶴軒知道我把你帶到這裏來,會不會氣死。”
或許是沒有風了,太阿劍停下了晃動。
兩天前,莫明旭踏進煉藥室,就看見藥鼎裏放著一封信,落款人正是戚玉,約他今日在長歲山外的小鎮見。
戚玉是劍靈,在沒有靈氣的長歲山上無法化形,隻能拜托其他人帶他上山頂,想來想去便找了莫明旭。
……
帝陰山。
“抱歉,我現在有急事,可不可以再推遲一會?”陳鶴軒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詢問。
“不行。”還未等扶穀風說話,陳權的聲音就強硬地插了進來。
“母親,是很重要的事。”陳鶴軒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語氣中帶著焦急。
世界上隻有一個戚玉,若是戚玉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陳鶴軒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抱歉,我剛剛把渡劫陣法打開了,已經停不下來了。”扶穀風無奈道。
陳鶴軒隻覺一盆冷水潑下來,他終於明白陳權為何不願意停下了,她不敢拿扶穀風的命去賭。
就在這時,曾棋騫的聲音插了進來,道:“你有什麼急事,我們可以幫你去做。”
陳鶴軒循著聲音轉頭一看,就見曾棋騫、任梟、呂偉誠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旁。
他心裏一軟,問:“你們怎麼在這?”
“是軒哥你不夠義氣好吧,渡劫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跟我們講,要不是曾棋騫消息廣,我們還蒙在鼓裏。”任梟上前朝他揮了揮拳頭,又捶了幾下他的胸。
陳鶴軒吶吶道:“抱歉。”
“不廢話了,快告訴我們什麼事,我們幫你去做,別把時間耽誤了。”曾棋騫笑道。
陳鶴軒也知現在不是抒情的時候,開啟屏音結界後,道:“戚玉不見了,他今天早上都還待在魔宮裏。”
“啊?”任梟的眼神有些呆滯。
不就是人不見了嘛,戚玉又不是沒長腿,或許是有事離開了,置於這麼著急嗎?
呂偉誠很快就想通了,問:“我們會幫你找到他的。”
陳鶴軒感激地道:“多謝。”
“你知道他去哪了嗎,你手上的戒指不是可以定位嗎?”曾棋騫道。
“不知道”,陳鶴軒麵色複雜,道,“我也覺得很奇怪,戒指突然沒有反應了,明明之前還能用。”
曾棋騫臉色也變得嚴峻,道:“你想一下他會去哪?”
戚玉會去哪……
陳鶴軒拿出一張地圖,在至靈島上畫了個圈。
“隻有這嗎,範圍會不會太小了?”呂偉誠問。
曾棋騫:“你再想想,這幾日他有沒有什麼不對勁,有沒有提起一些地名?”
經曾棋騫提醒,陳鶴軒立即想到戚玉這幾日在看《山海圖》,心裏越發感覺懊惱,他就說戚玉怎麼不看話本了,原來從那時起就在想著離開。
他壓製著內心的憤怒,連忙在地圖上圈了幾個地方,都是戚玉曾詳細問過的地方。
曾棋騫接過地圖,道:“你放寬心,或許他隻是在魔宮待累了才出去走走,別想太多,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
“好,實在太感謝你們了。”陳鶴軒心裏已經亂成一團,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
若戚玉真是出去走走,為什麼正好在扶穀風渡劫這日出去?
“沒事,都是兄弟嘛,客氣什麼。”任梟拍了拍他的肩膀。
見他們就要走,陳鶴軒心裏忽然冒出個注意,問出聲來:“等等,棋騫,什麼情況下定位戒指才會失靈?”
曾棋騫轉身,想了想道:“另一枚戒指被打碎,或者是對方處在沒有靈氣的地方。”
前者不太可能,陳鶴軒用秘法製作的這兩枚戒指,很難打碎。
隻有可能是後者了。
陳鶴軒拿過地圖,在上麵又劃掉幾個,最後隻剩下四個沒有靈氣的地方。
“麻煩你們了。”陳鶴軒把地圖交給曾棋騫。
“事情處理完了嗎?”扶穀風問。
陳鶴軒勉強笑了下:“嗯,我們開始吧。”
然而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專注,幾乎全部的心神都還是為戚玉所牽動。
……
“早知道要爬這麼久的山,我就不來了。”莫明旭氣喘籲籲地撐著膝蓋,看著還是很遙遠的山頂自言自語道。
習慣了禦劍飛行,爬山對於莫明旭而言無比困難。
……
“你們找到了嗎?”曾棋騫拿著傳音鈴問。
呂偉誠:“長明湖無。”
任梟:“長晝島上也沒。”
“長清寺也無。”曾棋騫看著地圖“那我們在長歲山腳匯合。”
曾棋騫一邊往長歲山飛,一邊問:“鶴軒你那邊怎麼樣了?”
