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油傑恍惚一下,耳邊還殘存著鹿目圓宣誓般的堅定嗓音。
眼前的景象沒有明顯的變化,他隻覺得在某一瞬的時間裏,仿佛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他能清楚地迴憶起丘比與少女之間的每句對話,
所以在看見遠處那道半空中無畏的凜然身姿,和先前印象裏的鹿目圓有著直接的對比。
夏油傑更深刻地意識到,作為普通人的鹿目圓已經不複存在了。
現在,出現在所有人眼前的,是身為咒術師的鹿目圓,又或是……“神明”。
他在心中暗自發笑,假如真的有神明,又該是怎樣的存在呢?
但無疑的是,鹿目圓身上由曉美焰重複展開術式而纏繞上的龐大因果,給予了少女被丘比肯定過的資質,她絕對是離“神”的概念最接近的人選。
夏油傑抬眼,遠遠注視著仿佛被柔光環繞著的瘦弱身影。
與被譽為“神之子”的五條悟的強大不同,在對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無意識間溢散的壓迫感。
層疊繁複的裙擺和少女本人一樣,反重力的懸空著,她麵前的敵人,是體型高出百倍的“救濟魔女”,同樣也是她自己。
鹿目圓漂浮在和“救濟魔女”平等的高度,站在下方的夏油傑隻能看到不過塵埃大小的一個小點。
二者巨大的差距,本該是讓人倍感絕望的對峙場麵。
不會輸。
自夏油傑心頭第一時間浮現出的,卻是這樣的念頭。
那樣從容無畏的眼神,甚至有一瞬間忘卻了她許下的願望,也依然毫不動搖的堅信著,少女能夠戰勝“救濟魔女”。
粉發少女的嘴角揚著一抹安撫意味的淺笑,手中的武器頂端的花苞緩緩盛開,弓隨著少女展開手臂的動作被拉成滿月狀。
弦在拉開後緩緩繃緊,由渾厚咒力凝聚而成的箭矢橫在弓上,透徹的眼底映出閃爍著粉色電弧的咒力,目光鎖定視線內唯一的目標。
搭在弓弦上的手鬆開,那支箭夾雜著狂怒的破空聲直衝向“救濟魔女”。
炫目的明亮光輝經過之處,在空中的陰雲裏留下一道撕裂般的晴空。
咒力箭矢不受阻隔的穿透了“救濟魔女”的身軀。
免疫所有術式的詛咒卻和被打散的烏雲一樣,先是無聲地爆炸,碎成幾團絮狀的黑氣,在所有人滿懷警惕的目光中緩緩消散。
最大的危機似乎就這樣被一擊消滅,但事件還遠遠沒有結束。
鹿目圓射出的箭矢並沒有隨著“救濟魔女”消失而散去,而是在穿透過它的身形後繼續向著遠方而去。
夏油傑眼中映出,以那支箭為中心點,分裂出無數支絢麗的箭雨,帶著雷霆之勢射出,飛往落在全球各地。
有大片密集的咒力朝著在場的咒術師跟詛咒師而來,其中不乏受到重創,無力反抗落下的箭雨的術師。
在場所有人都被無差別地“襲擊”了。
夏油傑來不及確認鹿目圓是否已經失控,已經有數十隻箭矢隻向著他麵門而來。
雖然知曉對方也是站在人類這一戰線,並且正是為了阻止人類滅亡的悲劇上演,才與丘比許下的願望。
身體裏本能的戰鬥意識還是讓夏油傑反射性地躲開迎麵湧現的弧光。
無論夏油傑怎樣躲閃,都無法擺脫它們,反而促使了自身避無可避的為難局麵。
夏油傑果斷放出詛咒,控製它們主動去裝上咒力,用自爆般的舉動想要抵消掉對方未知的能力。
但結局如他所想,果然不是這麼容易解決的。
夏油傑遇到了和“救濟魔女”時一樣的難題,對方的攻擊完全不會受到任何物理層麵上的影響,隱隱透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難纏感。
夏油傑隻一個閃神,光箭就無孔不入地融入了他的體內,激起星星點點的亮光。
他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適。
甚至隱痛的太陽穴都有所緩解,緊繃的精神也罕見地感到放鬆。
這又和普通休息就能感受到的鬆懈不同,更像是累積在心底的負麵情緒被洗滌一清。
夏油傑怔怔地看向雙手,如臨大敵的危機感褪去,他後知後覺地恢複了唿吸的頻率。
在他的注視下,無數外形各異的駭人詛咒從手裏湧現,爭先恐後地朝著遠處而去。
完全不受夏油傑控製,仿佛掙脫了咒靈操術的束縛,他攥起手掌,那些咒靈仍然順著手裏的縫隙溜走。
其中擁有著思考能力與智慧、渾身遍布著縫合線的特級咒靈也在夏油傑沒有召喚的時間裏出現。
外形類似成年男性的特級咒靈嘴裏喃喃自語著旁人無法理解的詭異語調,目露癡迷地欣賞著眼前如百鬼夜行般的混亂場麵。
