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沈知寒見到了賀霆。
賀霆飛機落地後先迴了趟公司,然後馬不停蹄地趕來醫院,連家都沒迴。
他給沈知寒帶的禮物是東京當地的小甜品和點心,這次頒獎典禮在日本,出發前他特意找朋友要了攻略,到了之後自己去參加頒獎禮,派助理去大街小巷給沈知寒買好吃的。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賀霆對此深信不疑。
幸運的是,他還真買到了幾種沈知寒愛吃的點心。
“這些都不是同一家店的,很難買吧?”沈知寒看著滿滿一桌賀霆人肉托運的甜品,有些驚訝地說。
賀霆誠實地迴答:“都是助理幫忙買的,我時間太趕,抽不出空去逛街。”
“不管怎麼說還是很謝謝你。”沈知寒說。
住院這幾天他的胃口一直不太好,也沒有機會吃甜的,賀霆的禮物來得剛好。
賀霆摸摸頭發,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羞赧,說:“你喜歡就好。”
“你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啊,有麼?”賀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黑色屏幕裏自己的倒影,來之前他特意確認過自己臉龐帥氣,沒有法令紋也沒有黑眼圈,“沒事的,我不累,少睡一天兩天也沒問題。”
沈知寒心裏默默算了算時間,賀霆從前天離開醫院到現在,大約隻有來迴的飛機上有時間小睡一下。
難為他看起來還這麼神采奕奕,年輕人果然有活力。
沈知寒擔心賀霆不眠不休身體吃不消,問:“你今晚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還是早點迴去休息吧。”
“有啊,九點公司慶功宴。”賀霆抬手看了一眼時間,“我還有兩個半小時自由時間。”
沈知寒皺了皺眉頭:“慶功宴……需要喝酒嗎?”
——連軸轉兩天,再飲酒的話,身體恐怕遭不住。
“我不喝酒,對嗓子不好。”賀霆說,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也不抽煙。”
就算沈知寒再遲鈍也發現了,賀霆現在很像一隻開屏的孔雀,無時無刻不注意自己在他麵前的形象,絕不放過任何表現的機會。
怎麼迴事,賀霆對他好像殷切得過分……
沈知寒垂下眼簾想了想,也許是娛樂圈的明槍暗箭令人疲倦,所以賀霆才這麼珍惜圈外的朋友吧。
“欸,對了,”賀霆終於發現今天的病房有哪裏不同,“你哥呢?”
沈知寒迴過神:“哦,他有事去公司了。”
段誠遠一向雷厲風行,說要卸任,當即就召開了股東大會和公司領導層會議,順便開始著手準備各項手續。段珣下午被叫到公司開會,到現在還沒有迴來。
“你哥好像對你很好,不像我哥隻會罵我。”賀霆悶悶地說。
“你也有哥哥嗎?”
“有一個,比我大三歲,從小到大就知道和我打架。不過多虧了他,我才能進娛樂圈,不用被抓迴家繼承家業。”提起自己的哥哥,賀霆打開話匣子,“我以為兄弟間打架才是正常的,沒想到你哥對你這麼好。”
“可能……我們年齡差太多了吧。”沈知寒垂下睫毛,小聲說,“而且我們也不是親兄弟。”
——就算是親兄弟,也很少有段珣這樣把弟弟捧在手心裏的。
沈知寒很清楚。
好在賀霆沒有過多糾結這個問題,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可能是吧。”一轉頭看見窗外大片的晚霞,他目光一頓,說:“好美。”
沈知寒跟隨著他轉頭,日落時分,窗外的天空被染成豔麗的橘粉色,像一幅色調溫暖的油畫。沈知寒也不自覺唿吸一滯,說:“好漂亮。”
“我們去樓頂看日落吧!”賀霆忽然說,眼睛亮亮的。
沈知寒對上他直率而熱切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兩個人避開醫生和護士,悄悄溜到這棟樓的最高層,然後找到通往樓頂的消防樓梯,賀霆先上去把門打開,然後叫沈知寒上去,輕車熟路的樣子,儼然一個老手。
沈知寒長這麼大,還沒有上過任何一幢樓的樓頂,這對他來說就像上學時逃課一樣刺激。
——他也沒有逃過課。
他的心緊張得撲通撲通跳,就像在幹什麼壞事。還剩最後兩階樓梯的時候,賀霆對他伸出手,沈知寒把手遞過去,賀霆一把把他拉了上去。
從昏暗的樓梯間出來的一瞬間,沈知寒不禁停住腳步,唿吸一滯。
視線盡頭橙紅色的落日緩緩墜入林立的高樓,留下無邊無際絢爛的晚霞,一直從天邊鋪展到眼前。窗戶裏看到的景色不及此刻的萬一,沈知寒看得呆住,不自覺喃喃自語:“好漂亮……”
賀霆在前麵對他招手:“來。”
沈知寒走過去,賀霆舒展著雙臂仰頭深唿吸,說:“我以前玩樂隊的時候,經常在樓頂排練”。
“你高中的時候嗎?”沈知寒問。
“嗯。那時候很快樂。”
那時候……“現在呢,不快樂嗎?”
