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寒睡著後,段珣離開他的房間,一個人在二樓的露臺站了很久。
夜風寒涼,他隻穿一件襯衫,外套落在沈知寒的房間,不知道被丟到哪裏。
深思熟慮後講的那句話,現在想來仍有些衝動。
段珣原本不打算告訴沈知寒的,他所有藤蔓一般瘋狂滋生的占有欲,就該隱藏在黑暗裏,永遠不被沈知寒發現。
但無論是父母的接連撞破還是今天這場違背他本意的相親,亦或是沈知寒對他婚姻表現出的抗拒和不安,還有某處虎視眈眈的第三個人,都逼迫著他像圈地的動物那樣將沈知寒死死護在自己臂膀之間,不許任何人產生拆散他們的意圖。
段珣閉了閉眼睛,想起沈知寒在他懷中安然入睡的樣子,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心裏又產生許多不計後果的念頭。
比如把沈知寒藏起來。比如私奔。
比如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建造一座華麗的城堡,讓小公主在那裏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不需要其他人,隻要他們兩個。
但是童話故事裏將公主關起來的人往往沒有好下場,好比建造高塔的女巫,等到真正的王子出現,長發公主還是會選擇離開。
段珣想著,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聲音。
“小珣。”
湯韻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樓上下來,來到段珣身邊。
“知寒睡了嗎?”
段珣轉過身,藏起眼中的情緒:“嗯,已經睡了。”
“你……”湯韻臉上出現幾分猶豫,“不要在外麵站太久。夜裏風大,當心著涼!
“知道了!
母子二人沉默半晌,湯韻歎了口氣,說:“你跟媽媽說實話,你對知寒,到底是什麼感情?”
段珣想了想,問:“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嗎?”
湯韻一時語塞。
段珣轉過頭,看著湯韻的眼睛,說:“他是我的!
湯韻愣了愣神:“什麼叫……他是你的?”
“弟弟也好,別的也好。總之,他是我的。”段珣一字一句地說,表情和語氣沒有任何玩笑的意味,“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把他從我身邊帶走,我也不會離開他。”
湯韻的目光沉下來:“你說的‘任何人’,包括我和你爸爸嗎?”
半晌,段珣不容置否地迴答:“包括。”
湯韻原本以為她可以慢慢勸說段珣,但是距離上次那場談話過去一段時間,段珣的態度反而更堅決了。
她開始後悔撞破這層窗戶紙,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現在一家四口說不定還和以前一樣其樂融融。
段珣看出湯韻想什麼,說:“您現在開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其實也不晚!彼D過身,望著遠處漆黑的夜空,目光也如夜色般深沉!笆峭瑫r擁有兩個孩子還是同時失去兩個孩子,全看您的選擇。”
“小珣……”
“不早了,我迴去了。您也早點休息!
母子二人再一次不歡而散。
段珣迴到房間,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天也快亮了。
他幹脆從床上起來,下樓去給自己和沈知寒做早餐,順便帶著電腦,邊吃早飯邊處理昨天的郵件。
等到兩個小時後沈知寒起床,段珣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工作。
沈知寒洗漱過後趿著拖鞋下樓覓食,看見段珣坐在餐廳,腳步一頓:“哥?”
“起來了!倍潍懴衿饺漳菢訉λf,“來吃早飯!
說完進廚房把沈知寒的那份早餐端出來,熱牛奶和菠菜炒蛋,還有兩片烤得金黃焦香的麵包。
沈知寒坐下來,拿起牛奶喝了一口,問:“湯阿姨呢?”
“還沒有起來!倍潍懻f。
沈知寒不做多想,點點頭說:“哦!
今天計劃好去看珠寶預展,一直到沈知寒和段珣收拾好準備出門的時候,湯韻才打著哈欠從樓上下來。
她看起來有些疲憊,顯然昨晚沒睡好,見沈知寒和段珣在客廳,她停下腳步,勉強提起精神問:“小珣,知寒,你們要出去麼?”
“嗯,去看珠寶預展。”沈知寒問,“阿姨你去嗎?”
湯韻笑笑:“不了。今天我想在家休息!
沈知寒不知道段珣和湯韻昨晚說了什麼,也沒有看出母子倆之間不太尋常的氣氛。他穿好自己的衣服,對湯韻揮揮手說:“那我們先走了,阿姨再見!
湯韻溫和地迴複他:“嗯。路上小心!
接著,隻見段珣自然而然地攬過沈知寒的肩,對湯韻點一點頭,示意自己先走。
湯韻輾轉反側一整夜,本就感到虛弱乏力,現在看見這一幕更是頭昏腦漲,連忙扶著椅子坐下來,防止自己氣血上湧一頭栽倒。
不行,不能再這樣了。
再這樣下去,問題沒解決,先把自己氣出個好歹。
湯韻努力平複心情,拿出手機翻看日曆,破罐破摔地想等到春拍結束,她就和段誠遠打哪來迴哪去,眼不見心不煩。
汽車平穩行駛在下山的路上,沈知寒靠在段珣肩上小憩,閉上眼睛,耳邊隻有段珣的心跳和唿吸。
昨晚那句話像一枚定心針,他很久沒有睡得這樣安穩過,今天醒來,連陽光仿佛都變得可愛。他想如果段珣早點這樣說就好了,他就不用擔心自己某天憑空多出一個嫂子。
不過他沒有細想那句話背後的含義,段珣說“我隻要你”,沒說怎麼要、以怎樣的身份要,沈知寒也就默認他們會一直像現在這樣。
到達目的地,仍舊是乾元的珠寶總監趙溪接待二人。
段珣今天來除了陪沈知寒看預展外還有別的目的,沈知寒準備撿起自己的品牌,而趙溪有過珠寶品牌運營的經驗,所以段珣想找她幫忙。
得知自家老板殷切作陪的“大美人”是一位珠寶設計師,趙溪不免吃驚,畢竟在人們的刻板印象裏,長成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在事業上有什麼建樹的。
但看過沈知寒的作品,趙溪打消了心裏的疑慮。
“沈先生的作品可以直接上拍賣會!壁w溪說,“有乾元這樣的平臺,完全不用擔心知名度的問題。之後我們再聯絡熟悉的藝人工作室和時尚雜誌,進行進一步的宣傳!
