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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就這樣跑掉了嗎。”


    有著半長藍發的青年用一種純粹的好奇語氣說著。


    它沒有刻意地去壓低自己的聲音,從它身邊經過的行人卻沒有一個人對此做出反應。


    它異色的眼瞳裏閃爍著類似初生嬰兒對世界的探知欲。


    從它誕生的時間來看,再和其他諸如人類對森林自然、深海、大地的恐懼中長年累月形成的特級詛咒同伴相比,單以年齡判斷,它的確是一個“嬰兒”。


    從人類對人類的憎惡和恐懼裏誕生的特級咒靈:真人


    在詛咒當中,年幼不等同於弱小。


    所有的咒靈都是在人類的負麵情感裏形成的,人類天然會對自然等未知恐懼,但天災般的氣候現象不會輕易出現,人類對人類的負麵情緒卻是源源不斷的,隻要人類還會有“憎惡”,真人就不會真正意義地死去。


    所有的詛咒也是如此,咒靈是永遠不會真正消亡的,因祓除消失的隻是它們的意識。


    直接從人類對人類中誕生的真人完美繼承了人類性格中的狡猾和聰明,像漏壺、花禦等特級咒靈也認同真人會帶領咒靈走上新的道路。


    而現在,被它們寄予厚望的真人,雙眼正閃閃發亮。


    它迴想著,從剛才感受到視線,等它迴頭,看到的奇怪生物。


    有著貓的軀幹和四肢,尾巴卻像狐貍一樣蓬鬆,背部有赤色的花紋,頭上頂著一對耳朵,從耳廓裏又垂下兩隻像是兔子的長耳,上麵飄浮墜著金環。


    簡直像是被人為把好幾種動物的特征拚接在一起那樣。


    對此很有經驗的真人卻不這樣認為。


    智商有限的動物,身體和精神都非常脆弱,稍不注意就會死掉,就算是人類,也很少能承受改造過程裏的痛苦。


    真人有嚐試過把不同人類連接在一起,他們相互會共用一個大腦思考,行動的指令會經過所有人的思想後再到達執行的步驟,即使是一個稍微抬抬胳膊的想法,也必須要經過“所有人”的一致同意才能實現。


    這樣不是很有趣嗎?


    真人認為自己是在觀察人類。


    有它的無為轉變,從理論上應該是能夠實現這一想法的,但出現了它也不知道的原因,那些人被改造以後無一例外全部在短時間內死亡了。


    想到這,真人鼓起臉,不明白是哪裏出現了錯誤。


    不過剛才的生物則不同,不僅能靈活自如的完成跑、跳等基本行動,從神態來看也不像是經曆過改造後的無精打采,神情萎靡之類的瀕死狀態。


    真人沒有在它的身上感受到屬於咒靈的氣息,真是好奇啊……


    到底是誰呢,製作出這樣完美作品的主人。


    好奇的想法愈演愈烈,帶著癢意的念頭從胸腔裏不存在的心髒處破土而出,它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揭開謎底的幕布了。


    現在、立刻、馬上!


    真人抬手,手指虛撫過臉上的縫合痕跡,從它移開指尖後,臉龐仿佛被一把看不見的剪刀裁開,麵部連同著整顆頭顱從中間被分割掀開。


    一個不成型的藍色生物從裏麵跳了出來,真人的身體如泄氣的皮球般迅速幹癟下去,沒有任何支撐的堆在地上。


    渾身主色調是不均勻灰藍色的生物在地上蠕動片刻,從中掙紮著長出了四肢、尾巴,以及腦袋上的尖耳朵,垂在臉側的長耳,連那兩個金環也沒有落下,一對深藍的圓環出現在上麵。


    它的動作沒有絲毫頓澀,很快便適應了身體,身後的尾巴搖晃幾下,向著在前麵街道消失的不可思議的生物追了上去。


    在對方沒有刻意隱蔽行蹤下,真人很快來到了……影院門前?


    真人用四腳著地的姿勢,不緊不慢地走進放映廳,靈活穿過觀影的人群,在最後排找到了目標。


    潔白的生物正霸占了一個座位,它的周圍除了一個少年外,再沒有其他人。


    “嗯?”真人從鼻腔裏發出一聲稍顯意外的輕音。


    被它無視存在,麵容陰鬱的少年在它徑直走過去時眼睛顫動了一下。


    真人放緩了最初的想法,來到少年的麵前,仍保留下來的異色眼瞳緊盯著他,無從分辨它具體情緒的嗓音從不斷開合的嘴裏發出。


    “你能看見我?”


