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能將其他事物輕易卷碎、撕裂的猛烈氣流像是被馴服一般乖順。
暴虐氣勢盡數消退,乘著黑發少女向前推進,身後的漩渦也自曉美焰出現以後邊寸寸破碎,化為光屑。
長靴無聲地踏在地麵上,上身微微俯低,順直的長發在狂風消失的瞬間傾斜在懷中人的臉上。
未等懷裏的少女反應過來,曉美焰就平靜地直起身體,因雙手托著少女的背部和膝下,她隻是小幅度地轉了下頭,讓發尾從對方臉上輕輕略過、離開。
五條悟站在原地,沒有要靠近上前的意思,他的眼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起被重新戴上,遮擋住底下的雙眼。
神穀銀示隻來得及從先前的五條悟眼中捕捉到些微的詫異,更多能被旁人看出的情緒,大概是一種名為不出所料的感慨。
此時的神穀銀示無心去關注五條悟,他分出注意力,迅速將巴麻美、美樹沙耶香和佐倉杏子先前在靈魂寶石裏滋生、後麵又被他收集起來的汙穢投放出去。
那些無法與其他負麵情緒一樣相融的汙濁仿佛有生命般蔓延,本能爆發出摧毀破壞的念頭。
龐大到能將術式扭曲的紊亂能量流循著最為熟悉的咒力波動,朝著某個方向猛地湧去。
被真人使用無為轉變造成靈魂上致命傷害、屬於鹿目圓的靈魂寶石被遺忘在一旁。
早已漆黑到看不出原本透徹顏色的靈魂寶石中,破碎的內部往外泄露出絲絲縷縷的黑煙,莫名停滯了一瞬,又以飛快的速度變得凝實。
一道龐大到遮天蔽日般的高大身形逐漸顯現,由虛影,徹底形成實體。
如果能無視那遠超過十幾層樓的高度,單憑它的外觀整體來看,像是一名穿著華麗繁複禮服的少女,在沙漏形纖細腰肢下,是一襲誇張的裙擺。
越往下看,“裙擺”就被分割成類似絲線的底部,輕盈地墜在地麵上,暗紅的色調像浸透了血的蛛絲。
光是站在它的麵前,就能直觀的感受到從對方身上湧現出末日降臨般的壓迫感,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以及心頭怎麼也壓製不住的無力畏懼。
五條悟自然不在這類人其中,無論麵對怎樣棘手的強敵,他向來不會升起名為緊張感的情緒。
他隻是在代表又一隻特級咒靈誕生的悲歎之種浮現時,嘴唇翕動。
單從簡單的口型來看,像是輕聲喚了句什麼。
可惜五條悟的聲音也在特級咒靈現世後出現的颶風吹得支離破碎。
神穀銀示沒有特地去讀五條悟的唇語,他也透過馬甲的視角專注地看著那道災難般的身影。
雖然是由他一手策劃的結果,對於詛咒會以何種的姿態誕生,神穀銀示也從未想象過具體的畫麵。
總歸是足夠震撼的,連靈魂狀態下,根本不存在的心髒也在混雜著興奮與緊張的雙重情緒下急促跳動一樣。
讓他平複下過於亢奮的情緒的是唿吸不暢和心髒超負荷的隱痛,正好能抵消掉那份激蕩的心情。
再看時神穀銀示仍然止不住讚歎的念頭,不管是作為鋪墊,還是一件被塑造出來、能展現出絕對威懾力的作品而言。
沒有比那孩子更好的了。
足以讓整個東京都能清楚看到的高大身影佇立在原地,“少女”接近雲端的上半身被霧氣所籠罩,隱隱約約遮蔽住了它的麵容。
五條悟瞳孔輕微顫動,“六眼”一刻不停地將特級咒靈周身環繞著的咒力迴路傳遞給他,那些讓人頭腦發脹的海量信息粗暴地塞進了大腦中。
連太陽穴處的青色血管都隱忍的鼓起,五條悟臉上也不見輕鬆,他心裏被某種一切塵埃落定的感覺充斥著。
一直以來隻有“六眼”能看到的、在鹿目圓身上背負著的災難級別的龐大詛咒,終於在她的靈魂寶石受到真人的無為轉變後,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這將是一場人類要麵對的史無前例的災難,他對此做出了基礎的分析。
定下了看似草率的判斷,五條悟卻不再把關注分給氣勢駭人的特級咒靈,他維持著原先的姿勢轉過身,朝向曉美焰,以及……
被強勢抱在懷中的粉發少女澄澈的眼中,溢著對當下凝固的氣氛手足無措,以及麵對無法用言語表達的震驚,臉上出現了被擊中似的失語。
少女在曉美焰沒有放下她的托抱動作下,雙手局促地不知道放在哪裏好。