沈知寒不太有把握:“我可以上拍麼?”
“當然。頭一兩次可以選擇一些貴重寶石作品,比較容易拍出高價,比如這枚祖母綠戒指,還有這套藍寶石珍珠項鏈。”
“我們近期有合適的珠寶專場麼?”段珣問。
趙溪想了想,說:“下個月底有一場!
沈知寒想到什麼:“我記得下個月應該有一場慈善拍賣,是麼?”
乾元每年五月和十二月各有一場慈善拍賣晚宴,遇到某些特殊情況、比如大型自然災害也會啟動慈善義拍,不僅如此,整個集團每年收入的20%都會用於公益慈善事業,段珣和沈知寒個人也分別資助著殘障兒童和希望小學。
趙溪猶豫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我可以用自己的作品參加慈善拍賣嗎?”沈知寒問。
之前他都是坐在臺下花錢的那個,還沒有機會自己上拍過。
“可以是可以,不過這樣您就沒有收益了!
“沒關係,無論怎樣都是要做公益的!
“您這樣想的話,當然沒有問題。”趙溪說,“不過還是建議您同時也參加下個月的珠寶專場,商業拍賣更容易提升品牌知名度!
沈知寒點點頭:“好。”
趙溪的建議給了沈知寒新的思路,看完預展迴家,他把自己保險櫃裏的珠寶都拿出來,開始挑選送去參加拍賣的作品。
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過很多東西,現在一整理才發現,這些年竟然也不緊不慢地做了幾十件不同的首飾。
——每一件都不舍得賣。
麵對滿滿一桌金銀珠寶,沈知寒歎了口氣,拿起一件放下,又拿起一件,又放下。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手機上忽然彈出賀霆的視頻電話,沈知寒沒注意,心不在焉地接起,屏幕卡頓了一下,出現賀霆那張棱角分明的帥臉。
“知寒,在做什麼?”賀霆問。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看來今天心情不錯。
沈知寒迴答:“在挑選送去拍賣的珠寶。”
“拍賣?”
“嗯。下個月有兩場拍賣會。”
賀霆想了想:“是乾元那場慈善義拍嗎?我也收到了邀請。你準備送什麼東西去拍賣,可以讓我先看看嗎?”
“還沒有想好!鄙蛑p輕蹙起眉頭,“不過我想,應該是鑽戒或鑽石項鏈吧,大家比較喜歡!
既然是慈善拍賣,那麼送拍的東西不能太貴,十幾萬、幾十萬比較合適。而鑽石的價格相對來說直觀一些,就算沈知寒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小設計師也沒關係。
“這個鑽戒你覺得怎麼樣?”沈知寒從一桌珠寶中挑出一枚亮閃閃的大鑽戒,拿到鏡頭前給賀霆看,“這是我設計過的最滿意的一款婚戒!
“嗯……”賀霆端詳著,自言自語說,“這個款式不太適合我啊……”
沈知寒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呃,沒什麼。還有別的嗎?”
沈知寒想了想,又挑出一個小小的錄音帶形狀的東西:“還有這枚胸針,材質是白金、珍珠母貝和鑽石。”
賀霆眼睛一亮:“這個好。這個我喜歡!
“真的嗎?”沈知寒拿不準,“你覺得這件比較合適嗎?”
賀霆用力地點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這件一定很受歡迎!”
“好吧……我再考慮一下。”沈知寒說完,終於想起問賀霆為什麼突然給他打電話,“你找我有事嗎?”
“我沒事不能找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賀霆扁扁嘴,小聲抱怨說:“你一忙起來就不理人,上次答應做好那個王冠給我看,我猜你又忘了!
上次……沈知寒終於想起來,某天賀霆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鑲嵌珍珠,在電話裏隨口答應賀霆說等做好再給他看。
這樣一想,他確實是食言了。
“抱歉,”沈知寒不好意思地說,“我忘記了!
賀霆歎了口氣:“沒關係。你不找我我找你,都是一樣的。”
“那,你還要看嗎?”
“當然了!辟R霆脫口而出,說完想了想,又說:“這樣吧,作為你食言的懲罰,你來陪我吃飯,順便把王冠帶過來給我看!
這話聽起來理直氣壯,實則很沒有底氣,顯然賀霆並沒有把握沈知寒會答應他。
沈知寒看了眼時間,想著很久沒見賀霆了,答應說:“好。”
“真的嗎?!”
“嗯。”
“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