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嶼庭:
真醉了。
在內蒙玩兒了幾天,準備迴去的前天晚上我們一起大聚餐,肯定是一場免不了的酒局,所有人都來敬酒,這個喝了那個就得喝,夠我受得。
因為睡前喝了太多酒,我半夜渴醒了,起來倒了杯水喝,水是冰涼的,喝進胃裏徹底清醒了。
我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才兩點多,好在第二天早上不用起太早,飛機是晚上的。
剛剛做了個夢,又夢到了陳璽拍的那些照片。
再說說家裏書房陳璽的那些相冊吧,陳璽以前特別寶貝那些照片,但他從家裏搬走的時候沒帶走,那一整個大箱子還放在書房裏。
我猜他可能是懶得搬,也可能是因為箱子太重,他一個人搬不動。
別看他在我麵前總是咋咋唿唿的,他勁兒可小了。因為這個,他都是定時去健身房鍛煉,頭兩年被人說力氣小還生氣,還要跟我掰手腕,輸了還不樂意,每次我都讓著他。
他也知道我是讓著他,依舊樂嗬嗬的,這叫什麼?一個願意哄,一個願意受著。
也不全是我哄他,陳璽也哄我,我幹過的傻逼事兒也不少。
陳璽大二剛開學的時候換了一次宿舍,當時他們住在學校裏的老舍區,後來學校對老舍區整體翻新,他們宿舍整體搬到了新宿舍。
老宿舍離新宿舍隔了很遠,雖然陳璽家就是本地的,但他在宿舍裏的東西卻是他們宿舍裏最多的,他提前讓我去幫他搬東西。
我那天又突然被叫走了,忙了一整天之前調研數據的事,最後是陳璽宿舍老大他們幫他搬的,搬完那天晚上他們宿舍要聚餐。
當時我跟陳璽已經在一起了,但我還沒正式見過他們宿舍裏的人,但他們都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也知道陳璽對象是個男的,陳璽老早之前就跟他們說過了。
他們宿舍老大嚷嚷著讓陳璽晚上也帶我去,陳璽電話裏跟我說了晚上要聚餐的地方,就在我們學校旁邊的一個燒烤店裏。
我忙完就去了,他們宿舍的人見了我都很淡定,陳璽特別自然地拉著我,給他們介紹:“我男朋友,唐嶼庭,經濟學院的,大四了。”
“來來,學長學長,”陳璽旁邊的老大站起來,給我讓了個座位,又笑嘻嘻把我推到座位上坐好,“你來坐這兒,坐陳璽旁邊。”
陳璽又給我依次介紹了他們宿舍的人,我依次跟他們碰杯點頭,本來我是想裝裝逼,畢竟我比他們都大一兩歲,還算是他們學長。
結果一桌子一共五個人,就我他媽一個人喝多了,後來的事兒我都不記得了,還是陳璽跟我說的。
他說,我已經在其他兄弟三人麵前發過毒誓了,如果我哪天要是跟陳璽分手了,我就自宮。
多麼二逼的發言吧,裝逼最後沒裝成,裝成了個二逼。
不過那樣也好,那之後我在他們麵前就沒再端著過了。
我第二天醒了酒,聽完陳璽的描述張大了嘴,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陳璽一直捂著肚子在笑,我不知道他說得是真是假。
我摸出手機,找到陳璽的手機號,決定給他打個電話問一問,到底我那時候說沒說那麼傻逼的話。
蒙古包不是一人一間,我旁邊睡著銷售經理,我起床穿了衣服,出去了。
真冷啊,我剛邁一步,冷風順著我脖子灌進來,我打了個哆嗦,抬手裹了裹衣領,縮著脖子低低地咳嗽了兩聲。
等我適應了外麵的溫度,在蒙古包後麵找了塊草地,厚厚的草踩上去軟軟的,我直接躺在了草地上,我的頭頂是滿滿一整個夜空的星星,亮晶晶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星星。
或許是喝酒喝得太多了,我感覺頭還昏昏沉沉的,頭頂的星星在我眼前轉呀轉個不停。
我心說,酒量還是不行,以後不能再這麼喝了。
我舉著手機,找到陳璽的號碼,沒猶豫,直接打了過去,我把那點果斷都歸結於酒精。
酒精這玩意兒,有時候也有點好處,能給人莫名的勇氣。
一聲,兩聲,三聲……
就在我以為陳璽不會接我電話的時候,嘟嘟聲停了,電話通了。
“喂……”電話那邊陳璽的聲音很清醒。
“還沒睡呢?”我舔了舔嘴角,有點疼,可能是裂開了,草原上風太大。
“沒睡,”陳璽說,“有事兒嗎?”