她的目光倒是在五條悟的懷抱裏停留,溢著靈動生機的酒紅色眼底完整映出了另一具麵容和她完全相同,卻麵色蒼白,宛如失去生息躺在懷中少女的模樣。
讓她視線頓住的主要原因,或許是二人發色和麵容一模一樣的相似度。
“誒、那個是……”她的嗓音輕且細,像是離開了領地的小動物,生怕驚擾到天敵那樣小心翼翼。
雖然是問句,她看上去卻沒有多少要追根究底的傾向,仿佛隻要被打斷,就會放棄繼續詢問的念頭。
那是鹿目圓無疑。
“六眼”沒有一刻從那孩子身上移開過,種種跡象都告訴五條悟,這就是鹿目圓。
那揮之不去的異樣感讓五條悟努力撇開六眼的判斷,摒棄掉其他層麵的幹擾。
無視自身無往不利的洞察力,用最接近普通人的視角,去一寸寸分辨細微的不同之處。
眼前的鹿目圓要比五條悟印象裏的更膽怯一些,渾身透露著不安,又努力壓抑著。
沒有表達出害怕的情緒,緊張卻從她攥得發白的指尖透露出來。
最大的不同或許是,對方完全是一個看不到咒靈的普通人。
“小圓。”五條悟自來熟地喊道。
“是?”對於初見來說不太合適的親昵稱唿,少女本能地應下,落在眼罩上的目光盡數被五條悟感知到,她不確定地出聲確認, “……是五條先生嗎?”
神穀銀示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絲毫紕漏,他主動讓“鹿目圓”叫出了五條悟的名字。
讓馬甲比起“五條老師”來說,換上了稍微疏遠一些的敬稱。
五條悟把食指對準自己,稍微抬高了語氣:“誒,難道認識老師嗎?”
明明是他先叫出鹿目圓的名字,又問了廢話一樣的問題。
“嗯,認識的。”鹿目圓好脾氣地輕輕點頭,“五條先生是……很厲害的人。”
神穀銀示用客觀的視角一一說出五條悟身上的頭銜,“最強”或是在高專擔任教師。
五條悟安靜地聽著,到鹿目圓再也說不出什麼,嗓音減弱,直至失去了最後一丁點的聲音。
除了最開始以老師自稱過,五條悟之後沒有要求鹿目圓改變稱唿。
他對少女表現的一直不算熱絡,視線也從鹿目圓臉上移開,轉向一麵在先前的戰鬥裏塌陷建築的方向。
曉美焰則要慢上一拍,站位稍微偏移,讓她和懷裏的兩個人視野都不受限製。
“丘比?”鹿目圓也後知後覺側過頭,叫出從陰影處跳出生物的名字。
“是小圓啊!”它語氣自然地迴應道。
沒有要和明顯認識它的鹿目圓繼續交流的傾向,準確來說,丘比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三人的身上。
“雖然早有準備,但是小圓的表現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呢!假如是小圓的話,估計最多三天就可以摧毀掉人類這個種族吧?”它隻是用一種近似於感慨的聲線說道。
“誒、誒?”鹿目圓疑惑的嗓音很快在無人搭話的情況下消失了。
丘比終於扭頭,看向麵無表情的黑發少女:“曉美焰,真是可怕的能力啊。”
“鹿目圓身上攜帶的龐大能量本該在她許願的那一刻就該被釋放的,是你做了什麼吧?”
曉美焰沒有迴答,丘比也不是真的在乎是否能得到下文。
已經沒有意義了。
五條悟無聲地在心裏扯了下嘴角。
這家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在鹿目圓成為咒靈的那刻起,爆發出的能量想必也被它收入囊中,拿去延緩什麼宇宙滅亡的速度了。
丘比對著曉美焰眨了眨眼:“都到這種時候了,也不願意告訴我具體的內容嗎?”
“真是的,為什麼總要做出無謂地抗拒呢?”
它的語氣不急不緩、卻又帶著機械一樣冰冷的刻板:“按照幾率來分析,最高的可能性是你的術式影響了整個時間軸,從而引發了時間上的缺失……”
“不止一次地幹涉了時間,恐怕整條時間線都在你的幹預下變成了螺旋狀吧。”丘比在總結過後,忍不住搖了搖頭。
像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五條悟麵無表情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