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油傑對丘比單方麵的對話一言不發(fā),隨後不帶遲疑,突然向丘比發(fā)起攻擊以後,他又平靜地收迴手,連原本的坐姿也沒看出改變。
如果不是丘比所處之處被咒力轟出一個向下凹陷的深坑以外,單憑夏油傑平淡的反應,根本察覺不出先前究竟發(fā)生過什麼。
對外待人溫和,也隻是和友人相比較下的。
能和五條悟成為摯友,兩人在性格方麵不能否認的擁有著共通之處。
於是便造就了分明上一秒向丘比發(fā)起稱得上暴虐的狠辣襲擊,夏油傑周身環(huán)繞的氣場卻不帶任何殺意,仿佛隻是做了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狹長的眼型乏味地半闔著,神態(tài)間不自覺散發(fā)出的倦怠為本就偏東方的長相增添幾分無欲無求的冷淡意味。
這樣的情況已經在近期上演過太多次了,無趣到不會再讓他心中被激起多餘的波動。
連最初的怒意也被消磨到現在能夠抑製住在對方麵前不將真實的情緒外泄。
越是覺得憤怒,越會讓眼前這隻不通人性的家夥尋到破綻,借機加以利用。
他不會給對方這個機會。
夏油傑也清楚,那東西不會這麼輕易就死掉的。
果然。
如夏油傑所想那樣,見過無數次的場麵再一次上演了。
很快在激起翻湧的灰土中,就跳出一隻分外熟悉的生物,一對前肢輕巧地踩在廢墟上,有細碎的磚塊塌陷掉落,發(fā)出不引人注意的聲響。
和之前在夏油傑眼前出現的那隻相比,肉眼看不出任何的區(qū)別,簡直像是從某個工業(yè)化流水線上批量生產出來的一樣。
損壞以後隨時可以替換成下一個來頂上,絕對不會生出心疼或可惜之類的情緒的廉價製品。
“你還真是不死心啊。”
丘比搖了搖腦袋,浮在表麵背毛上的灰塵很快就隨著它的動作被抖摟了個幹淨,轉眼間渾身又恢複成亮眼的潔白毛色。
站在倒塌的建築上,到處都是一片斑駁的灰褐色裏,對方的存在就顯得尤為醒目,很難不讓人第一眼就將注意力集中在它的身上。
假如不清楚丘比做過的那些事情,或許真的會被對方可愛無害的外形和此時的萌態(tài)給迷惑住。
也許丘比的謊言之所以能這麼久以來都沒有被揭穿,這副能輕而易舉打消他人警惕心的外形優(yōu)勢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勞。
“怎麼又是這樣,明明傑你也知道這樣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傷害吧?”配上丘比正在搖頭的動作,和一貫上揚的語調,仿佛它真的在為此感到困惑似的。
也不在意沒有得到夏油傑的迴複,它自顧自轉身在周圍搜尋起來,幾乎和身體長度相等的尾巴上翹,有規(guī)律地在身後一晃一晃的擺動著。
丘比探頭在地上嗅了嗅,又抬起頭:“碎成這種程度,已經沒辦法再迴收了。”
把它恢複成原樣的價值很低,又不像是咒術師馬甲需要珍惜,修複遠不如直接放棄來的方便。
更何況製作“丘比”的材料算不上珍貴,舍棄多少個也無所謂。
夏油傑居高臨下地冷淡注視著丘比的動作。
他不會再被丘比過於雀躍的活潑語氣影響,認為它會有和人類相同的情感。
所以現在對方的話也不是抱怨或是不滿什麼,隻是客觀地描述出事實。
在確認完沒有值得迴收的價值,丘比也不再循著氣味去嗅聞,看向夏油傑,歪著頭詢問:“不繼續(xù)了嗎?”
“這種無意義的舉動原本以為還會再重複幾次呢,雖然不清楚傑你究竟想通了什麼……”
丘比的話音在這裏停頓,一對如同浸在凝固的血液裏的暗紅色眼睛盯著夏油傑,等待了幾秒,似乎意識到對方不會告訴它想知道的答案,才繼續(xù)重新把話說完整。
“不管怎樣,能夠冷靜下來真的是太好了!”
夏油傑:“……”
“能心平氣和地交流是最理想的交流狀態(tài),不過從數據統(tǒng)計出的結果來看,總是會往極端的走向發(fā)展,真是奇怪啊。”
神穀銀示說完,隔著“丘比”的軀殼,安靜觀察起夏油傑的反應。
夏油傑接下來沒有做出神穀銀示所預想的任何一種可能。
夏油傑抬眼,和丘比看向它的目光直視,眼中那抹若有所思的神情自然而然被神穀銀示捕捉到。
“丘比,和你簽訂契約的人裏都是女性嗎?”夏油傑向著丘比問出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想了想,夏油傑又詳細地往更準確的形容上補充,追加問到。
“或者說,你的目標一開始就是放在那些未成年的少女身上?”
