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尖銳、撲麵而來的惡念……
破碎且混亂,根本分不清性別的無意義嬉笑聲隨著特級咒靈的領域完全閉合,爭先恐後地湧進二人的耳朵裏。
比夜色更沉鬱,比黑暗更深邃。
這就是身處於領域之中,人心頭第一時間會浮現(xiàn)出來的念頭。
來自於潛意識裏對未知危險的恐懼情緒,在這種情況下會被無限放大。
仿佛渾身都被粘稠的液體包裹、禁錮著。
在這種被無形的存在拖著,整個人往沒有底的深淵中不斷下墜的感覺下,幾乎心中瞬間會湧現(xiàn)出窒息的絕望感。
這就是來自特級咒靈的威懾,直麵如此濃鬱的惡念,普通人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進入到領域之中精神就會迅速被侵蝕、受創(chuàng)。
顯然巴麻美和伏黑甚爾並不在會受到特級咒靈影響的範圍中,在他們的臉上見不到驚慌,隻是冷靜地做好方便迎戰(zhàn)的最佳防禦姿勢。
兩雙並不相似的眼中,沒有流露出絲毫類似於凝重忌憚的神色,有的隻是對敵人接下來動向的警醒。
來源於自身實力的自信,注定他們的情緒不可能會為這種不知道經(jīng)曆過多少次的場麵產(chǎn)生什麼劇烈起伏。
伏黑甚爾甚至隨手捉住了一隻從腳邊跑過去的巴掌大小、在領域裏亂竄的咒靈,就那麼毫無防備地直接把它拿在手裏打量。
天與咒縛的體質(zhì)讓伏黑甚爾對擁有抵抗咒力的耐性,幾乎成了咒力絕緣體的他也會把現(xiàn)在盤踞在肩上形似肉蟲的咒靈縮小吞進胃裏,這樣對普通人來說致命的行為卻不會影響到他。
徒手抓隻咒力微弱的詛咒也不算什麼,伏黑甚爾饒有興味地觀察著手裏的咒靈。
像是鉛筆畫出來的四肢和軀幹上麵,本該是頭顱的位置被一根融化的蠟燭代替,不會跳動的燭火,如剪紙一樣單一地頂在那裏,就算是鮮明的橙黃也無法給人帶來溫暖的感覺。
按照常理來說,有領域內(nèi)攻擊必中的加持,局勢是對展開領域的一方是絕對有利的。
從展開領域以後,居然沒有率先發(fā)動攻擊,附近也隻有這些和蠅頭差不多的咒靈。
可它除了對巴麻美那次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進攻欲望,直到領域完全展開,在場麵一片占優(yōu)的情況下反而不見了蹤影,隻放出了這些隨處可見、根本造不成多少傷害的低級咒靈來阻礙他們。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受到來自特級咒靈的攻擊。
簡直就像……無意和他們作對一樣。
怎麼可能呢?
伏黑甚爾可不會懷有詛咒會違背生來的天性不去傷害人類的想法。
不排除是因為誕生它的負麵情緒來源比較少見,從而直接影響到了咒靈性格的可能。
暫且先看看吧。
“甚爾先生。”少女獨有的清亮嗓音平緩地叫著他的名字。
雖說專注於分析要麵對的情況,他也沒真的忘了身邊還有其他人,分了個大概算是代表詢問的眼神過去,就見巴麻美朝他伸出手,掌心裏托著一條熟悉的絲帶。
“係著這個,我就可以隨時注意到甚爾先生的安危了,也不會在領域裏走散。”
二人共同處在咒靈的領域裏,伏黑甚爾也不認為巴麻美會在這種事情上做手腳。
他沒什麼顧慮,隨意地扯過一端,動作不明顯的頓了一下,又很快地在非慣用手上纏了兩圈,而後向巴麻美揚了下手臂示意。