    吉野順平謹慎地點了下頭,眼前和丘比長得十分相似的生物給他的感覺非常奇怪,要說是有哪裏熟悉……


    有點像是……


    “它是咒靈哦!”丘比用歡快的音調為吉野順平做出迴答。


    這個答案不僅沒有讓吉野順平升起疑問被解答過後的了然情緒,反而讓他心中重重向下一墜。


    吉野順平和鹿目圓一起先前見到過的詛咒大多是沒什麼思考能力,說的話也隻是圍著形成它們的怨念。


    但是麵前的咒靈不同,雖然體型小巧無害,但能無障礙地和人交流,意識清醒,就已經說明了絕不是那些普通咒靈。


    “嗯嗯嗯?你居然可以說話嗎,那就好辦了。”真人絲毫沒有掩飾它語氣中意外的意思,好奇地把注意力再度分給端坐在座位上的生物。


    一般來說,動物的發聲構造隻能讓它們發出相對短促的音節,像犬類大概可以發出十多種的叫聲,而貓接近一百種。


    而對方吐音清晰,對話流暢,這就不止是發聲結構不同了,它明顯有著正常的智慧,有這麼聰明的動物嗎。


    還是說,是把人類的靈魂放進了動物的軀殼裏?


    真人顯然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都能把幾種動物的特點集中,創造出一個新物種來,能把人類的意識投放到別的身體裏也不值得意外。


    更讓真人顫栗的是,這個世界除了它以外,居然還有人能夠支配靈魂,對物種改造的進度上也遠超於它。


    它迫不及待想確認對方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但是也不妨礙它在中途找點樂子。


    似狐非狐的生物剛才迴答了眼前這個小子的話,兩人應該認識,是朋友關係?


    正好他能看見它,那就稍微玩一下吧。


    “我是從人類對人類的憎惡中誕生出來的特級咒靈。”它主動自我介紹道。


    沒等吉野順平仔細理解其中的意思,吉野順平就略帶驚恐和震驚地看著和丘比相似的生物說出這句話後皮膚下有什麼在湧動,仿佛隨時都會破體而出,但隻是蠕動幾下就消停了下去,真人的體積猛漲,身形也不斷拔高,最終維持在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高。


    不論是臉上遍布的縫合痕跡,還是周身溢散著的惡念,都表明了對方身上的非人感。


    “我的名字是真人。”


    吉野順平能從對方的身上清晰感受到那股濃稠混濁的氣息,他不想激怒一個特級咒靈,或者說,他不想惹怒任何人。


    “……吉野順平。”壓抑在恐慌和懼怕下的,還有一絲他也未察覺到到的,潛藏在心底對詛咒這種存在的好奇。


    “交換了名字,我們現在應該算是……朋友了~”真人在‘朋友’的讀音語調明顯上揚,這個說法令它感到了愉悅,於是它歡快地宣布道。


    “好哦,順平~”


    “我們會相處的很愉快的,像我之前的人類朋友們一樣。”


    ……


    該說是命運的軌跡嗎?


    無論操縱著曉美焰走遍了所有能感知到強烈咒力波動的地點,仍是一無所獲,最後還是在吉野順平的周圍,找到了真人的蹤跡。


    能確認真人的位置以後,先前被神穀銀示擱置的計劃終於能真正實施。


    一個不僅不需要擔心“六眼”識破馬甲之間的聯係,反而能確保每個馬甲不被排斥出世界,提升認同度的計劃。


    ──吉野順平和真人相遇。


    ──五條悟接到外派任務,暫時離開高專。


    ──高專一年級新生包括鹿目圓在內,同時接到了高層下達的任務。


    表麵上毫無關聯的幾件事正在同一時間進行,一切都在按照暗中的規律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


    站在建築高處的少女神色冷淡,鴉黑的長發隨風飄動。


    和幾位同期站在一起的粉發少女若有所感,遠遠地向那邊望去。


    二人的視線隔空交織。


    在輔助監督麵帶憂慮的注視下,東京咒術高專的一年級四人準備踏入少年院。


    他們每個人都清楚,在五條悟被外派以後讓他們接取超出能力的任務,就是想讓虎杖悠仁在任務中途“合理”地死亡,不出意外,所有人都會折在此次任務裏。


    “現在停下還來得及。”平靜的嗓音出現在他們的身後,瞬間引起了幾人的警惕。


    一道身影從建築躍下,鞋尖輕盈點地,周圍沒揚起過多的塵土,她先是單手撩開柔順的長發,而後才抬起頭,用那雙深邃沉著的紫眸直視他們。


    仿佛沒看出他們臉上的警惕,少女再度開口:“裏麵已經沒有活人了,你們沒必要進去。”


