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涼意的視線太讓人難以忽視, river猛地抖了一下，往林漾身後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青年站在走廊拐角。
身形頎長, 深黑的碎發遮了額頭, 少許幾縷擋在眉目間，在他眼瞳映出一攏很幽深的陰影。
此時那雙黑瞳正盯著他。
眸中的情緒絕對說不上友善。
一剎那，river有種被狼鎖定的恐懼感。
“隊, 隊長……”river剛想出聲提醒，林漾已經迴過頭，甚至還朝青年的方向走了過去。
“怎麼找出來了？”
river張了張嘴，再看過去時, 黑發青年已經很溫順地耷拉下睫毛：“他們都在包間裏，你還沒迴來。”
林漾失笑：“還怕我在這走丟？”
寒路讓沒說話, 再度迅速瞟了一眼river。
“哦, 忘了介紹一下。”林漾朝背後的少年揮揮手，“過來，站這麼遠做什麼？”
river咽咽嗓子, 往前挪了幾步。
林漾對他道：“這是你……應該喊哥哥吧, 寒路讓哥哥, 遊戲id叫frost，之前和你提過很多次的。”
最後一句讓寒路讓身心舒暢了不少。
林漾說完又對寒路讓道：“他是小江，river，去年招進學員隊的輸出位, 你走了以後改簽了雙向, 這段時間在跟我們一起打訓練賽。”
“認識一下？”
在river害怕又不敢表現出來的眼神中，寒路讓依循林漾的期望伸手。
river顫顫巍巍伸過去跟他握：“你好, frost。”
後者“嗯”一聲, 不到半秒就收迴了手。
river一愣。
林漾沒看到這個細節, 感歎了一下到底是出國一趟長大了，交際能力比以前好了不少。
拍拍寒路讓的肩膀：“走吧，再不迴去，東西都要被他們吃完了。”
river以為前麵那些都是他的錯覺，直到進了包間。
兩桌子年輕人聊得熱火朝天，前麵點的菜早就不夠吃。
正好是吃螃蟹的季節，火鍋店也有，又上了幾大盆大閘蟹。
“隊長隊長，你最愛的螃蟹來啦，我特意給你點了爆炒的。”茶茶邀功。
林漾在和老張聊第一階段常規賽的賽程和訓練賽安排，聞言也停下來：“有手套麼？”
“有啊。”
放得太遠夠不著，林漾轉頭朝river那邊放著的手套盒子：“遞我一雙，謝謝。”
river才剛拿起旁邊的手套盒子準備抽一雙出來，寒路讓動作比他還快，手套已經塞進林漾掌心：“給。”
林漾也頓了一下。
他嘴唇動了動，想和river說不用了，一塊飽滿的蟹肉遞到了林漾唇邊。
“唔。”趁這半秒，喂進了他嘴裏。
都沒來得及咀嚼，另一半蟹鉗也遞過來。明顯是用心剝好的完整一大塊，林漾隻能就著他的手吃下。
旁邊幾個人全都看見了這一幕。
寒路讓的投喂舉動嫻熟順暢到仿佛已經做了不下百遍。
不止hawk和river，大家表情幾乎完全一致，震驚中帶了點呆滯。
茶茶目瞪口呆，失去語言組織能力：“隊長，frost……”
這迴林漾覺察到不對勁，把寒路讓還想繼續給他剝螃蟹的手按了一下：“你自己吃，不用給我剝。”
他那迴受傷後寒路讓就養成了這個習慣，什麼事都要幫他做，恨不得讓林漾十指不沾陽春水，說了幾次也沒改正。
更沒想到在國外分別了一年，迴來還是這樣。
小時候還好，現在人高馬大的，這些舉動就莫名透露出一種異樣。
寒路讓被拒絕，“嗯”了一聲，卻也沒停，繼續剝手裏的螃蟹。
隻是這次不喂到嘴裏，改成剝好一碗後，趁林漾不注意和他對換瓷碗。
林漾和老張聊著聊著，感覺碗裏的東西怎麼吃都吃不完，忽然發現端倪。