巴麻美注意到了伏黑甚爾的行為,並沒有出聲,二人默契地一前一後往領域深處探索。
伏黑甚爾矯健地翻越躲避崎嶇不平的障礙,健碩的體型沒有影響到他的靈活度,渾身的每塊肌肉都能發(fā)揮出最佳狀態(tài),讓男人的速度和力量都處於人類極限的水平。
隻是轉眼間,就和巴麻美拉出一段距離。
望著伏黑甚爾逐漸縮小的背影,巴麻美雙手一合,在掌心相抵時,由咒力組成的黃色緞帶憑空顯現(xiàn),隨著巴麻美的念頭,有生命般的纏繞、固定在她的腰腹處。
“啊呀,讓甚爾先生搶先就不好了。”雖然這個距離,伏黑甚爾應該聽不見她的聲音,神穀銀示也依然沿用巴麻美的口吻,略有苦惱地說。
由神穀銀示新將束縛條件修訂完整的馬甲“巴麻美”、“佐倉杏子”的誕生,幾乎是和曉美焰相同嚴苛的條件下,二人的能力卻不像被寄予厚望的曉美焰一樣繁複多變。
巴麻美和佐倉杏子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原因是為了能更好的快速收集咒力,順便負擔起曉美焰靈魂寶石的消耗。
因此神穀銀示直接把兩個馬甲以束縛最大限度地將咒量和威力增強。
陸續(xù)祓除了不少詛咒,終於遇到了第一隻被馬甲的咒力標記過,並且實力達到特級的咒靈了。
被伏黑甚爾解決的話,再想要等到它重新誕生,不知道要花費多長時間。
雖然隨著神穀銀示對巴麻美用束縛獲取的術式熟練起來,操縱愈發(fā)精細,不會像剛上手那樣浪費掉過多的咒力,但咒力的用處不止是能為馬甲驅散靈魂寶石裏積累的汙穢。
咒力本身就是能量,或者說是一種等同於“籌碼”的資源。
像神穀銀示把之前收集到的所有悲歎之種集中讓曉美焰吸收,強行提升她的咒量,讓天平向曉美焰這方傾斜,才能配合無為轉變跳躍到過去的時間線,否則以馬甲的極限,最多也隻能讓時間迴到一個月以前。
……
幾條顏色鮮明,帶著猶如能破開陰霾的亮色緞帶飛出。
一端飛快地紮入領域的邊界,而後發(fā)力,牽動著巴麻美靈活地避開阻礙,以不遜於伏黑甚爾的速度追了上去。
紅黑色背景中舞動的花叢、隨著行走發(fā)出金屬碰撞聲的銀塑盔甲、一幕幕衝擊性極強的怪誕畫麵在眼前快速閃現(xiàn)……
讓人仿佛踏入到了另一個失去了所有邏輯,瀕臨崩壞的世界。
稍微落後一步的巴麻美站在若有所思的伏黑甚爾身旁。
二人麵前是尋找已久的特級咒靈,以不符合龐大體型的姿態(tài)想要逃離,特級的壓迫感和它做出的行為形成及其割裂的畫麵。
伏黑甚爾迴想著遊雲(yún)剛才結結實實擊打在詛咒身上,反饋迴來的異樣觸感,像是直接用拳頭打向輪胎,有種使不上力的憋悶感。
他是下了死手的,用尋常人絕對會被反饋迴來的力道震到骨折的力氣,在伏黑甚爾身上隻是虎口被震得發(fā)麻的程度。
那一擊,照理說雖然不會給特級咒靈造成嚴重的致命傷,多多少少也應該會留下一些傷痕才是。
但是。
伏黑甚爾眉眼微抬,看向因為巴麻美的靠近,氣息變?yōu)楹屯D切┰{咒無二的躁動的特級詛咒。
不是用咒力填補了身體的損傷,而是它根本就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早知道是這樣,他之前就應該把要的報酬價格再提高點,反正這小鬼肯定有的是。
眼前的特級和伏黑甚爾之前接取到的幾次懸賞單子遇到的咒靈非常相似,不管是術式還是咒具,造成的攻擊對它們統(tǒng)統(tǒng)都是無效的,簡直像是某種針對咒術師形成的變異種類。
也許那些咒術師會感到棘手吧。
對他沒什麼影響就是了。