    釘崎野薔薇把在他們當中整體實力最弱的鹿目圓扯到身後,她手裏捏著釘子,隨時準備應戰,伏黑惠也比出手勢,但在看清來人的長相後不免一怔,虎杖悠仁已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呦!”並且完全看不懂氣氛,主動抬手向她打招唿,“曉美同學。”


    曉美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出現在伏黑惠心中的第一個念頭。


    此次的少年院任務擺明是高層為了除掉兩麵宿儺的受肉,也就是針對虎杖悠仁的陽謀,曉美焰在其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他曾單獨詢問過五條悟曉美焰的立場,而不靠譜的白發教師隻是故意拉長聲音,明顯是在期待看他露出焦急之類的表情。


    在意圖未果後,五條悟隻是含糊地表示見到曉美焰避開就好,不要輕易和她發生衝突,曉美焰也輕易不會選擇主動攻擊他們的。


    隻要曉美焰不想被五條悟追殺的話。


    伏黑惠也知道這一點,從天臺對峙那次,雖說按照五條悟所說對方本身對虎杖悠仁沒有真的動殺意這點他未能察覺出來,但是在見五條悟出現以後,曉美焰顯然起了退意,可以分析出她屬於懷有顧慮的理智派。


    五條悟卻對這點持其他意見,他認為曉美焰不怕和強敵對戰,但是她不認同無意義地消耗自身。


    重點是她的眼神,那種拋棄掉了所有牽掛和羈絆,隻為達成某件事的覺悟,曉美焰決不會允許自己死在一些本可以避免的意外裏,為了實現那個目的,她會把自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伏黑惠對眼神裏是否真的能透露出這麼多信息表示懷疑,不過也沒去質疑這是不是老師對他又一次的戲弄,緊接著追問曉美焰的危險性。


    五條悟不在意地表示,如果看到她追殺自稱“丘比”的家夥,那就無需阻攔,可一旦當涉及到曉美焰真正在意的事情上,她或許會鏟除所有阻礙吧。


    還有……


    伏黑惠側過臉,隱晦地瞥了眼在釘崎野薔薇身後往前探頭,想要查看情況的鹿目圓。


    “如果惠實在害怕焰醬,說不定和小圓搞好關係會有奇效呢~”白發教師輕快地說道。


    ……聽著就是非常不靠譜的說法,感覺像是為了看他出糗隨便編的說辭。


    不過,鹿目圓和虎杖悠仁似乎的確曾經是曉美焰的同班同學,但關係怎麼看也應該算不上親近。


    伏黑惠大概了解到了五條悟想要告訴他的意思,曉美焰和鹿目圓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曉美焰的立場很難判斷,她既不是敵人,在某些時刻也絕對算不上同伴。


    所以,曉美焰此次前來所為的原因正能暴露出她的所圖。


    釘崎野薔薇微微傾過頭,明亮的橘發偏移,她舉起武器,嘴角浮現出不算輕鬆的笑意:“敵人,還是朋友?”


    在幾人暗含警惕的目光中,曉美焰說話了。


    “如果因為一時的熱血上頭進去的話,是非常愚蠢的行為,”她微涼的視線落到了粉發少年的臉上,直視他,緩緩說道,“你會死。”


    “虎杖悠仁,你會死。”


    她又重複了一遍,語氣裏聽不出情緒波動,卻讓伏黑惠的心頭無端一沉,那種沒由來的篤定,仿佛預知到了他們的未來。


    伏黑惠眉頭緊鎖,沒有注意到少女話中隻指定了虎杖悠仁一人,他正想詢問曉美焰是否知道什麼,虎杖悠仁比他更快。


    “嗯……裏麵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了嗎?”他注意著曉美焰的表情,然後神色一鬆,一派陽光,爽朗地笑起來,“看起來你也不能完全確認,那就沒辦法了,我一定要進去。”


    眼看虎杖悠仁神情由放鬆轉變為堅定,曉美焰也明白了對方不可能再被說動,她緩慢地將目光從幾人的身上掃過,在那個瞬間,伏黑惠渾身下意識緊繃起來。


    這是沒辦法避免的,曉美焰的視線太過冷淡,他甚至有種對方隻是在注視著一件死物的錯覺。


    “……鹿目圓,那麼你呢,你的選擇是什麼?”沉默了半晌,曉美焰突兀地問道。


    被突然點名的鹿目圓愣了一下,疑惑地用手指著自己,完全沒反應過來地:“欸、欸?”


