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當天,段珣不僅親自來了,還坐在了競拍席。
現場有一多半是常年參加乾元拍賣的職業代理人,自然認得出乾元的少掌櫃。拍賣還沒開始,段珣身上就聚焦了不少的目光。
他對周遭的關注充耳不聞,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邊上的位置,翻閱一本進來時隨手拿的畫冊。
七點整,臺上的拍賣師開始介紹本場拍品和拍前須知,今天是一場晚拍,大約兩個小時就可以結束。段珣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心裏默默估算幾點能到家。
他沒有告訴沈知寒自己來參加拍賣,出門前隻說去見個朋友。
整場三十多件拍品,段珣感興趣的隻有那隻被沈知寒誇過一句“好看”的翡翠鐲子。
玉鐲顯然不是沈知寒平時會喜歡的東西,如果他真的隻喜歡這個物件,他會自己找代理人拍下來,而不是在看到圖片的第一眼,臉上露出淡淡的的惆悵與難過,然後雲淡風輕地說一句“好看”,再輕飄飄翻到下一頁。
他自己不知道,他每一分細微的表情都落在段珣眼裏,被段珣默默記住。
拍賣已經開始,頭幾件拍品往往是人氣高但價格不高的小東西,比如這次估價幾萬、十幾萬的幾件彩色寶石首飾,用來熱場子。而重量級的拍品會均勻分布在整場,段珣看上的鐲子就被安排到了很後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段珣在場,今天拍賣師的狀態格外的好。可惜段珣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拍賣臺上,他興致缺缺地走著神,偶爾抬頭看一眼屏幕上的拍品和出價,仿佛隻是閑來無事湊個熱鬧。
直到拍賣師說:“接下來為大家介紹的是一條半山水翡翠鐲子,也是本場的第三十件拍品。這條鐲子顏色清透,無坑無裂,種水兼佳,白綠過渡之處富有水墨山水之韻味,是一件難得的佳品。起拍價為五十萬。”
前方屏幕上出現那隻翡翠鐲子,周圍的代理人紛紛拿起電話,不一會兒價格就被加到四百萬。
段珣並不急著出價。翡翠鐲子在拍賣會上一向是熱門門類,競價超過估價是早晚的事。他漫不經心地觀察左右,舉牌舉得積極的其實隻有兩三個,不出意外最後應該就是他們和自己競價。
“現場出價660萬,amber還要加嗎,ok,680萬。jessica要加到700萬嗎,700萬,700萬目前最高價。”
……
屏幕上不斷刷新新的出價,到800萬時,有幾個買家悄然退出競爭,隻剩兩個電話代理人繼續角逐,段珣終於幽幽地舉起號碼牌。
拍賣師眼睛一亮:“現場出現了新的價格,820萬,jessica要不要840萬?”
話音落下,隻見段珣右前方那個叫jessica的代理人毫不猶豫地舉牌。
“ok,840萬。現場860萬,電話還要加嗎,880萬!”
……
價格越過900萬時,加價從20萬一加變成了10萬一加,除段珣外的兩個人出價明顯變慢了,每次舉牌都要和電話那頭的雇主確認再三。
段珣麵不改色地繼續出價,到980萬時,jessica笑著搖搖頭,退出了競爭。
“目前最高價980萬,依然來自現場,怎麼說,amber要不要加到990萬?”拍賣師拱火不嫌事大,笑盈盈地看向自己的同事。
amber歪頭夾著電話說了兩句什麼,衝拍賣師無奈一笑,繼續舉牌。
“ok,990萬,本場第一個1000萬要出現了嗎?”
拍賣師話還沒說完,段珣已經舉起號碼牌。
“1000萬!現場出價一千萬。”
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段珣,甚至有人鼓起掌來。
段珣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淡淡看了一眼那個叫amber的代理人的方向,果不其然,她又跟著舉牌。
半山水的翡翠鐲子價格上限沒有全綠的那麼高,超過一千萬的成交寥寥無幾,近幾年從乾元拍出去的最貴的一隻也隻有一千七百萬出頭。
段珣不知道對方的心理價是多少,也不是很在意,他隻想快點拍完快點迴家。
又幾輪競價後,amber的委托人似乎是有些怵了。
這時段珣的出價已經到了1160萬。
“最高價1160萬,還要加嗎,amber?”拍賣師微笑著問。
amber做了個稍等的手勢,繼續和電話那頭的雇主溝通。拍賣場上時間不等人,兩人簡單說了幾句,隻見amber麵露遺憾,擺擺手說:“no。”
“ok,”拍賣師重新將目光給到段珣,“1160萬,最後一次,1160萬,來自1277。”
咚。錘子落下。
段珣心裏也跟著鬆了口氣。
“恭喜這位先生,1160萬是您的了,恭喜。”
跑單員將成交確認書送到段珣手上,段珣接過,刷刷刷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即便是少東家也要給自家公司交手續費,最後付款取貨,段珣在成交價外又多付了一百多萬。
離開之前,乾元的總裁程景文聞風而來,剛好在門口堵住段珣。
“我當是他們騙我的,沒想到真的是你。”程景文一身便裝,似乎剛從哪個夜場趕來,“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沒什麼,隨便看看。”段珣迴答。
“得了吧,他們說你豪擲千金拍了個鐲子。我怎麼不知道你還對金銀玉器感興趣?”