“現在,也不錯吧。”賀霆低頭看沈知寒,笑笑說,“除了有點累,有點不自由,大部分時候還是很快樂的。對了,你冷不冷?”
樓頂有風,日落後氣溫也降了下來,沈知寒的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來,像一朵飽滿的雲。
“我不冷。”沈知寒說。
“還是再穿一件吧,你生著病呢。”賀霆說著,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沈知寒穿上,又把帽子給他戴上係好,於是沈知寒從一朵白色的雲變成了一隻黑色的企鵝。
“不錯,很合適。”賀霆滿意地說。
賀霆的外套上有和段珣身上截然不同的味道,像清晨帶著露水的青草,清冽而有生命力。
突然間被陌生的氣味包圍,沈知寒有些不習慣,仿佛賀霆的外套是某種封印,他被禁錮在裏麵,一動也不能動。
兩個人一直看著太陽完全消失在地平線外,晚霞也從紅色變成霧蒙蒙的灰。天暗下來,視線盡頭殘留一抹灰白,賀霆輕輕歎了口氣,悵然若失般自言自語:“太陽落下去了。”
沈知寒轉頭,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看到了賀霆的另外一麵。
賀霆對他露出一個微笑:“走吧,迴去了。”
沈知寒垂下睫毛點點頭:“嗯。”
兩個人原路返迴,賀霆在前,沈知寒在後,小心翼翼地從陡峭而昏暗的消防樓梯下去,再悄悄迴到沈知寒的病房所在的樓層。
原本以為這一趟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剛走出樓梯間,迎麵遇到一個年輕護士,看見二人像警察看見小偷,一聲驚唿道:“沈先生!找到沈先生了!”?
沈知寒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賀霆已經擋在他前麵,用手臂把他護在身後:“幹什麼!”
護士被賀霆兇巴巴的樣子嚇得後退一步,磕磕巴巴地說:“不,不幹什麼。段先生在找沈先生。沈先生,您快迴去吧。”
段珣?
沈知寒從賀霆身後探出頭來,望向自己病房的方向,視線中出現熟悉的身影,是段珣跟兩位醫生還有段珣的助理步履匆匆向這邊趕來,每個人都腳底生風,仿佛真的是警察在抓小偷。
沈知寒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出來沒帶手機,猶豫要不要主動投案自首的時候,段珣已經到了眼前。
“知寒。”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帶著某種隱忍下的焦慮和擔心。沈知寒自知理虧,慢慢從賀霆身後走出來:“哥。”
“去哪裏了?怎麼不帶手機?”
“我……”
沈知寒想說什麼,賀霆先他開口:“我帶知寒到樓頂看日落。抱歉,忘記提醒他帶手機,讓你擔心了。”
聽見賀霆的聲音,段珣皺了皺眉頭,問:“樓頂?”
沈知寒明白段珣擔心什麼,解釋說:“走樓梯上去的,不危險。”
段珣的目光在賀霆身上停留了幾秒,重新看向沈知寒,仍舊沒有任何放心的意思。
他攬過沈知寒的肩把人拉到自己身邊,看見沈知寒身上陌生的黑色外套,眉頭皺得更緊。
“外麵這麼大的風,再感冒了怎麼辦?”
沈知寒不敢說話。
段珣到底不忍心對沈知寒說太重的話,深吸一口氣說:“下次不許再這樣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對不起,”沈知寒乖乖低頭道歉,“下次不會了。”
從小到大,沈知寒一直都是一個乖小孩,小時候聽父母的話,長大聽段誠遠和湯韻還有段珣的話,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離經叛道的事。這次他是真的嚇到了段珣,手機丟在桌上,人憑空消失,不在洗手間,也不在樓下的花園,更不在醫院其他任何角落,連醫生和護士都說沒見過他,段珣差點以為他被人綁架了。
好在報警之前,他自己迴來了。
賀霆見沈知寒在段珣麵前這麼溫順,心裏莫名不是滋味,小聲嘟囔說:“又不是小孩子了……”
段珣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因為這句話再次緊皺,冷冷看了賀霆一眼,說:“我是他哥,我擔心他的安全。”
賀霆自然不能理解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和保護,但考慮到段珣在沈知寒心裏的重要性,最後還是忍住了反駁的欲望,沒有再說什麼。
沈知寒夾在兩人中間,察覺到氣氛不對,主動岔開話題說:“我有點累了。我們迴去吧。”
段珣收迴目光,語氣緩和了些:“好。”
沈知寒被段珣拉住手臂,臨走前迴頭看了賀霆一眼,示意他一起。
賀霆扁扁嘴,看看沈知寒又看看段珣,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