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高專裏唯二的特級咒術師,僅次於五條悟的強者,夏油傑被派發的祓除任務,哪怕比起身為最強的摯友,數量也相差不離。
即使處於盛夏,正是詛咒爆發式滋生的時期,特級咒靈也不會頻繁出現在人前。
一旦當“帳”檢測出特級咒靈的蹤跡,所有人也一致地傾向於委派五條悟去解決。
身為公認的“最強”,五條悟本身就可以作為一道絕對安全的保障。
沒有弱點的印象深刻印在全部人的認知裏,另外有“蒼”能進行高速移動的便利性,導致五條悟能短時間內連續地出現在不同的任務地點。
五條悟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有效控製住了咒靈在大眾之間的討論度。
尋常咒術師無可奈何的咒靈,也會在五條悟強橫的咒力下凐滅。
而分到夏油傑頭上需要負責的任務,對於已經通過特級咒術師評級的夏油傑來說,大多數都是些過分簡單,不需要認真去對待輕易就能解決的詛咒。
繁瑣卻也枯燥任務裏能讓夏油傑見識到了人性各式各樣的黑暗麵。
有時甚至不是咒靈所為,人類的貪欲犯下的惡果降臨到了他們身上。
這荒誕的一幕時常讓夏油傑感到一陣嘲意,在心中不斷詢問自己“真的要守護這種人嗎?”,動搖的正論無法開口給予他答案。
雖然美樹沙耶香為他分擔了一部分要負責的任務,派來的任務仍然像雪花般交到夏油傑手中。
這也使得在和友人的會麵裏,夏油傑不得不經常作為最先離開的那個人。
繁重的工作和用術式收服咒靈時難以忍耐的弊端帶給夏油傑的雙重壓力,讓他沒有空閑的時間去想被留在原地的那個人會是怎樣的心情。
夏油傑首次見到了美樹沙耶香率先離去的背影。
這次沒有欲言又止,到最後又開朗地揮揮手讓他放心離開。
隻能看見對方疲憊到連腳步都邁得極慢,挺直的脊背卻不見頹態,始終沒有做出迴頭或停下的傾向,隻身朝著看不真切的雨幕裏走去。
被留下的夏油傑會怎麼想不在神穀銀示考慮範圍之內。
神穀銀示會把夏油傑和五條悟作為接近的第一目標,其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看中了他們身上的傲慢,絕不會做出和“丘比”許願的行為來。
至於伏黑甚爾,按照神穀銀示對這個男人的性格側寫,他不可能會為了其他人而去許下願望,更別提明知道存在著無法扭轉後果的前提下。
或許會為失去一個好用的幫手感到可惜,神穀銀示不認為伏黑甚爾對巴麻美有多麼深厚的同伴情誼。
雖然後麵有一次,神穀銀示披著丘比的軀殼穿梭在街頭,巧合似的被伏黑甚爾攔下。
神穀銀示以為伏黑甚爾也像夏油傑和五條悟一樣,想殺了丘比泄憤,正意欲操縱著距離最近的其他丘比來迴收碎片。
不料伏黑甚爾隻是沒什麼精神地斂著眼,隨意地問了丘比一句,有沒有複活巴麻美的方法。
丘比在各方麵都隻是普通動物的水準,這一點本應該是伏黑甚爾在見到丘比的第一眼就知曉的信息。
還會這麼問,那就隻有“奇跡”能做到了。
剛好,丘比給所有人留下的印象正是販賣奇跡的生物。
讓巴麻美“活”過來不是什麼難事,隻需要再放出一個有著“巴麻美”的臉的馬甲就可以了。
至於靈魂和性格,始終都是受到神穀銀示的指示而做出相應的行為。
如果能在伏黑甚爾身上取得好處,神穀銀示不介意再讓巴麻美“複活”,畢竟作為祓除咒靈的幫手,伏黑甚爾實在能算是一個比較趁手的搭檔。
但伏黑甚爾是0咒力的“天與咒縛”這一點,注定了束縛無法在他身上成立,神穀銀示也不想在這上麵平白浪費精力。
巴麻美已經完美地發揮出了她最後的價值。
她不再被需要了。
除曉美焰以外,其他馬甲隻是遲早要舍棄掉的累贅,為之後做出的鋪墊罷了。
和篤定夏油傑二人不會許願不同,沉在爛泥裏的男人不會拒絕唾手可及的好處。
神穀銀示為了防止伏黑甚爾會真的許下無法實現的願望,早就準備好了另一套隻能用在伏黑甚爾身上的說辭。
如實地轉告他,0咒力被排斥在普通人和咒術師二者之外,不能判定成可以許願的人選。
經過丘比雀躍的聲線,也沒有改善提醒他不被雙方接受的這一事實。
不會再對別人評價他天與咒縛身份而升起多餘的情緒在神穀銀示的意料之中,但伏黑甚爾似乎想到什麼短促地哼笑兩聲。
不像是惱怒,反而帶著輕快的愉悅,讓神穀銀示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笑聲很短暫,隨後氣氛又恢複成原本的緊繃,僅對於“丘比”而言。
伏黑甚爾平淡地“啊”了一聲,又斜瞥著丘比,問:“讓有咒力的人來許願就可以了吧?”