“昂,是有點事兒。”
陳璽那邊沉默了幾秒鍾,估計是想等著我開口,但我想了半天竟然沒想起來我要問什麼,大腦突然間一片空白。
“什麼事?”陳璽先問我的。
我聽到了他那邊很重地唿了口氣,他可能是翻了個身,衣服跟被子互相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我耳朵裏逐漸放大,很快又重新安靜下來,隻有陳璽的唿吸聲。
大腦可算是重新開始轉了,我終於想起來我想問什麼了:“你大二剛開學的時候,我跟你們宿舍的人第一次吃飯,你還記得嗎?”
“嗯。”
“我是不是說過,我要是跟你分手了,我就自宮?”
我問完這話,差點把自己舌頭咬斷,顯然陳璽也沒想到,我會問出這種二逼一樣的問題。
“唐嶼庭,你想怎麼著啊?我如果說你喝醉之後真說過這種二逼話,你還真來不成?”陳璽聲音有點大,聽著還有點生氣。
“我就是問問。”我摸了摸鼻子。
“然後呢?”陳璽又問我。
然後呢?然後呢?
我還真沒想好然後呢,且不說我跟陳璽現在已經是真的分手了,如果得到的答案是真的,我難不成還真自殘不成?
想到這,我感覺下半身一涼,是從腳底板往上升起來的涼意,我嘶了口冷氣,大腿根一酸,隔著褲子摸了摸我小兄弟,幸好幸好,還在呢。
“你之前的確說了這麼傻逼的話,當著我們全宿舍的麵,在酒桌上,我攔都攔不住。”
“你現在要不要自宮一個給我看看?”
“你大半夜的,打電話就是問我這個?”
“唐嶼庭,你到底想幹什麼啊?”
“你是不是喝多了?”
“陳璽……”我打斷陳璽的話,“我一開始打電話,是想問你這個,不過我現在想說的是,我這裏的星星特別多,就在我頭頂,我好像一伸手就能夠著,我就是……”
我話沒說完,陳璽打斷了我。
他聲音輕輕的,又有點無奈地喊了我一聲:“嶼哥……”
這個稱唿,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聽陳璽喊過了。
陳璽當初說,他要有一個不一樣的稱唿,別人都喊我老唐,唐哥,庭哥,他挑我名字裏中間的那個字,叫我嶼哥。
他以前在床上,特別興奮的時候也愛這麼叫我,貼著我耳朵叫。
我半天都沒說話,那聲嶼哥一直在我耳朵裏蕩漾著。
“我困了。”他說。
我伸了伸手,沒摘到星星,大概半分鍾之後才說:“困了,那就好好睡吧……”
電話掛了,我也終於清醒了,冷風把我腦子裏的酒精全都吹散了,那點醉意也沒了,星星我也不想摘了,我夠不著。
有手電筒的光往我這邊照過來,我抬頭一看,是產品經理任凱。
“唐總,你怎麼在草地上躺著啊。”任凱問我。
我撐著胳膊站起來,裝作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我出來透透氣,你呢?”
“我出來抽煙,聽到說話聲就過來看看,”他給我遞了根煙,“唐總抽一根?”
“來一根吧。”我接過煙,他又給我點了火。
我瞇著眼用力吸了口,尼古丁穿過喉嚨,鑽進肺裏,酥酥麻麻的,像是剛剛陳璽剛剛說話的聲音一樣。
“跟璽哥打電話呢?”
一下子就被人猜中了,我被煙嗆了一口,最後還是點點頭:“昂,是給他打呢。”
“你們感情真好。”
我沒說話,苦笑一聲,任凱又說:“公司裏那個實習生……”
“迴去之後就讓他走吧。”我撣了撣煙灰。
“這樣的人留著也是麻煩。”任凱這人平時挺和善的,算是個好脾氣,當初大學實習的時候就來了,已經這麼多年了,他很少這麼正麵的評價一個人。
“璽哥知道了也得生氣。”他又說。
我抽著煙扭頭往迴走:“沒讓他知道。”
後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心裏想著迴去之後得去找陳璽一趟,我倆得好好聊一次才行——
和好還沒有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