他看一眼旁邊的青年。
後者安靜坐著，乖得不像話。
林漾也沒忍心再說他什麼，隻能由著寒路讓去了。
而river的座位在寒路讓身後，被他擋得嚴嚴實實，一直到午飯結束都完全沒有再跟林漾講話的機會。
吃飽喝足，年輕人的話就變得很多，尤其對迴來之後大變樣的寒路讓好奇得要命。
“我看你還帶了外套，那邊是不是很冷還經常下雨啊？”
“你確定你沒把不列顛跟楓葉國搞混？”
和他們比起來，寒路讓的迴答就顯得非常簡短：“晴天很多，但是不熱。”
“哦——”茶茶問到他最關心的東西，“帥哥美女多嗎？你看hawk就長得這麼可愛，你們比賽直播的時候也經常有鏡頭往旁邊一掃，全是靚仔啊。”
寒路讓：“沒怎麼注意。”
“靠！”
“別人自己就是大帥哥，看鏡子就夠了，還有什麼好注意的。”經理笑道。
茶茶：“那也可以看看美女嘛，我關注了一個那邊的女主播，長卷發，眼睛顏色超級好看的。”
經理擺擺手：“每天訓練肯定很忙啦，哪有時間想這些。”
陳斂舟在旁邊處理碗裏的蝦滑，涼涼地來了句：“他的意思是如果換成他去，天天翹訓練也要看女主播。”
茶茶從椅子上飛起來天降巴掌偷襲他：“你又亂詆毀我！”
“你們別聽他的，我明明非常勤奮，我今年都瘦了好幾斤了，全是因為訓練。”
說完他想起什麼：“對了！frost，快把你長高的秘訣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在一年裏竄高這麼多的？？”
這個話題其他人顯然也很感興趣，眼睛都望了過來。
現在坐著看不太出來，林漾一直走在他身邊，感受最直觀，寒路讓少說也長了七.八厘米，比他都還要高了一點點。
林漾於是有點好奇：“現在多高？”
寒路讓看他一眼，頓了一下：“一八六。”
林漾失笑：“說實話。”
他自己都一八六，要是跟他一樣高，怎麼也不可能讓他摸個頭都那麼費勁。
寒路讓的唇抿了抿：“一八.九。”
林漾了然地點頭。
長高了接近十厘米。
“草！你走之前多高來著？才到隊長胸口吧？”茶茶感受到世界的參差，“為什麼會這樣……我一年才長高三厘米，這不公平。”
全隊海拔最低發出哀嚎：“舟舟進隊的時候和我差不多，現在也比我高半個頭了qaq！”
“人家十八歲，正長個子的時候，你多大？你骨頭都合攏了。”老張笑他，“而且走之前frost也比你高，到林漾鼻子那，我記著呢。”
茶茶：“那為什麼我十八的時候沒有竄個子？？而且他還有肌肉！你看他胳膊，這身板，都跟隊長差不多了。”
陳斂舟睨了他的細竹竿一眼：“天天不吃正餐，晚睡早起不運動，沒有橫著竄就不錯了。”
“……”茶茶臉憋紅，“訓練那麼緊，哪有時間運動啊。”
“別。”老張道，“我可不背這個鍋啊，給你們安排的訓練都是科學時間，一點都不緊。”
“你隊長每天早上八點起來跑步，怎麼他有時間你就沒有？”
“我……我懶還不行嘛。”
“哦，懶啊，懶那就長不高咯。”
“我隻是長得慢而已，以後絕對還會長的！聽過龜兔賽跑的故事沒有？”
林漾忍不住笑了一聲。
“說不定還有水土原因。”茶茶實在拉不下麵子，找hawk問，“hawk，你們那邊的隊友是不是都很高？”
hawk還在極力消化他們前幾句的聊天內容，麵露迷茫。
茶茶換個問法：“你們一天訓練多久？訓練完了還有時間去健身房嗎？”
老張把他拉迴來：“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查戶口呢嘰嘰喳喳的什麼都問？真要那麼好奇，等下賽季把你也丟過去體驗體驗。”