陳鶴軒剛擋下一道劫,正在喘氣,對著掛在手上的傳音鈴道:“還好。”
“我到長歲山了,有消息的話我們再跟你說。”曾棋騫道。
……
越靠近長歲山頂,就越荒蕪。
滾燙的巖漿緩緩流淌,將地表分成大大小小數十塊,冷卻之後更像是層層疊疊的黑色浪花。
“終於到了,累死我了。”莫明旭爬上山頂,兩鬢流著汗水,手插在腰上,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太阿劍晃了晃,化作一道煙,接著現出戚玉的樣子。
戚玉道:“多謝。”
“你怎麼能變成人形了?”莫明旭驚訝問。
戚玉:“太阿劍劍體內會儲存一點靈氣,不多。”
“你不怕被陳鶴軒發現嗎?”莫明旭挑了挑眉,問。
戚玉很平靜地道:“不重要了,就算被他發現了,他也趕不上。”
“對了,你喊我把你帶到這山頂上做什麼?”莫明旭摸不著頭腦,信上隻寫了把他帶上山頂,但沒有說帶上山頂要做什麼。
戚玉看向不遠處的火山口,再轉頭對莫明旭道:“今日的事多謝你了,師兄,要是他們問起來你在長歲山做什麼,你別承認和我有關,就說你隻是上來采草藥就行。”
“啊,什麼意思,他們又是誰?”莫明旭還沒想通,就見戚玉掐起法訣,接著,他就看見自己腳下亮起了傳送陣。
莫明旭越發覺得不對勁,用力敲打著法陣,大喊道:“戚玉你到底要做什麼,快放我出來。”
接著,黑暗將他籠罩,等莫明旭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跌在了草坪上。
“明旭,你怎麼在這?”曾棋騫剛到長歲山腳,就看見一旁草坪裏的莫明旭。
“我來采草藥……”莫明旭問:“你來這做什麼?”
“我來找戚玉。”曾棋騫道:“對了,你在山上看到戚玉了嗎?”
“你找戚玉做什麼,陳鶴軒呢?”莫明旭眼神遊移地問,尋找著陳鶴軒的身影。
“他今天在幫扶穀風師姐渡劫,你忘了嗎?”
“戚玉就在上麵,我們快去找他。”莫明旭懊惱地捶了一下地,迅速翻身站了起來。
“他在上麵做什麼?”曾棋騫擔憂地問。
“他要自焚,上麵不是有座火山口嗎,他想從那裏跳下去。”莫明旭想到自己看到的最後一幕,戚玉毅然決然地往火山口走。
曾棋騫看著手上的傳音鈴,麵色複雜地道:“鶴軒,我們會想辦法攔住他的,你別分心。”
……
陳鶴軒聽著傳音鈴裏莫明旭的聲音,眼前驟暗,麵色煞白,牙齒不住地顫抖,腿一下子軟了,撐著劍跪在地上。
過了好久,他才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阻止戚玉……幫我攔下他。”
耳膜隨著轟鳴的雷聲震動,他的嗓子裏彌漫著鐵鏽味,接著,一口血吐了出來。
之前擋劫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受傷,可那些都傷不了陳鶴軒的內髒。
隻有戚玉能傷到他。
電閃雷鳴之間,又是一道雷劫打下。
血絲在陳鶴軒眼底蔓延,傳音鈴從他手中落下,在地上滾了滾。
陳鶴軒撐著劍緩緩站起,擦了擦唇角的血痕,提起劍大步向前邁進,最後騰空一躍用力劈下。
劍在半空化作了一輪彎月,將雷劫徹底一分為二。
……
戚玉踩在潮濕鬆軟的火山灰上,任由烈焰濺落在腳上。
火山口內巖漿激烈地翻湧、噴發,腥臭的熱氣在不斷地蔓延。
跳下去嗎?
戚玉想。
隻要跳下去,一切就結束了。
師兄會迴到原來的世界,而他則會灰飛煙滅,不再複生。
那就跳下去吧。
戚玉鬆了一口氣,抬起腳向前一步。
“戚玉!”莫明旭大喊道。
戚玉轉身望向他,眼裏露出不解,人不是被他送下山了嗎,怎麼又爬上來了。
接著,他看到了旁邊的曾棋騫,心裏了然,一定是曾棋騫有錢,用個另辟靈氣空間的法器就上來了。
“你別跳,我們有話要跟你說。”曾棋騫道,想盡辦法拖延時間。
笑死,真當他沒看過話本嗎?
戚玉眨了眨眼,道:“那你們憋著吧,我不想聽。”
說完,他往後一退,雙手張開,跌了下去。
再見了,這糟糕的世界。
再見了,師兄。
終於可以睡一次永遠不用醒過來的覺了。
世界在不斷倒退,巖漿和熱氣向上飛濺。
“戚玉——”
不知從哪傳來了嘶啞的吼聲。
是師兄的聲音呀。
戚玉的眼睛有些發幹,心裏澀澀的。
師兄還是來了,他不想師兄過來的,師兄看到該有多傷心呀。
戚玉還是闔上了眼睛。
接著,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不斷下墜。
【第三卷 ·啄玉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