    在氣氛逐漸凝固的現在,任誰也不會想到曉美焰會注意到被釘崎野薔薇擋在最後邊的鹿目圓。


    一直沒有放鬆,著重觀察曉美焰的伏黑惠則是注意到了更多的細節。


    曉美焰先是有一個口型變化,然後才叫出了“鹿目圓”,她原本想要叫的是什麼?


    “嗯!我的選擇和悠仁也是一樣的。”鹿目圓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


    沒有忘記五條悟說過的話,伏黑惠立刻把視線放到曉美焰的臉上,但對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安靜地等待鹿目圓整理措辭。


    “因為,那個、裏麵的詛咒非常危險吧,連我這種剛入學,實力低微的人都接到了任務,一定是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阻止了,所以我必須要去!”


    不。伏黑惠在心中否認道。


    隻是腐朽的高層為了除掉虎杖悠仁使的手段,在場的四人裏隻有鹿目圓會相信這個說辭,虎杖也清楚是針對他設下的陷阱,但隻要裏麵有普通人還活著得可能性存在,虎杖就不可能放任不管,他一定會進去的。


    鹿目圓捏著衣角的肢體動作透露出內心的無措,但她眼中溢著的神采沒有隨之動搖,反而愈發明亮。


    “雖然有些自不量力,明知道自己很弱,也許就算進去,直到最後一刻也幫不上什麼忙,甚至會拖大家的後腿。……但是、說不定我這樣的人也能在關鍵時刻起到一些微弱的作用呢?我是這樣堅信的。”


    曉美焰:“……你過於苛責自己了,鹿目圓。”


    “欸?”


    當伏黑惠以為他會聽見曉美焰斥責鹿目圓有些理想化的想法時,等到的隻是短暫的沉默,和一句聽不出情緒的話,除了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話裏的意思甚至稱得上友好。


    “唔嗯,沒有太聽明白呢……”鹿目圓向曉美焰展現一個略帶靦腆的笑容,“小焰,是要和我們一起的意思嗎?”


    在伏黑惠思考曉美焰目前對鹿目圓表現出來的特殊,她是否會答應下來時,不算意外地聽到了對方果斷的拒絕。


    “我不會做無意義犧牲的笨蛋,這裏不是我的戰場。”


    隨即,她不再做出阻攔的姿態。在虎杖悠仁等人試探性地經過她身邊也沒有動作。


    伏黑惠細細思索曉美焰的話,察覺出也許她都沒有意思到話中的潛在意思,“不會無意義犧牲”,如果是“有意義”的話就可以了嗎?


    而且,光是“戰場”就能說明很多信息了。


    曉美焰是怎樣看待這個詞的呢,無盡的廝殺、勝利或失敗、生存亦或者死亡……


    “搞不懂,如果真的不想多管閑事的話,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裏啊?”虎杖悠仁摸著頭不解地問道,臉上是純粹的疑惑。


    伏黑惠觀察著曉美焰的神色,該說不愧是直覺係嗎,虎杖完全不會受曉美焰態度上的冷淡而懷疑自己的判斷,同時他也疑惑於曉美焰的態度。


    好像……過於好說話了?


    到底這也隻是他沒有任何依據,單方麵對曉美焰性格的揣測,算不得真。


    他們準備進入到少年院內部了,如果裏麵還有生還者,他們的速度越快越好。


    “那麼,再見了,小焰。”輕輕向曉美焰揮了揮手,鹿目圓轉身,追上了正在等待著她的同期們。


    曉美焰:“……”


    她如一尊雕像般佇立在原地,沉默地注視著幾人在走入少年院後瞬間消失在領域裏的身影。


    在“曉美焰”軀殼裏,屬於神穀銀示的意識隻覺得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


    不需要每句話都警惕著六眼測謊機報警,也不用擔心某個他沒注意到的微表情導致全麵崩盤。


    五條悟,你出差的好啊!


    找到了真人,又遇到五條悟不在的時機。


    神穀銀示開始完善先前一直沒有放棄過的方案,不能在六眼下說謊,索性借他人之口,將客觀轉為主觀來規避。


    曉美焰對鹿目圓的特殊態度,應該察覺了吧?


    就這樣原模原樣地傳遞給五條悟吧,惠。


    神穀銀示重新把主意識投放到鹿目圓的身上,警惕地和同伴後背相抵,減少毫無防備的盲區,警惕著四周隨時可能襲來的攻擊。


    從四人剛踏入這裏起,後麵的退路便消失了,他們現在被困在了咒靈的領域之中。


    更讓人始料未及的是,轉眼間釘崎野薔薇就和他們被迫分開了。


    無法確認同伴目前身處何處,甚至連她是否還活著都不敢確定。


    簡直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了……


    不,還可以更遭!