迄今為止,夏油傑見到的都是一些年紀不大的少女,暫時還沒見到有男性稱跟丘比簽訂過契約的。
夏油傑遇到的美樹沙耶香等人,無一例外都是女性。
他和悟也都處在隱形的年齡區(qū)間裏,隻不過他們始終沒有透露出有迫切想要實現願望的意向,不能被算在其中丘比是否有對性別進行選擇的判斷裏。
至於為什麼丘比選擇的都是些年紀相近,不超過國中生的少女,夏油傑盡可能用最惡意的思維去猜測丘比會這麼做的原因。
連處事最為成熟的巴麻美,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一位成年人,隻是穩(wěn)重可靠的氣質通常會讓人下意識去忽略她的真實年紀。
從丘比展現出的理智壓製住人性的處事性格,幾乎不會做出它反複提到的,認為“無意義”的行為。
很有可能是故意為之,特地將目標人選篩選到固定的人群:年紀偏小,還沒有接觸過外界的惡意,心智發(fā)育不完全的青少年身上。
符合以上條件的人群,通常警惕心不強,很容易輕信他人。
難道它打的是這個主意?
說到底這些也隻是他單方麵的猜測,沒得到丘比的確認,始終不能證明夏油傑的猜想屬實。
但凡是丘比不願意迴答的問題,無論用盡什麼辦法,也始終撬不開它的嘴。
這一點是夏油傑和五條悟共同試驗過得出的結果。
不過在某些無關緊要的地方上,丘比也不會吝於為他們解答疑惑。
諷刺的是,就像丘比所說的那樣,它不會說謊。
用其他話題打斷原本要問的事情、迴避問題、閉口不言、利用雙方認知上的誤差去說著真話……
這些都是這隻精明且狡猾的外星生物得心應手的話術,但也側麵證實但凡是丘比說過的話,一定是真話。
隻是他們沒辦法分辨出丘比究竟隱瞞了哪些重要的部分。
丘比:“……”
神穀銀示短暫地出神了片刻,沒能控製丘比立刻去迴答夏油傑的問話。
不算是嚴重的失誤,中間停頓的間隔滿打滿算甚至不到一秒,即使在對話裏,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除了神穀銀示自己,沒人察覺到他的走神。
隻是聽到了夏油傑問話的內容,有一瞬間陷入到了迴憶裏。
在神穀銀示做好突破到另外世界的準備以前,對馬甲的選擇上有過猶豫。
男性天生較女性在力量上強大,女性則是比男性更為靈活,即使是被人為創(chuàng)造出的馬甲,也不會違背這一點。
對目標是盡可能多的收集能量來看,男性馬甲的實用性要強於女性馬甲。
並且神穀銀示本身的性別,選擇和他同性別的馬甲肯定會讓他的行動更自在,包括講話的語氣和口吻、肢體動作、下意識的習慣,都不需要再進行適應,人為地糾正。
使用男性馬甲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按照方便性,神穀銀示也應該首選男性馬甲。
為什麼會選擇現在的馬甲們,再精確一點來說,為什麼要把馬甲的外觀形象設定成少女?
這是神穀銀示經過思考後的選擇。
少年感。
是一個不分性別的詞匯,可以用來形容明烈張揚、對任何困難無所畏懼、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
這個詞匯可以使用在一切擁有以上特質的人群身上,青年、孩童、少女……
不止是用來形容處於青春期的男性。
少女的感覺則不能和少年感一概而論。
它的特殊性無法出現在除了“少女”以外的群體身上。
“人類的女性在大約十歲到十三歲左右,第二性征會逐漸開始顯現。”
丘比端坐在夏油傑的麵前,在對方沒能把他的問題和正在說的話題聯係起來的困惑表情中,不受影響的繼續(xù)說道。
“這個階段的少女,在社會的集體趨勢和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下,她們通常有著最充沛的情感,導致她們的心思比常人更為敏感、細膩,能對別人遭受的痛苦感同身受。”
夏油傑無聲地低笑,不用丘比說完,他差不多已經明白了全貌。
和他猜想的結果沒多大的出入。
眼前的生物的話語像是在自述它所做下的惡行,利用少女的善心,引導、利用她們去達成它不為人知的目的。
“她們擁有的正義感或許在其他人看來非常愚蠢,不過我認為,這是一種非常高尚的品格呢。”
哈,是方便給你利用吧。
丘比像是看不出夏油傑難看的臉色那樣,語速如常。
“假如給她們能把他人從不幸中解救出來的能力。”
它的聲音在這裏中止。
“不能否認青春期的男性也有一部分懷著強烈的正義感。”
神穀銀示默了默,沒有落下對丘比的操控而引起夏油傑的注意。
“不過他們的情感更為抽象化,比如願意為了拯救世界而死,但是很少見到會有男性為了一個不相關的個體,來決定自己未來的人生。”
“丘比”按照神穀銀示的示意說著設定好的對話,他本人罕見地再度放空,連丘比一板一眼的聲音也逐漸變得隱隱約約。不再清晰。
這就是,他選擇少女軀殼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