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段珣眼下有兩片淡淡的烏青。
沈知寒酒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問段珣自己昨天晚上有沒有纏著他胡鬧。
沈知寒清楚自己酒量差,也清楚自己喝醉了會變得煩人,所以一般隻有段珣在身邊的時候,他才敢讓自己喝醉。
“有。”段珣故作嚴肅,“你纏著我不讓我睡,非要我叫你小公主。”
沈知寒睜圓了眼睛:“怎麼會?”
“騙你做什麼?”
看段珣篤定的樣子,沈知寒便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做了丟人的事。還好對方是段珣,在他麵前丟人沒關係。
沈知寒想了想,試探著問:“那你……”
“我拗不過你,隻好聽你的。”
“……”
沈知寒不願意迴想昨晚發生的一切,他不記得自己讓段珣叫他小公主,隻記得段珣好像有幫他洗腳,然後躺到床上,他一直抱著段珣不撒手。
單說這些,也夠讓人丟臉的了。
“哥,”沈知寒斟酌著開口,“下次你把我扔到床上,讓我自己睡就好。”
段珣問:“真的麼?”
沈知寒又有點反悔:“不是那種扔……”
——又想了想,哪種扔都不好。
最後沈知寒破罐破摔道:“下次我一定不會再喝醉了。”
段珣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酒鬼都愛這麼說。”
沈知寒自知理虧,沒有再反駁,過了一會兒,轉移話題問:“你怎麼有黑眼圈,是不是因為我沒睡好?”
“不是。昨晚想別的事情,睡得有點晚。”
“哦……”
今天家裏隻有段珣和沈知寒兩個人,爺爺知道沈知寒喝了酒會睡懶覺,早上便沒叫他們,自己一個人出去鍛煉,奶奶和阿姨一起去逛集市,出門前給兩個人留了早飯。
沈知寒打算在家畫圖,吃完早飯一個人迴到書房。
家裏的書桌正對著窗戶,窗外山清水秀,偶爾有一兩隻散步的黃牛,悠哉悠哉地停在河邊喝水。
沈知寒伏在案前,手裏擺弄著一隻小小的手電筒,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一陣沒一陣地想起昨晚的事,無法集中注意力。
想起段珣身上幹淨的沐浴露香氣,還有掌心的薄繭,捧著自己的腳輕輕揉捏時溫熱的觸感……很多細枝末節,在此刻安靜的上午全都湧入沈知寒的腦海。
會有哥哥這樣耐心地幫弟弟洗腳嗎……除非弟弟是很小的小孩子,否則沈知寒不覺得這是一般兄弟間會發生的事。
或許在段珣心中,自己一直都是沒長大的小孩。
想到這裏,沈知寒莫名有一些失落。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
段珣站在門邊,拿著沈知寒的手機,說:“有你的消息。”
沈知寒雖然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卻一點也不愛玩電子產品,手機對他來說隻是接打電話的工具,所以經常用完亂丟,要靠段珣勤幫他收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段珣的表情好像有一點不自然,似乎不太情願傳這個話。
“是誰?”沈知寒問。
段珣沒有迴答,進來把手機遞給他,說:“不是什麼要緊事。”
沈知寒接過,屏幕上是一個又熟又不熟的名字:
賀霆:[看,小花的新玩具。]
下麵有個視頻,點開播放,視頻裏是小花撲打一個花花綠綠的轉盤球。它玩得不亦樂乎,後腿看樣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這幾天忙別的事,沈知寒差點忘了小花和小花的主人,他迴複了一句“看到了,很可愛”,賀霆幾乎是立馬迴了消息過來:[你最近在忙什麼?]
段珣很紳士地移開目光,沒有看賀霆和沈知寒的對話。
沈知寒想了想,迴:[在別的地方寫生。]
[難怪都不問問小花,我以為你忘了它呢。]
[沒有忘。]
賀霆換了頭像,是一張藍天白雲下戴墨鏡的自拍,從下往上的死亡角度竟然不難看。
屏幕安靜了一會兒,他問:[我現在在家,和小花一起,你要不要看看它?]
沈知寒:[好。]
原本以為賀霆會發拍好的視頻,沒想到竟然是一個電話。
沈知寒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段珣。但段珣好像誤會了他的意思,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問:“需要我出去嗎?”
“不是,我想問你要不要看看小花。”
沈知寒迴答完,慢半拍地發覺段珣剛才的那句話聽起來怪怪的。
他怎麼會覺得自己要他迴避,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好迴避的?
段珣表情一滯,目光有幾分閃躲:“哦,好。”
沈知寒接起電話,沒有開攝像頭。屏幕裏的小花正懶洋洋地臥在沙發上打盹,這個時間它剛吃飽,看起來很安逸。
手機裏傳出賀霆年輕朝氣的聲音:“小花,看這裏。”
小花抬起頭,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嗷——”
“看它多聽話。”賀霆對沈知寒說。
“它看起來長大了不少。”
“正在長身體呢,都快五斤了。”
賀霆在沙發坐下,屏幕正對著小花的臉,這麼近的距離,小花的每根毛發都清晰可見。
作為大明星家的貓,小花似乎也具備了一些大明星的素質,比如泰然自若地麵對攝像頭,一點也不露怯。
賀霆給它戴了一個愛馬仕的小項圈,之前那個髒兮兮的小土貓,現在看起來竟然有幾分貴氣逼人。
沈知寒不自覺喃喃自語:“好乖哦。”
他麵對貓時的語氣比麵對人時柔和得多,電話那頭的賀霆和旁邊的段珣不約而同地唿吸一頓。
沈知寒忽然想到什麼,問:“你平時拍戲的時候,它一個人在家嗎?”