    變故突生,也許是對釘崎野薔薇的襲擊進行的太過容易,暗處的咒靈也在這次試探中大致判斷出了幾人的強弱。


    因此它不做掩飾,顯出身形,直接出現在了三人的麵前。


    剛一露麵,屬於特級咒靈那如實質般的壓迫感平均地壓在了每個人的身上,其中最為清醒冷靜的伏黑惠臉上也不免滲出冷汗,虎杖悠仁臉上也難得隱去了笑容。


    雙方如天塹般不可逾越的實力差距,僅一個照麵,虎杖悠仁瞬間被詛咒斬下一條手臂,再在混雜著破空聲的一擊下嵌進殘破的牆壁裏,沒了聲息,任憑同伴怎樣高聲唿喚也聽不見迴應。


    在對方的威壓下,連讓身體行動起來都變成了尤為艱難的指令,鹿目圓蒼白著臉,手搭上弓弦。


    “小圓!”


    伏黑惠仿佛預見到什麼,微微睜大雙眼,被他提前放出的玉犬奮不顧身地衝向鹿目圓。


    轟……


    還是晚了一步,咒靈的速度遠在玉犬之上。


    鹿目圓的手剛觸碰到弓弦,甚至還沒有完全拉開,特級咒靈已閃身到達少女的背後。


    她似乎也本能地察覺出了危險,卻已經來不及做出躲避的姿態,後腦被一隻幾乎比鹿目圓整張臉都要大的手掌牢牢按住,然後猛地砸到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按著鹿目圓那隻手的指縫間,有幾縷翹起的粉發,上午才被釘崎野薔薇稱讚過。


    隨著咒靈起身,地麵緩緩漫出殷紅的血跡。


    伏黑惠艱難地從喉嚨裏發出虛弱的氣音,他先前對鹿目圓缺乏體能上的鍛煉,隻依靠武器作戰,一旦被近身將會非常危險的分析在如今得到了證實。


    隻需要提前打斷拉弓的動作,鹿目圓就再無反手之力。


    咒靈一步步向著在場唯一還站立著的伏黑惠走來,伏黑惠冷靜地擺出應戰的手勢。


    就算它不過來,他也是要過去的。


    沒有能吸引詛咒注意的人,它勢必會去重新對虎杖、小圓動手。


    虎杖悠仁和鹿目圓都在伏黑惠認定的“好人”裏,他們不該死,起碼不應該死在這裏!


    但伏黑惠心中也沒有具體的應對之策,幸好對方明顯還存著戲耍獵物的意思,沒有立刻殺死他們就是機會,要趁著它還存有一定的耐心,解決它!


    在特級咒靈與他的距離逐漸縮短,伏黑惠心神動蕩之際,他恍惚瞥見了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站了起來。


    不,是兩個。


    虎杖悠仁嘴裏咬著上衣的一角,用完好的那隻手把斷臂處綁起來,簡單的把血止住,隨後放低自身的存在感,接近咒靈的背後。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鹿目圓也掙紮著爬了起來,臉上沾染著血跡,卻不見一點傷痕,唯有鎖骨處淚滴型的寶石閃閃發光。


    如若是五條悟在場,一定能看出儲存在其中的咒力正源源不斷地湧向少女的全身,迅速修複著鹿目圓的身體。


    虎杖悠仁從背後偷襲的意圖被提前發覺,伏黑惠配合影子式神,讓它緊咬住一條手臂扯下,隨著由咒力所化的血液飛濺,虎杖悠仁再度被狠狠地摔了出去,而伏黑惠隱忍地悶哼一聲,白色的玉犬被從中間撕碎。


    詛咒被激怒了,出手再不像貓戲老鼠般隨意,次次皆是殺招。


    虎杖悠仁被擊飛出去,地麵粗礪的沙石在他身上再添血痕,這次是徹底地倒下了。


    他想像之前那樣重新站起身,四肢卻完全違背了他的意願,眼前視線一片模糊,連耳邊的聲音都忽遠忽近,聽不真切。


    小圓的聲音不見了,伏黑的聲音也模糊起來。


    還有誰在說話?


    “悠……嗎……”


    “悠仁!悠仁!你還好嗎?”


    那道不斷唿喚他名字的清亮聲音終於清晰起來,虎杖悠仁定了定神,用力眨了幾下眼睛,丘比正安然地坐在不遠處。


    虎杖悠仁張嘴,卻被血液倒灌進氣管,唿吸受限的瀕死感讓他被迫蜷起身體,急促地咳嗽著。


    “這樣危機的情況,要麵對身為特級的敵人,光憑現在的你們是無法扭轉戰局的。”它用歡快地嗓音敘述著目前他們的處境。


    “虎杖悠仁,要和我許下願望嗎?”


