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沈知寒的氣色好一些了。
醫生早上又來看了一次,囑咐他臥床靜養,不要勞累。
沈知寒惦記著自己正在畫的圖,軟磨硬泡叫段珣迴家幫他把本子和筆取來。
“住院太無聊了。”沈知寒眼巴巴地望著段珣。
段珣不為所動:“有我陪著你也無聊麼?”
這個問題不好迴答,沈知寒幹脆避而不談:“哥哥……”
他的眼神單純無害,是從小到大慣用的招數。段珣顯然拿他沒辦法,僵持之後無奈鬆口:“我幫你去拿。”
沈知寒立馬說:“謝謝哥哥。”
段珣離開沒一會兒,沈知寒收到賀霆的消息:
[你迴來了嗎,我明天要出國跑通告了。]
後麵跟著個可憐巴巴的表情,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
沈知寒想起上次電話裏賀霆說迴到寧城記得告訴他,沈知寒原本以為那是句客套話,沒想到賀霆是認真在等他的迴複。
[抱歉,昨天迴來忘記告訴你。]沈知寒迴,[不過我可能暫時沒辦法去看小花了。]
賀霆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問:[你怎麼了嗎,發生什麼事?]
[最近身體不太好,要住院一段時間。]
[啊?]
[你生病了嗎?]
[怎麼會要住院,很嚴重嗎?你沒事吧?]
屏幕上刷刷刷跳出三條消息,沈知寒還沒來得及打字,接著又是一條:[在哪家醫院?]
沈知寒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懵住,猶豫了一下刪掉輸入框裏的“我”字,先迴答了最後一個問題:[安和醫院。]
沒想到賀霆接著迴:
[我知道了。]
[我現在過去。]
[馬上。]
欸?
怎麼沒說幾句話人就要來了?
沈知寒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看著對話框裏重新打下的“我沒事”幾個字,猶豫了一下發出去,賀霆卻沒再迴複。
“被朋友探病”這件事對沈知寒來說是陌生的,他從小到大沒有特別親密的同齡朋友,因為父母生他生得晚,所以本該和他從小玩到大的那些發小大都比他大好幾歲甚至十幾歲,比如段珣,再比如周慕予等等,說差了輩分也不為過。
上學時候沈知寒也沒有交到特別好的朋友,小學時身體弱,總是請假,上了中學又遭逢變故,變得少言寡語,好不容易後來漸漸走出陰霾,那時歲數也不小了,已經沒有再交朋友的欲望。
更重要的原因還有段珣一直陪在他身邊,滿足了他對親情和友情的全部需要,所以他完全不需要再交新的朋友。
迴過神來,手機已經自動鎖屏。
黑色屏幕上映出沈知寒蒼白憔悴的臉,他發了會兒呆,默默把手機放到一邊。
沒想到賀霆來得這麼快。
沈知寒接到電話,賀霆火急火燎地問他在哪個病房,還說自己被保安攔在外麵,再不進去就要被拍到了。
沈知寒說了自己的房號,又親口跟保安說賀霆是自己的朋友,保安才終於肯放人。
“下次記得預約。”掛電話前沈知寒聽到保安說。
接著賀霆說了句什麼,沈知寒沒有聽清。
沒一會兒外麵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沈知寒一邊疑惑賀霆未免太快,一邊說:“請進。”
房門推開,賀霆喘著粗氣進來,一把拽掉口罩,急切地問:“你怎麼樣了?”
他跑得急,棒球帽是歪的,外套也鬆鬆垮垮,要一隻手撐住膝蓋才勉強站穩。
在賀霆的認知裏,要很嚴重的病才需要住院,然而此刻的沈知寒麵色平靜,身上沒有插奇怪的管子,頭上也沒有紗布,隻是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問:“你還好嗎?”
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因為這應該是賀霆問沈知寒的問題。
“我,我沒事。”賀霆懵了一會兒,不確定地開口:“你……”
“我在等段珣幫我拿本子。”
“拿本子?”
“嗯,住院有點無聊。”
賀霆急匆匆地跑過來,一路上都沒時間思考,這會兒見到沈知寒,終於恢複一點理智。
“你的病……”
沈知寒也反應過來他大概是誤會自己得了重癥,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不好意思地說:“不是很嚴重的病。隻是我平時身體不太好,所以家裏人比較小心。抱歉,讓你擔心了。”
“沒有沒有,你沒事就好。”賀霆鬆了一口氣,“小心點是對的。”
“你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下?”
“哦,好。”
賀霆坐在沙發上,病房裏隻有他和沈知寒兩個人,他後知後覺地拘謹起來。
還好沈知寒先打破沉默,問:“你明天要出國嗎?”
“嗯,去參加一個頒獎典禮。入圍了最佳專輯。”
“最佳專輯……聽起來好厲害。”沈知寒看著賀霆,眨了眨眼睛,“祝你成功。”
“其實已經確定會拿獎了。”賀霆有些無奈地笑笑,接著想到什麼,對沈知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是內部消息,不可以告訴別人。”
沈知寒點點頭,不自覺壓低聲音:“我明白。”
賀霆噗嗤笑了:“你怎麼這麼可愛。”?
這個詞讓沈知寒不由得愣住,記憶裏隻有很小的時候才被這麼說過。
他哪裏可愛?他跟這個詞簡直不沾邊。
見沈知寒發懵,賀霆知道自己大概是逾越了,低頭清清喉嚨,收斂神色道:“抱歉。”
“沒,沒事。”沈知寒也有點尷尬,轉移話題問,“你喝水嗎?”
“我自己來。”
“好。”
賀霆起身去給自己倒水,問沈知寒:“你要不要也喝點水,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哦,好。”
沈知寒迴答完,賀霆自然而然地拿走他的杯子,幫他倒了一杯溫水:“給。”
沈知寒接過杯子捧在手裏:“謝謝。”
相顧無言,賀霆想了想,問:“你到底生了什麼病,看起來好虛弱。”
“心肌炎。”沈知寒說完,補充道,“不是暴發性的,別擔心。”
“心肌炎?”心髒上的病聽起來總是令人緊張,賀霆不自覺皺緊眉頭,“真的沒事嗎,你都住院了。”
在沈知寒看來,不進icu就等於沒事,不過賀霆顯然不這麼認為。於是沈知寒想了想,解釋說:“要治療一段時間,可以痊愈的。”
賀霆沒有說話,憂心忡忡地看了沈知寒一會兒,小聲嘟囔:“可是你會很難受吧……”
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耷拉著,像一隻垂頭喪氣的大型犬,聽到沈知寒說生病,唯一關心的問題隻有他難不難受。
沈知寒想到賀霆剛才衝進來時焦急到頭頂冒火的樣子,莫名有一點感動,還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係。”沈知寒小聲說。
賀霆還想說什麼,病房門再一次被推開。這次是段珣。
段珣去而複返,拿了沈知寒的本子、畫筆和平板電腦,還有兩身幹淨睡衣,他的和沈知寒的,統統裝在一個大手提袋裏。
其他的生活用品管家昨天夜裏就拿來了,沈知寒嬌氣,用不慣外麵的一次性用品,所以無論去哪都需要有人幫他帶著他用的東西,這個人一般是段珣。
最近氣溫轉暖,段珣來時沒有穿外套,針織衫裏麵套了件襯衫,一身居家打扮。
進來後他習慣性地先找沈知寒,沒想到開口之前,先看見那個有過幾麵之緣的年輕歌手。
——那個第一次見麵要電話、第二次見麵加微信、第三次見麵邀請沈知寒去他家玩的,輕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