茶茶終於老實了：“啊別別別，我才不去，我生是rtg的人，死是rtg的死人，哪裏都不去。”
“別烏鴉嘴。”老張見不得有人講這種不吉利的話。
迴程的時候分了兩輛車，能開車的人都沾了點酒，請來基地的司機才把他們帶迴去。
林漾和寒路讓被擠到了車後座。
在餐桌上，寒路讓話很少，迴答問題也隻幾個字，但林漾想了解的東西還挺多。
前排的醉鬼在唱歌。
林漾偏過頭。
身邊的青年從上車開始就很安靜，坐姿標準，就是離他有點遠。
後排明明很寬敞。
林漾就這麼托腮注視他。
過了不知道多久，車駛到過江地下通道，寒路讓終於繃不住，迅速朝他的方向飄過視線。
這一霎那剛好被林漾精準捕捉到，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眸子。
寒路讓僵了半秒，眼睫飛速遮掩下去：“隊長……”
林漾“嗯”一聲，也不逗他了，問道：“訓練真的不緊張？”
寒路讓怔了怔。
半晌搖頭：“還好，早上也是8點起來，中午休息兩小時，下午複盤，晚上訓練賽打到9點。”
“訓練賽之後呢？”
“自己練習。”寒路讓的話比在包間裏多了不少，老老實實詳細迴答，“一般是打天梯排位，練到十一點左右。”
再晚就影響睡眠和身體狀態了，林漾點頭，然後道：“那鍛煉是休息的時候擠時間去健身房？”
寒路讓靜了一瞬。
林漾挑眉：“別拿哄茶茶的那一套誆我。”
林漾自己也健身，知道寒路讓這一身，沒上點強度不可能練得出來。
何況他去的時候還很瘦弱，營養不良的小孩跟正常人練出來的代價都不能比較。
寒路讓抿了一下下唇：“每天有時間就會去，健身房在基地裏麵。”
發覺他的窘迫，林漾放緩聲音：“挺好的，多練練對身體好，練出來也好看。”
寒路讓倏地望向他，黑瞳亮了亮。
“真的好看。”林漾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你要是在車站多站一會，可能都有星探會找你。”
寬肩窄腰大長腿，和出國前比起來完全是蛻變。
幾個問題似乎也使寒路讓放鬆了許多：“一開始不太懂，練得過了一點，還有生長痛。”
生長痛這種事，林漾當年也體會過，簡而言之就是竄個子的代價，疼起來也是真的不講道理。
擔心他一個人在外交流困難，萬一練得不好落下什麼毛病：“現在還有疼過嗎？”
寒路讓搖搖頭：“沒有。”
“我們基地也有健身房，你應該去過。”林漾往後靠了靠，隨意地放鬆把腿伸長，兩人距離總算沒再隔著一個無形的天塹，“下迴跟我一起，幫你看看做得對不對。”
寒路讓眨眨眼，定定順著他伸腿的動作看了一兩秒：“好。”
距離聯賽第一階段正式開賽還有不到半個月，各大隊伍的人員變動幾乎都趕在這幾天發了微.博。
前段時間訓練實在辛苦，老張幹脆在今天給他們放了個短假。
等其他人都迴到房間，他把飯桌上談到一半的比賽賽程拿給林漾。
“我們賽區下周五是第一場，不過咱們隊安排在了周六。”他道，“時間不多，中間還有接近一個星期的訓練賽。”
“你打算什麼時候官宣他？”
這個他自然說的是寒路讓。
“聯盟什麼時候公布參賽名單？”林漾把賽程安排早就熟記在心，沒有多看。
賽事組基本都會根據每個戰隊的情況在聯賽正式開打之前要求他們公布首發隊員名單。
不止微.博公布，聯賽的網站也能查到。
老張想了想：“最遲下周。”
其實也等不到那麼久，打完訓練賽，雙方換沒換人多少都能察覺到。
人肯定是藏不住的，區別隻是什麼時候官宣對寒路讓效果更好。
