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顧和澤出聲問。
“記得,等你收拾好我就來接替你。”陳鶴軒將戚玉的手放進被子裏蓋好,隨後起身和顧和澤一起往外走。
顧和澤並不是什麼好心泛濫的大善人,他之所以會幫助陳鶴軒,是三十多年前,陳鶴軒找上門時,他們兩做了一個交易。
北名書閣中存放著無數珍寶典籍,隻有它的主人和被書閣認可的人才能進來閱覽。
然而,作為北名書閣的主人,在任期間永遠不能離開書閣,如果找不到被書閣承認的繼任者,往後餘生就會被鎖在了這個小小的書閣裏。
陳鶴軒就是被書閣認可的人。
顧和澤當年是為了愛人才留在北名書閣裏,如今找到了愛人的下落,自然想離開。
他們的交易就是顧和澤幫陳鶴軒複活戚玉,陳鶴軒成為書閣的主人,放顧和澤自由。
顧和澤倚著欄桿,望著遠方,心情不錯地道:“其實你也可以不用來接替我的,反正現在戚玉已經複活了,你隨時可以帶著他走,我又不能出去找你們。”
陳鶴軒搖了搖頭道:“不,你幫我了這麼多,如果不是你,我甚至有可能找不到他。”
“你真這麼想的,待在書閣裏真的挺無趣的,每天找不到事情做。”顧雪鬆笑道。
陳鶴軒唇邊帶著些笑,若有所思地道:“隻要他在我旁邊就行了。”
“對了,你真的要把他永遠關在畫裏麵嗎?”顧和澤問。
陳鶴軒往迴看向屋內,視線似乎穿透了牆壁看見床上的戚玉:“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關著他,他就一直想離開我,要麼我們倆一起死,要麼……”
“要麼像現在這樣,你瘋得不成樣子,他被關在你的牢籠裏?”顧和澤笑了笑。
陳鶴軒沒說話,隻“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你就不怕戚玉發現嗎?”
“不怕,隻要他敢離開我們就一起死。”陳鶴軒平靜地說:“反正我本來就打算和他一起死的,隻是舍不得和他分開。”
“我還以為我已經夠瘋了,沒想到還是不如你。”顧和澤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陳鶴軒輕輕笑了一聲,並不否認。
……
陳鶴軒小心翼翼地把戚玉放在床上,坐在床邊,長久地看著沉睡的他。
如果永遠像現在這樣,陳鶴軒陰暗地想,也不是不可以。
過了一會,戚玉的眼睫毛輕輕動了動,陳鶴軒連忙收起自己臉上的陰沉。
為了不讓戚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他必須裝得很像以前那副冷淡的樣子。
戚玉睜開眼睛,茫然地眨了眨,似乎還還沒有清醒過來,烏黑的眼睛泛著初醒時的水光。
陳鶴軒在心裏發軟,並沒有出聲,默默等著戚玉把視線移到自己身上。
“師兄,你怎麼在這?”戚玉一臉疑惑地看向陳鶴軒,連忙坐起身來。
陳鶴軒按住了他的肩膀,含笑道:“急什麼,我不能在這裏嗎?”
“不是,我隻是有些……有些緊張。”戚玉不安地捏著手心,不敢看陳鶴軒。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是心虛還是害怕,總之戚玉並不想麵對陳鶴軒。
陳鶴軒將他的躲避看在眼裏,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隱痛。
他起身去旁邊小幾上端藥,道:“醫師說你是太過焦慮了才會暈倒,這幾天要好好休息,不要太勞累了。”
“好。”戚玉不敢反駁,乖乖點頭。
陳鶴軒折身,將藥遞給戚玉,道:“慢點喝,有點燙。”
“謝謝。”戚玉伸出手接過碗,不小心碰到了陳鶴軒的手指,連忙像倉鼠一樣縮了縮指尖。
陳鶴軒把視線放在戚玉身上,專注地看著他。然而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看上去都端正有禮,隻有一雙眼睛裏深藏著無法饜足的貪欲。
哪怕曾在陳鶴軒身邊待了不算短的一段時間,戚玉還是怕被陳鶴軒盯著看。他大口地把苦澀的藥咽完,才垂眼看著碗底道:
“師兄你有事就先走吧,不用在這裏守著的,我沒什麼大事。”
看到他或許是羞得充血的耳朵,陳鶴軒頂了頂上顎,才平息想要咬上去的衝動。
迴過神來,便聽到戚玉在趕自己走,陳鶴軒在心裏冷笑了一聲,表麵上裝成一副受傷的樣子: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戚玉又驚又疑惑地看向他。
“我知道前段時間一直拒絕你都是我的錯,是我傻,我不知道心動是什麼感覺,我也從來沒有對別人動心過,所以明明很喜歡你,卻一直拒絕你。”
陳鶴軒迎著戚玉的目光解釋道,麵上露出幾絲懊惱和痛苦。
戚玉聽著他剖析內心的話,不僅沒有覺得高興,反而感覺到十分疲憊。
如果真的迴到一切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他不想再和師兄糾纏了,他隻想平平淡淡地一個人。
陳鶴軒沒有得到戚玉的迴應,繼續溫柔地道:“但是現在還不晚,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在一起,以後我都會好好對你,會比你喜歡我還要喜歡你。”
戚玉垂下眼睛,在思考怎麼迴複陳鶴軒的話,直接拒絕嗎……反正現在師兄對他的感情應該也不深吧。
在戚玉沉默的時候,陳鶴軒心頭的不安和憂慮漸漸轉變成其他更陰暗的情緒。
直接答應了不好嗎,難道又在思考怎麼離開他嗎?