隨後在夏油傑提防著它會出手傷人的警惕眼神下,姿態如朝聖般的虔誠,加入到前仆後繼地奔向少女方向的咒靈潮當中。
不止是夏油傑,其他被光箭沒入體內的咒術師也發生了相同的情況。
將鹿目圓的祈願內容和當下的異常聯係到一起,思緒清晰的夏油傑甚至可以冷靜地在自己身體裏不斷湧現出詛咒的時候,留意觀察在場的咒術師們。
七海建人的身體裏透出的咒力、乙骨憂太口鼻中持續湧出的猶如實質的恐怖咒量、被兩麵宿儺受肉的一年級新生更是渾身被不詳的黑煙籠罩,遲遲不肯脫離少年人的身體。
唯二沒有在這場箭雨裏受到影響的,恐怕隻有沒有參與到任何一場戰鬥裏的伏黑甚爾,以及入學高專那個禪院家的“猴子”了。
而被所有咒靈覬覦著、湧向的少女平靜地斂著眼眸,低垂的目光沒有透出絲毫動搖。
雙方視角上的差距,卻不會給人居高臨下的距離感,或許是那充溢著悲憫的俯視,抵消了這份隔閡感。
鹿目圓緩緩從空中落下,狂熱的詛咒瞬間一擁而上,在數不清的可怖詭異的咒靈裏,保持著人類形態的少女仿佛隨時會被吞沒在這陣毛骨悚然的浪潮中。
正如被光箭擊碎、不複存在的陰雲,在近幾日以來第一束陽光灑在地麵上。
櫻粉色的發絲也被罩上聖潔的光暈,仿佛包容接納一切負麵情緒的粉色眼眸像是接近融化的黃金,流轉著沉靜的神態。
無論多麼強大的詛咒,在接觸到少女的瞬間,就如煙消般凐滅。
其中不乏擁有思考能力的咒靈,它們卻像是沒看見那些前例,義無反顧地衝向少女。
…………
……
戴著素色手套的指尖抬手輕輕觸碰獄門疆。
神穀銀示發動屬於“美樹沙耶香”的術式。
那個每一麵都印有咒文的正方體就像是壞掉了一樣,閃爍兩下,“哢嚓”一聲,直接從當中裂開。
獄門疆被毀壞,也無法再困住五條悟。
從獄門疆的殘骸裏,五條悟的身影緩緩顯現,他單手插著口袋,閑適放鬆的姿態從他身上看不出被關進咒具的狼狽。
鹿目圓抬手,似乎要撫上五條悟的眉心,她的動作很慢,足夠哪怕是被封印許久的人,也能反應過來,絕不會把其與充滿惡意的攻擊混淆。
之所以會在一切尚未結束的此刻就放出五條悟,無非是對方作為人類極限的“最強”,體內的咒力也是不可略過的關鍵一環。
現在的“鹿目圓”,已經跨越了人類的極限,成為了概念般的存在。
即使有不利於他的情況發生,也不會脫離他的控製。
五條悟出乎意料地做出了阻攔的動作,寬厚有力的手掌握住了鹿目圓的手。
結合著對方沉默無言的舉動,這似乎透漏出了危險的信號,神穀銀示卻沒有升起過多的緊張。
他能感受到手上來自五條悟的體溫,沒有被無限隔住,兩人的皮膚相互接觸到,他隨時可以將咒力從五條悟身上剝離。
事實上,神穀銀示已經這麼做了。
在五條悟攥住他的同一時間,源源不斷的能量就在光速從五條悟的身上脫離。
但在更早之前,從獄門疆脫困、沒有和鹿目圓產生直接肢體接觸且實力處於巔峰狀態的五條悟就抬起了頭。
純白發色的短發下,冰藍色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了氣質發生翻天覆地改變的少女。
在看到鹿目圓的那一刻,首先映入五條悟眼中的並不是少女稚嫩的麵容。
五條悟瞳孔不斷震顫,探究的目光在望向鹿目圓的同時,立刻失去了聚焦。
自“鹿目圓”身上纏繞著的信息強迫性地湧入了他的大腦,五條悟額角瞬間在這股難以承受的脹痛下鼓起了青筋,瞳仁幾度欲碎,耳邊也響起失聰般的嗡鳴。
六眼被迫接收過載的龐大信息,五條悟仿佛感受到了被自己的領域鎖定,體驗無量空處的感受。
五感盡數被剝離,身體和意識都處於一片朦朧不真切的混沌中。
模糊的感覺蒙蔽了他對外界的感知,五條悟甚至無法保證,自己是否還在維持著身體所需的正常唿吸。
頓澀的思緒卻沒有給五條悟能思考這些的餘地,所有重要的、不重要的念頭統統無法在腦海裏存在超過一瞬間。
“我……不奇怪、燃……”
頭痛欲裂的眩暈感,想要嘔吐的衝動一直衝擊著五條悟的精神,讓他無法集中精神去分辨具體的內容。
直到那道幹淨清亮橫空響起,在渾渾噩噩的混亂思緒裏短暫帶給五條悟一絲清明。
“焰這個名字很特別啊,難道不會有一種燃起來的感覺嗎!”
熟悉的稚嫩聲線,帶著不讚同的語氣,湧入了五條悟的耳中。
五條悟僅剩的遲緩思維逐漸轉動,最終從記憶裏比對出一個聲線與其高度重合的人選。
那是……
小圓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