所以那些報酬可觀的懸賞才會在巴麻美佐倉杏子二人沒出現(xiàn)之前一直掛在暗網(wǎng)上。
巴麻美向前兩步,和他站位並齊。
“甚爾先生應該也發(fā)現(xiàn)了,它並不是純粹的詛咒,無法用普通的咒力將其祓除。”
“你很了解?”伏黑甚爾挑眉。
對男人語氣裏不做遮掩的試探,巴麻美迴以微笑:“就是因為被賦予了和它們戰(zhàn)鬥的使命,我才會來到這裏的。”
“咒術師不能祓除這種詛咒,但是和丘比簽訂了契約的我們就像是它們的天敵一樣,擁有著能解決這種存在的能力。”
丘比?大概是那個奇怪動物的名字。
伏黑甚爾不太在意巴麻美所提到的家夥,他從肩上的咒靈裏拿出一柄外形獨特的武器,嘴角的疤痕隨著狂氣的笑容扯動:“那可不一定啊。”
巴麻美的視線短暫地被伏黑甚爾手裏的天逆鉾吸引,又自然地轉迴場地中央的特級身上。
“要單獨行動嗎?我是不建議在領域裏這麼做的,不過甚爾先生堅持的話,就請無視我吧。”
身旁的少女後退半步,伏黑甚爾還以為這是巴麻美不會阻攔他的信號。
結果她微微俯下身,靴麵隨著蹲下的動作出現(xiàn)淺淡的折痕,巴麻美小腿發(fā)力,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彈射出去,直接衝向遠處的特級。
特級咒靈也感受到了巴麻美的接近,渾身的咒力暴動,瞬間打破了咒靈原本的穩(wěn)定的情緒。
屬於詛咒的殺戮本性被激發(fā)出來,不再像麵對伏黑甚爾那樣被動地逃竄,稱得上迫切,不管不顧地朝巴麻美奔來。
特級咒靈張開大嘴,亮出森白的利齒,一口將巴麻美咬住。
隨著類似於布料被撕毀的聲響,明黃色的絲帶在特級咒靈相互交錯的尖牙中失去牽引,無力地落下。
用絲帶偽裝成巴麻美的分身被摧毀,巴麻美本人則閃身出現(xiàn)在詛咒毫無防備的背後,瞬間用絲帶限製住了詛咒的動作。
她臉上是輕鬆的笑意,手持線膛燧發(fā)槍,對準了咒靈的腦袋。
即使背景裏充斥著蠅頭的叫喊,子彈集中目標的沉悶聲音依然傳到了耳側。
追上的伏黑甚爾不覺得特級會這麼輕易就被祓除,他握著天逆鉾,從上至下捅在特級咒靈身上,本身不算鋒利的刃硬是在伏黑甚爾的臂力下,強硬地撕裂了咒靈堅固的皮膚。
能強製解除術式使其無效化的天逆鉾發(fā)揮了它的作用。
詛咒掙紮著,表麵的皮膚寸寸開裂,在伏黑甚爾覺察不妙的當口,整隻詛咒仿佛蛻皮般褪去了能隔絕大部分傷害的外殼。
它沒有選擇近在咫尺還給它造成重創(chuàng)的伏黑甚爾為目標,而是精準地捕捉到巴麻美的身影,調(diào)頭衝向少女。
因為身上覆蓋黏糊糊的液體,讓受巴麻美操控的絲帶始終無法真正捆住它,也讓伏黑甚爾感到惡心和難纏。
巴麻美站在數(shù)條絲線編織而成的高臺上,俯視著執(zhí)著想要殺死她的特級咒靈,澄明透亮的金色眼瞳映出它醜陋的身形。
“這是最後一句了。”她對詛咒做出最終宣告。
巴麻美從空中躍起,所有被解除的絲帶歸為一處,瞬息間形成一門巨型炮筒,瞄準了迅速接近的詛咒。
“tiro finale──!”
槍炮轟鳴的巨響,蓋過了領域破碎的聲音。
結束了。
……
嗒、
一枚外表圓形,尾部呈針形的漆黑物體隨著特級咒靈被祓除,掉落在地麵上。
巴麻美將其拾起,拿在手裏。
“啊,掉了個好東西呢。”
伏黑甚爾雙臂環(huán)胸,望著巴麻美的動作。
“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