程景文和段珣既是大學同學也是多年的朋友,兩年前,段珣把在某頂奢品牌任職的程景文挖到乾元,接替了原本乾元的總裁。
當時董事會有不少反對的聲音,奈何老董事長無條件支持自己的兒子,讓段珣雲淡風輕地完成了一波換血。
就這兩年的結果看來,段珣的決斷完全正確。乾元在程景文手裏生機盎然,淨資產收益率持續增長,外界都說段珣挖了一棵搖錢樹迴來。
這棵搖錢樹哪都好,就是花心又愛玩了點。段珣這麼多年,愣是沒讓他知道過沈知寒的存在。
“我買來送人的。”段珣敷衍說。
程景文追問:“送誰?”
“不能說。”
“不說我也知道,那天你帶人看展,八卦都傳到我耳朵裏了。”程景文哼了一聲,“讓我猜猜,喜歡翡翠……是個古典美女?”
“……”
段珣一時有些無言以對,沈知寒是長得漂亮了點、身材單薄了點,但不至於連性別都分不清。
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放棄解釋,說:“就算是吧。”
“行啊兄弟,這麼多年終於開竅了。”程景文欣慰地拍拍段珣的肩,“需要出謀劃策隨時找我,本人別的不行,談戀愛非常行。”
段珣斜睨他一眼:“你最近很閑麼?”
程景文一愣,立馬收迴手:“當然不,我為公司鞠躬盡瘁,忙得都沒空吃飯了。”
——沒空吃飯,但有空泡夜店。
段珣惦記著迴家,懶得跟程景文廢話,說:“你最好是。”
程景文會意,立馬擺出一個諂媚的笑:“時間不早,那我不打擾您。您慢走。”
“嗯,你也早點迴去休息。”
被程景文一搗亂,段珣到家的時間比計劃中晚了二十分鍾。
沈知寒還沒睡,一個人窩在沙發看電視,身上披著一張巨大的薄毯,隻露一張小小的臉在外麵。
偌大的客廳隻有他一個人,看起來孤孤單單的,像一隻孱弱的小鳥。盡管事實上,他隻是在慵懶地發呆。
聽見聲音,沈知寒抬眼看過來:“你迴來了,哥。”
他對段珣的稱唿有很多:段珣、段珣哥哥、珣哥、哥、哥哥,總是隨心所欲地亂叫,段珣拿他沒有辦法。
段珣脫下外套和圍巾掛在衣架上,問:“怎麼還沒睡?”
沈知寒搖搖頭:“不太困。”
“吃藥了嗎?”
“嗯。”
沈知寒看起來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段珣走到他麵前,遞出手裏的盒子:“給你的。”
看見那隻正方形的首飾盒,沈知寒唿吸一滯,仿佛有所察覺:“你……”
“打開看看。”
盒子扁扁的,分量不輕,這樣的大小隻可能是手鐲。
沈知寒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接過盒子捏在手裏,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怎麼了?”段珣疑惑。
沈知寒搖搖頭:“沒什麼……”
電視裏播放著一部關於夏天的電影,慵懶的晚風似乎能穿過屏幕吹拂到此刻靜謐的客廳。
就這麼安靜了一會兒,沈知寒打開盒子,睫毛顫了顫,故作輕描淡寫地問:“你去拍賣會了嗎?”
“嗯。”段珣點點頭,“想起你說喜歡這隻鐲子,辦完事還有時間就順便去了一趟。”
“這個……應該拍了不少錢吧?”
“沒多少。”
“哦。”
沈知寒把鐲子拿出來,和上次見過的一樣,剔透無瑕,幹淨得像玻璃。
他沒有戴到手上,隻是拿著細細地看,又像是看鐲子,又像是在想別的事。過了一會兒,自言自語說:“其實不是我喜歡,是我媽媽喜歡。”
段珣愣了一下:“知寒……”
沈知寒搖搖頭,麵色平靜:“她出事那天,也戴著一隻這樣的鐲子,不過碎掉了。”
在段家,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盡量避免談起沈知寒的父母,為了不讓沈知寒傷心難過。
但是現在他自己主動提起,淡淡地說:“我以為我看到同樣的東西會很難過,但是好像……也還好。”
“知寒。”
沈知寒抬起頭,看著段珣的眼睛,半晌,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謝謝你,哥哥。”
作者有話說:
這裏解釋一下,拍賣法有規定,拍賣人及其工作人員不得以競買人的身份參與自己組織的拍賣活動,並不得委托他人代為競買。這裏拍賣人指的是從事拍賣活動的企業法人,可以理解為拍賣公司。
文中段珣雖然已經開始打理家業,但目前乾元名義上的董事長還是他爸,段珣做的任何決策最後都是他爸簽字,所以他可以以個人的身份參加乾元的拍賣。當然這種情況在現實中應該是沒有的,小說有藝術加工,希望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