畢竟選手人氣也是他們職業生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下周也差不多。”林漾頷首，“我明天和他談談。”
老張猶豫了幾秒。
林漾：“還有什麼問題麼？”
“沒，就是……”老張撓頭，“你跟他談這件事的時候能不能再順帶刺探一下他的口風？”
林漾：“？”
老張尷尬：“薪資待遇方麵。”
林漾還沒會意：“薪資待遇怎麼了？”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北美打出的戰績跟瘋了一樣，現在全聯盟所有的選手，隻有你當初的單人戰績能壓他一頭。”
“老美那邊還和我們搶人，薪資開出了這個數。”
老張比了個誇張的手勢。
“我真擔心他被那邊的糖衣炮.彈給迷花了眼睛。”老張想想都心有餘悸。
這件事林漾也略有了解：“他不是拒絕了嗎？”
“是拒絕了，他沒要那幾家俱樂部開的條件。”老張歎氣，“但人家開出來的價格擺在那裏，咱們總不能比人低多少吧？”
本來隻是簽個新人，林漾把人丟出去曆練，沒想到外殼剝開裏麵是個金子。
寒路讓身價暴漲，rtg這邊的預算也跟著蹭蹭往上漲。
“上頭這幾天恨不得天天給我壓力。”老張搓搓手，“你跟他關係好嘛，這小子聽你的話……”
林漾想都沒想就笑道：“和我說沒用，錢這方麵，我不可能虧待他。”
老張：“……”
我特麼就知道-
下午。
寒路讓簡單把行李箱的東西收拾了一下，進了浴室。
放好水，躺進浴缸，手機“嗡”了一聲。
【1條未讀消息。】
寒路讓趕緊點開查看。
置頂的聊天框沒有紅點，那些新消息全部來自另一個人。
【謝久：小子，到了沒，吱個聲。】
【寒:1】
【謝久：安全著陸了也不知道發個消息？】
【謝久：給林漾發消息他也不迴，我在這邊擔心了多久你知不知道？？？】
【謝久：還有。】
【謝久：走之前我跟你談的話，別忘了。把你的那點心思收斂好。】
【謝久：你要是敢對他……】
【謝久：我不介意從北美迴來斷了你的職業生涯。[菜刀][菜刀][菜刀]】
最後一句威脅的意味都要溢出屏幕，寒路讓卻看都沒細看，黑眸睨著，隨意地掃了一眼就把聊天窗口關了。
安靜了好一會，寒路讓熟稔地點開手機相冊。
裏麵照片滿滿當當，三千多張，幾乎全是同一個人。
林漾。
寒路讓的手指一頓。
他點開出發前才保存的那一張。
看了一會兒，用手機在上麵摩挲了幾下。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旅程，中途還轉了一趟機，幾乎跨越了大半個地球，寒路讓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絲毫沒感覺到疲憊。
就像他這一整年裏的每一天一樣，日複一日，重複練習、比賽、練習、再比賽。
機器人一般不知疲倦。
直到在機場看到林漾的那一瞬，他才忽然感覺重新活了過來。
而現在，熟悉的房間，周圍的一切都打掃的幹幹淨淨，還保留著他離開時的樣子。
寒路讓當然知道隻有誰會這麼有心。
林漾就在他房間隔壁。
沒有隔著一整個大洋，隻隔了一堵牆，他隨時可以去敲響對方的房門，隨時可以見到，還可以……觸碰。
這個想法一開始就停不下來。
謝久的消息轟炸還在響，但沒有人理會。
浴室中熱氣升騰，仿佛全是林漾的氣息。
從開始到現在壓抑住的念頭鋪天蓋地翻滾著在他腦海裏叫囂。
寒路讓閉上眼，仰起脖頸，在氤氳的白氣裏著迷地深深唿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