賀霆猝不及防被提問,語氣顯然有一瞬的慌亂:“啊,哦,我樓上住著我發小,他每天下來幫我喂貓。還有助理也經常來看它。”
“這樣。”沈知寒點點頭,垂下眼簾。
賀霆仿佛猜到他想什麼,補充說:“再說我也沒那麼忙,每周至少能迴一次家的。”
“哦,”沈知寒想了想,“對了,你的倉鼠呢,小花和它相處得怎麼樣?”
“暫時比較和諧,小花看起來沒有想吃它的欲望。”
賀霆說著,拿上手機站起來:“我帶你去看它。”
倉鼠養在客廳陽臺,隨著賀霆行動,他家的樣子在屏幕裏一覽無遺。
也不知道他對沈知寒哪裏來的信任,作為一個藝人,竟然就這麼把自己家和窗外的街景暴露給人看。
“看,它叫小灰。”賀霆把手機對著倉鼠籠子,給沈知寒介紹。
賀霆的倉鼠是體型比較大的品種,毛茸茸的一團,背對著鏡頭吃東西,身子一聳一聳的,像一團灰色棉花糖。
沈知寒原本以為小花的名字是賀霆敷衍,現在看來,他給自己的寵物取名字原來是有邏輯的。
“你家的動物都是按顏色取名的嗎?”沈知寒問。
“當然了,如果我給自己起名字,那我就叫小黑。”賀霆想也不想地迴答,“你呢就叫小白,嗯……小粉也可以,你比較像粉色的。”
沈知寒一愣,繼而被賀霆奇怪的想法逗笑:“為什麼我是粉色的?”
“我的直覺。”賀霆敲敲籠子,“喂,小灰,看這裏。”
顯然小灰不像小花那樣配合,仍舊用屁股對著鏡頭,一點也不給賀霆麵子。
沒辦法賀霆隻好從旁邊的零食罐拿了幾個麵包蟲幹,放在手心裏引誘小灰:“灰總,吃不吃零食?”
這次小灰終於理人了,轉身跑過來,伸出小小的爪子從賀霆手裏把麵包蟲拿走。
“它也好可愛。”沈知寒說。
“它原本是我樂隊的貝斯老師養的,後來貝斯老師的女朋友不喜歡倉鼠,就送給我了。”
“你自己的樂隊嗎?”
沈知寒問完,賀霆的聲音高了兩度,又氣又笑地說:“喂,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我啊?”
沈知寒有點不好意思:“抱歉……”
“算了算了,都怪我太糊。我自己反省。”
……
沈知寒和賀霆說話,沒注意到身旁的空氣越來越沉默。
偶然間轉頭,發現段珣的眼睛並沒有在看屏幕裏的倉鼠,而是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不喜歡倉鼠嗎,還是看累了……
在賀霆開啟另一個話題之前,沈知寒及時結束這場對話:“那個,我要去畫圖了。下次再聊吧。”
“啊?哦……”賀霆顯然意猶未盡,依依不舍道,“等你迴來告訴我,我最近都在寧城。”
“好。”
“拜拜。”
放下手機,沈知寒轉過身:“珣哥?”
他坐在椅子上,段珣站在他身側,說話時要仰起頭才能看到段珣的臉。
段珣迴過神:“嗯?”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段珣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順手摸摸沈知寒的頭頂,“你畫畫吧,我去幫奶奶喂鵝。”
“欸,”沈知寒拉住段珣的衣服。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段珣做什麼,隻是條件反射一樣,下意識地這麼做了。
“我,”沈知寒想了想,“我跟你去。”
事實證明無論多大的老板,到了爺爺奶奶家還是要卷起袖子幹活。
好在隻有兩隻鵝,拿幾根玉米和胡蘿卜還有青菜切碎了拌一拌,倒在它們的食槽裏就可以。
段珣洗菜,沈知寒搬了一張小馬紮坐在旁邊,幫忙剝玉米。
今天太陽很大,還沒到中午便曬得人眼暈。沈知寒剝完玉米,問:“我還能做什麼?”
“不用了,我來切就好。”段珣說。
於是沈知寒站在一旁,抬起手遮住眼前的陽光,看著段珣忙碌。
“哥哥。”
“嗯?”
“你怎麼什麼都會?”
這個問題發自真心,因為沈知寒看了一會兒發現,段珣做什麼都很熟練,一點也不費力氣。
同樣是養尊處優長大,他就什麼都不會。
不過再一想,多半也和父母的教育有關係。叔叔阿姨從來不溺愛段珣,什麼都讓他自己做。
段珣給兩隻大白鵝添上飯,順手洗了菜刀和砧板,說:“隻是切菜,沒什麼難的。”
“可是我不會。”沈知寒說。
“因為你是小公主,哪有小公主親自切菜的?”
這話一聽就是在哄人,沈知寒原本想反駁,但是一想自己昨晚的丟人事,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段珣用擦幹淨的手摸摸他的後腦勺:“好了,進去吧。”
重新迴到書房,沈知寒繼續畫畫,段珣坐在一旁的小沙發看書。
畫著畫著想到賀霆剛才說的話,沈知寒拿起手機,打開瀏覽器搜索賀霆的名字。
——微博竟然有將近三千萬粉絲。
看來真的很紅。
沈知寒點進賀霆的主頁,往下翻了翻,發現他從寵物醫院把小花帶迴家那天發了一條微博:
“從天而降的奇妙緣分。”
配圖是一張和小花的合照。
下麵的評論有七萬多條。
沈知寒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跟不上潮流,這麼大一個大明星,他竟然完全不認識。
又翻了翻,賀霆的主業似乎是歌手,演員隻是副業。
有這樣一張厲害的臉,拍戲卻不是主業……沈知寒默默地想,演技應該很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