    “隻要是願意用靈魂去交換那一生僅一次的奇跡,無論多麼不可能實現的願望,都會變為現實哦!”仗著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六眼,不能分辨出謊言,神穀銀示毫不心虛地說著根本無法實現的謊言。


    虎杖悠仁張了張嘴,殷紅的血液從嘴邊爭先恐後的溢出,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特級咒靈先所有人一步。


    在伏黑惠高聲阻止前、在虎杖悠仁準備應下前,被咒力包裹著的拳頭貫穿了虎杖悠仁的胸膛。


    虎杖悠仁,死亡。


    這是在伏黑惠心中第一時間浮現出來的信息。


    伏黑惠的理智還沒有從這個結果中緩過神來,也沒來得及生起悲傷的情緒。


    在瞬息後,“虎杖悠仁”就再度睜開了眼睛,渾身氣勢陡然一變,強大的威壓橫貫全場,出手狠辣,輕易就粉碎了他們狼狽苦戰許久的特級。


    敵人被消滅並沒有減輕伏黑惠心頭的陰雲,他深刻明白,眼前這個被放出來的家夥,遠比其他詛咒更加兇惡。


    他遠超於詛咒,他是災難……


    關於兩麵宿儺喜食女人和小孩的傳聞如閃電般從伏黑惠腦中飛速掠過。


    伏黑惠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用身體擋在了暫時無法起身的鹿目圓身前,以防兩麵宿儺的攻勢。


    鹿目圓渾身被咒力盡責地修複的完整無缺,短時間內承受了太多的痛感,身體還能夠堅持,精神卻達到了極限,她手臂撐著地麵,嚐試了幾次都沒辦法起身。


    兩麵宿儺像是洞悉了伏黑惠動作下的意圖那樣,嗤笑一聲,隨手扔開特級逐漸消散的軀體,緩步向伏黑惠走來。


    他居高臨下地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鹿目圓,又不在意地把注意力重新放迴伏黑惠的身上。


    “嗤,我對腐肉不感興趣,不知道死了多久,不管是泡在水裏,還是用冰凍起來,就算身體保存的再新鮮,也掩蓋不掉已經是一具屍體的事實。”


    “還有那股,由內而外散發的……”兩麵宿儺緩慢地吸氣,雙眼微斂,似在感受什麼,在伏黑惠警惕的目光下,他緩緩說道,“……獨屬於死亡的氣味。”


    “……”伏黑惠被兩麵宿儺話裏傳達的龐大信息震得失語。


    仿佛意識和思維在分別運轉,一邊已經理解並且將曾經注意到的細節串聯起來反複假想,感性的那一麵則像是被風雨侵蝕的齒輪,鏽跡使得無法它再推進半分。


    屍體是、什麼意思?


    鹿目圓?


    他壓抑著想要迴頭確認鹿目圓情況的衝動,對兩麵宿儺逐步接近的動作而繃緊精神,腳下未曾後退半步。


    這不代表他心中對兩麵宿儺全然無懼,可一旦他升起退縮之心,他們就是真正的再無生機了。


    “看上去悠仁失去意識了呢,現在是兩麵宿儺的意識占據了身體的控製權。”


    在一片死寂中,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處於高度警戒的伏黑惠反射性看向來源。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靠近的丘比穩坐在他的腳邊,它用那雙深邃如漩渦,玻璃珠一樣的紅眼睛注視著伏黑惠,在此時尤顯詭異的歡快聲線宣布道:


    “所以,惠,現在能許願的人隻剩下你了呢!”


    伏黑惠皺著眉,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力竭到透支的身體已經無法保證大腦的清醒,艱難地思考丘比話裏的意思?


    丘比:“以我的立場是不能強迫大家許願的,幹涉願望內容也是不被允許的。”


    “因此你做出的選擇都必須是出於你自己自願的前提下。”


    “所以,值得你用靈魂交換的願望是什麼呢?”


    伏黑惠瞳孔顫動,眼中映著不慌不忙靜等他的答案的潔白生物。


    “值得用靈魂交換”、“隻是一具空殼”、“不知道死了多久”……


    伏黑惠眼前閃過無數畫麵,從一開始對方就熱切地希望他們許下願望,被多次拒絕後,又被五條老師警告,他以為對方是放棄了。


    然而結合它在最危急時出現,完全就是篤定此時的伏黑惠必定會和它“簽訂契約”。


    伏黑惠深喘息幾下,試圖從周圍的空氣裏汲取能量來擺脫掉如深水浸入口鼻的絕望感,好像整個人皆被無形的蛛網鎖住,動彈不得。


    “哈、哈……”他用力唿吸著,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五條悟讓他幫忙留意鹿目圓攜帶的靈魂寶石狀態的聲音又在記憶裏反複出現。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鹿目圓能在重傷下,很快恢複了傷勢,然後再次加入戰鬥的原因嗎?