神穀銀示不知道伏黑甚爾要做什麼,才會在丘比迴複願望會按照許願人最真實的想法來實現後若有所思地說出“所以得讓他們真心實意啊。”這樣的話來。
神穀銀示早該在行蹤神出鬼沒的丘比能被伏黑甚爾攔下後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次的相遇絕非巧合。
再次否定伏黑甚爾的想法以後,神穀銀示便沒有受到阻攔的順利離開。
選擇出不會輕易被感性操控的人選接近,也就不會讓丘比萬能許願機的設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
夏油傑,你還是不要追上來比較好。
堅定自己的選擇吧。
不要跟過來。
雖然夏油傑身上也有少年人的傲氣和隱藏在溫和下的狂妄,心思相比起五條悟還是較為體貼細膩的,他會選擇給“美樹沙耶香”留出自己冷靜的幾率在七海建人仍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下大大提高。
後輩還沒有得到妥善治療,神穀銀示篤定夏油傑不會留下七海建人一個人而朝美樹沙耶香追上來。
因此他放心地操控著美樹沙耶香遠離了會讓他感到唿吸困難的場地。
“美樹沙耶香”身體的傷勢已經全部在咒力的修複下自愈,按理說神穀銀示不應該會感受到任何的不適。
隻能是神穀銀示自身的問題。
就當是雨天會影響人的心情吧。他想著。
連在出行不便、會有被淋濕風險的雨天也會覺得很美好的人終究是少數。
神穀銀示沒讓美樹沙耶香走的很快,因此在不久之後就覺察到身後有咒力波動在朝著她接近。
那是隻過於弱小的咒靈。
即使是美樹沙耶香,對上它也沒有危險。
如果不是沒落下在夏油傑附近的丘比的注意力,神穀銀示說不定會讓美樹沙耶香隨手祓除掉它。
在丘比的視角裏,夏油傑沉默地放出了這隻和他特級咒術師身份極為不符、幾乎不可能在對戰裏起到作用的貧弱咒靈,讓它跟上了美樹沙耶香。
神穀銀示努力迴憶了下,最終在他認為不重要的記憶裏找到了對它的淺淡印象,似乎是夏油傑入學高專,留在美樹沙耶香身邊的那隻詛咒。
被夏油傑收服的咒靈實力不會再有成長,連當時能讓夏油傑及時得知美樹沙耶香附近存在危險的方式都是讓這隻咒靈自爆,顯然不具備能傳遞聲音和畫麵的能力。
知道這點以後,神穀銀示也不在意它跟上來。
感受到腿上綁著的布料逐漸向下滑落,神穀銀示把它解了下來。
經過數小時的戰鬥,原本綁緊的力道也在不間斷的跑動下逐漸變得鬆弛。
被充當著繃帶止血的校服來自灰原雄。
神穀銀示向灰原雄強調加深美樹沙耶香受到的傷也會很快愈合的印象,灰原雄在埋頭簡單包紮好她腿上的傷以後才抬起頭,沒聽到似的歪了下頭。
分明要比美樹沙耶香大上幾歲,純粹的笑容衝淡了年齡的差距,正和咒靈激烈對抗的情勢容不得他們有多餘的交談,連迴複也來不及,灰原雄便朝著和土地神咒靈交手的七海建人支援了上去。
美樹沙耶香:“……”
在決定讓灰原雄按照原本軌跡死去,促使“美樹沙耶香”後麵的心態轉變合理化。
可當一切不出意料的進展下去。
神穀銀示心裏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如果他沒有因為灰原雄的死而觸動,就達不到在夏油傑麵前表現出“美樹沙耶香”見到同期死去後的痛苦的真情流露。
神穀銀示無比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所以才能感到獨屬於人性的弧光正在逐漸離他遠去。
“我真是……我真是、”
和神穀銀示意識相連、受他靈魂驅使行動的馬甲低著頭,握著靈魂寶石的手緊攥,直到細微的顫抖。
“我簡直是……無可救藥!”
……
站在頂樓,與站在咒靈群之中冷靜和它對視的五條悟隔空相望,對方墨鏡下的漠然與再清晰不過的殺意盡數被神穀銀示捕捉。
想必在發覺“丘比”的存在後,結合後輩們遇難,他則是被反常地紮堆出現,對其他咒術師來說十分棘手的詛咒拖住腳步。
五條悟絕對會對接連發生的狀況的巧合性有所懷疑。
至於五條悟會怎麼理解灰原雄的死,又會如何對待“丘比”,是神穀銀示完全沒有在意過的事情。
沒有幕後黑手,沒有人被欺騙,不會有誰真正死去。
所以,短暫地睡上一會兒吧,灰原。
比夜色更沉鬱的暗紅色眼瞳裏倒映出整個城市的縮影,如同無機質寶石般的剔透眼珠冷漠注視著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