如果真的拒絕了……陳鶴軒心裏瞬間湧起無數個瘋狂的念頭。
戚玉終於想出一個答案,抬起頭卻對上了陳鶴軒的眼睛,其中有一隻眼睛裏似乎閃著紅色的光,等戚玉再一次眨眼,那道紅光又消失了。
“怎麼,想好了嗎”,陳鶴軒勉強笑了笑,“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
戚玉心裏一驚,努力迴憶那道紅光,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隱隱約約產生了不好的預感,本來想好的迴答說到嘴邊時就變成了另一個答案:
“我相信你。”
為了不讓陳鶴軒看到自己的表情,戚玉放下碗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肩膀,語氣軟軟地道:“我隻是不太相信這是真的,我真的好喜歡你,從來沒有想過你會迴應我,感覺就像是夢一樣。”
陳鶴軒迴過神來,就被戚玉輕輕地抱住,他沉浸在熟悉的草木香裏,也攬住了對方的腰:
“不是夢,我真的很喜歡你,隻是之前太遲鈍了。”
察覺到陳鶴軒的情緒平靜下來,戚玉暗自鬆了口氣,打算恢複正常的坐姿,沒想到陳鶴軒抱得太緊了,像是怕他被搶走一樣。
被戚玉推了推胸口,陳鶴軒才念念不舍地把人鬆開,也沒察覺到自己用了多大力氣。
陳鶴軒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裏待太久,至少以前的自己再怎麼喜歡一個人,也不會太暴露感情,現在是時候換另一個人來了。
一道青煙從陳鶴軒身上飄出,由於煙太淡,又或者是陳鶴軒的修為已經比戚玉高出太多,戚玉並沒有看到那道煙。
青煙飄到門外,化作一個人影,人影迅速凝成人樣,正是公玉琛的樣子。
“師尊交給我一些事還要處理,你好好休息,我下午處理完就來看你。”陳鶴軒接過戚玉手上的碗,又給他蓋好了被子,道。
戚玉乖乖地躺在床上,道:“好。”
其實他覺得師兄不來看他也可以。
陳鶴軒道:“青陽長老那裏,我拜托莫明旭跟他說了,你不用擔心。”
戚玉捏著被子,連連點頭。
不用練劍上課,又不用看到莫明旭,他求之不得。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門:“師兄,你休息了嗎,我來看看你。”
陳鶴軒一心二用,一邊扮演著公玉琛,一邊把視線移到戚玉臉上。
戚玉連忙向他解釋:“這是我同門的師弟。”
陳鶴軒笑了笑:“你還要見他嗎,他聽上去很擔心你的樣子。”
戚玉點了點頭,他並不擅長拒絕別人。
“那我出去的時候喊他進來,但你也別和他說太久了,好好休息。”陳鶴軒含笑道。
“嗯。”戚玉對上他溫和的雙目,又覺得之前可能真的是自己的錯覺,還在星洲門的師兄就應該是這個樣子,而不是像……瘋子一樣。
陳鶴軒出了門,想到戚玉應該還在看著自己,便和公玉琛對視了一眼,道:“他在屋子裏休息,你進去看他吧。”
不免覺得有趣,自己和自己對話,倒是挺新奇的。
陳鶴軒想了想,見到優秀的少掌門,公玉琛應該是很驚奇欣喜的樣子。
所以他操縱自己扮成公玉琛的那縷神魂,露出驚訝的神態:“謝謝鶴軒師兄。”
陳鶴軒溫和地道:“那我先走了。”
公玉琛迴頭看了陳鶴軒一眼,才走進屋內,擔憂地看著戚玉道:“師兄,你沒事吧,是受了什麼傷嗎?”
戚玉不太能自然地接受別人的關心,他不好意思地將耳旁的一縷頭發撩到耳後,道:“沒什麼大事,隻是最近過於疲累了。”
“一定是師尊最近要求太嚴了,才會害你變成這樣。”公玉琛悶悶地抱怨道。
戚玉吶吶道:“不是師尊的錯,是我自己身體不好。”
公玉琛熱忱地道:“你好好養身體,我還等著你教我練劍呢。”
戚玉其實也不是很擅長練劍,他下意識打算拒絕。
公玉琛連忙道:“你可不要拒絕我,那兩個師兄都是兇巴巴的,尤其是明旭師兄,看上去很不靠譜,像兇神惡煞一樣。”
操縱神魂的陳鶴軒暗自向莫明旭說了一聲抱歉,這是他想到能最快和戚玉建立友誼的方法,就是一起控訴莫明旭。
戚玉聞言,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似乎提起了興趣:“怎麼這樣說他?”
“當然,明旭師兄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實際上特別兇,我有一次請求他教我練劍,他臉就沉下來了。”公玉琛抱怨道。
“啊,這樣嗎?”戚玉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莫明旭人緣很好,隻有對他才是兇巴巴的樣子。
為了我的小玉,犧牲你了,陳鶴軒一邊在心裏跟莫明旭說抱歉,一邊繼續跟戚玉訴苦。
至於他為什麼要變成公玉琛接近戚玉。
陳鶴軒覺得,如果連愛都拴不住戚玉,那麼再加一份友誼,會不會有可能讓戚玉更想活下去。
可他怕戚玉跑出去,也不想把其他人帶到隻有他和戚玉的世界裏,索性就自己扮演公玉琛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自私,他不想讓別人分走戚玉的目光,他要一個人獨占戚玉所有的感情。
就算隻是友誼,他也不願意分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