    領悟到反轉術式的咒術師極為稀少,但保養咒具的方法卻很容易,隻需將咒力注入……


    伏黑惠咬著牙,直視向他走來的兩麵宿儺,隻一眼就能得出結論,他贏不了的。


    明知道前方是陷阱,可看著失去意識的虎杖悠仁,無法再戰鬥的鹿目圓,和他們分開,至今生死不明的釘崎野薔薇……


    必須馬上做出決定!


    暗紅粘稠的血液順著下顎滴落,稍長的睫翼上墜著愈落不落的血珠,伏黑惠神色掙紮,唿吸間從嘴裏吐出血霧。


    “我……”


    五條悟不久前的警示還在耳邊迴蕩,他也從未因丘比動物的無害外形放鬆對它的警惕。


    可現在,他不得不從懸崖上主動跳下,哪怕後果是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真的能阻止兩麵宿儺,讓虎杖迴來的話……


    “我、我……!”伏黑惠竭力喊出聲,同時雙手比出了一個繁複的手勢。


    沒人知道,這一秒的伏黑惠是想要向神秘生物許下需要支付殘酷代價的願望,還是帶著拚死的決絕,放手一博召喚出最為不可控的式神。


    “沒有那種必要。”


    下一刻,平靜的嗓音帶著能安撫人心的沉穩,被伏黑惠變得遲鈍的聽覺捕捉。


    他怔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場的人裏無論是兩麵宿儺、丘比或是重傷的鹿目圓,他們的動作全部停滯住了,連灰塵和塵埃也都漂浮在半空中,安靜到聽不見任何聲響,整個世界仿佛都被……


    ──停止了一樣。


    迅速理解了現在情況的伏黑惠自然感覺到了身邊陌生的氣息,能在此時出現,並且阻攔下了兩麵宿儺,是友非敵。


    對方微涼的手正抓著他的手腕,伏黑惠強壓下想要掙脫的本能,迴頭看去。


    一個伏黑惠並不意外會在這裏看到的人。


    雖然態度冷淡,更是跟他們說了些意味不明,聽起來類似挑釁的話。


    但就像虎杖說的那樣,不想多管閑事為什麼要來提醒他們呢?


    但是伏黑惠也沒想過曉美焰居然真的會向他們伸出援手。


    發箍攏著鴉黑長發,紫瞳幽暗無波,即使是從詛咒之王手下救下伏黑惠,臉上也不見波瀾。


    “和我分開的話,你的時間也會被停止。”她語氣冷淡,解釋道。


    這就是曉美焰的術式嗎?


    停止……時間。


    伏黑惠無暇驚訝對方術式的強悍,現在最緊要的是趁著兩麵宿儺被定住的機會,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兩麵宿儺持有反轉術式,輕而易舉就治好了虎杖斷掉的手臂。


    伏黑惠抿著失去血色的唇,所以,傷勢要盡可能嚴重,最好到兩麵宿儺一時半刻也無法修複的程度,撐到虎杖的意識重新掌控身體。


    他沒有去想虎杖悠仁沒能蘇醒的結果。


    防止他的時間被暫停,他的一隻手緊緊地被曉美焰拉著,不會妨礙到伏黑惠結影。


    時間暫停無疑是個很強大的能力,但如果沒有其他能力彌補,也很容易遇到兩個人都無法重創對方的場麵。


    就像現在,不借助外力的話,曉美焰不可能傷到兩麵宿儺,接觸就會讓那人解除時間暫停的效果是個嚴重的弊端,它讓曉美焰很難去提升體術,因為會影響到術式的發揮。


    按照這樣來看,曉美焰也無法傷到全天開啟的無下限的五條悟。


    伏黑惠還在思考怎樣讓兩麵宿儺還迴身體時,曉美焰舉起了槍。


    在伏黑惠皺眉的表情中,瞄準了丘比。


    少女扣動扳機的動作沒有一絲遲疑,利落、熟練、不受外界因素的影響。


    伏黑惠自然不是認為丘比是善類,他隻是不理解,威脅更大的兩麵宿儺在前,曉美焰卻選擇對丘比發難。


    她轉過臉,冷聲道:“你們做出的錯誤選擇,讓鹿目圓受到了她本可以避免的傷害。”


    “……對待不聽勸的笨蛋,我從不手軟。”


    在伏黑惠想將鹿目圓和她態度上轉變的聯係起來前,曉美焰主動鬆開了他的手。


    褪色的世界恢複了運轉,時間不再停滯。


    時間開始流動最顯而易見的,就是懸浮在丘比麵前的子彈消失了,留下的隻有被洞穿的白色碎片和些許血跡。


    “等等……”伏黑惠下意識伸出手,曉美焰早在時間停止流動時離開,他隻抓住了一個寬大的手掌。


    “呦,惠,看見老師很熱情嘛!”


    一隻手拎著釘崎野薔薇的白發教師笑得開心,尤其是當伏黑惠臉上恢複麵無表情的模樣時,笑得更大聲了:“剛才惠的表情,沒拍下來真是太遺憾了。”


    男人稍微鬆開伏黑惠的手,然後用力擊掌:“中場休息,換人時間到!”


    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伏黑惠扶著失去意識的虎杖悠仁想,假如不是五條悟勝利才需要驚訝吧。


    聽完伏黑惠的轉達,五條悟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關於為什麼我能天神降臨般及時出現力挽狂瀾……”絲毫不覺得自己用詞誇張的五條悟摩挲著下巴,說出了個意想不到的答案,“原本嘛,我現在應該還在國外出任務來著。”


    “但是在幾個小時前,接到了一個神秘來電哦!通知老師有皺巴巴的爛橘子要對可憐無助的新生下手。”


    伏黑惠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bingo!就是可愛的焰醬~”五條悟變成q版的小人,捧著自己的臉,整個人飄著花來迴搖晃。


    接著,五條悟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簡直像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一樣。”


    “我對曉美焰也很好奇呢!”一道幾人都不陌生的聲音傳來,從黑夜裏跳出來的潔白身影十分顯眼。


    “果然沒死啊,丘比君。”五條悟毫不意外地說,又故意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樣,“不對,死不幹淨,生命力頑強,應該是老鼠君才對。”


    他來的時候可是看到了地上那些白色殘骸,果然啊,是殺不死的,這家夥。


    “而且,難道丘比君你,不是應該最清楚不過嗎,焰醬身上還有你所謂的靈魂寶石吧。”


    丘比一板一眼地迴答:“對於這點我也很疑惑呢,在我的記憶裏,並不存在‘曉美焰’這個人的信息,這是不曾被收錄過的數據。”


    “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啊,不過,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會告訴你焰醬的事情呢,對我沒什麼好處嘛,起碼我們都屬於人類陣營,丘比君你可是邪惡的外星生物啊!”說到最後,五條悟雙手握拳,做出假到不行的憤慨狀。


    丘比歪頭:“我以為,在你看來現在曉美焰的狀態已經不能算做活著的人類了呢。”


    “你果然之前就在了啊。”五條悟語氣不明的感歎著,對丘比探聽到天臺他和曉美焰的對話這一點。


    “焰醬是人類這一點我非常確認,就算是屍體,她的靈魂也還在散發著人性的光輝,不像老鼠君你,雖然活著,以一種扭曲的方式活在這個世界上,但已經從內向外散發著腐朽的味道了啊。”


    五條悟用食指點著唇:“不如再把你想的可怕點怎麼樣,虎杖悠仁真的是巧合才吃下特級咒物的嗎?”


    “嗯嗯~還有還有,為什麼偏偏是他成功被受肉,而非像先前的人一樣死去了呢?”


    “難道說兩麵宿儺的手指的毒性經過千百年以後就消失了,還正好遺落到悠仁的麵前呢~”


    丘比:“……”


    “又不迴答了嗎?”


    五條悟輕笑著,其中的諷意遠多過惱怒,他已經過了會為這種渣滓憤怒的年紀了。


    “說起不利於你的話題,就開始沉默了。”


    五條悟斂起笑意,不再和丘比進行無用的溝通,轉身離開。


    ……


    “啊……好想拆開仔細研究一下內部的構造。” 真人異色的眼瞳裏滿是好奇,它手裏正拎著丘比,似乎在比劃著從哪裏下手。


    吉野順平手忙腳亂地阻止:“真人先生!”


    “啊啊,既然順平都這麼說了,那就算了。”它隨手將丘比扔到少年的懷裏,笑得親昵。


    “畢竟,我們是朋友嘛~”特級詛咒的嗓音甜膩且粘稠。


    什麼啊,無為轉變對它不起作用。


    被吉野順平抱在懷裏的丘比沒對真人這種失禮的行為而不悅,看不見眼白的紅瞳中有流光一閃而逝。


    采集到了,無為轉變的咒力波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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