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世界日新月異,那晚的事很快不了了之。後來有人順著品牌信息找到沈知寒的個人信息,但不管以怎樣的形式發出來,都會被迅速刪除。
賀霆的“神秘女友”愈發神秘了。
讓沈知寒不理解的是,明明賀霆已經澄清過他是男的,大家還是喜歡把他叫成女孩子。後來他在匿名社區提問,被人科普了“泥塑”一詞,最後他總結,這是一種來自女孩子的讚美,因為她們願意將女性的美好品質賦予在他身上。
沈知寒舉一反三,在某天的飯桌上問段珣:“哥,你叫我‘公主’,算是一種泥塑嗎?”
段珣動作一頓,問:“什麼是泥塑?”
於是沈知寒又向段珣解釋了這個詞的意思,段珣麵色複雜,深思熟慮後迴答說:“不太一樣。”
具體是哪裏不一樣,段珣說不上來,最後想了想解釋說:“因為在我心裏你是公主,但不是女孩子。”
說話時段誠遠和湯韻還在飯桌上,二老沉默吃飯,恨不得在此刻失明失聰。
段珣倒是坦然自若,對沈知寒溫和地笑笑說:“快吃飯吧,小公主。”
一轉眼到了四月底,乾元春拍在寧城會展中心開幕。
第一天是古董和書畫專場,程景文出席開幕,作為乾元總裁簡短致辭。段珣和沈知寒坐在臺下觀看,鏡頭偶爾掃過,攝像師總是忍不住在沈知寒臉上停留。
這是沈知寒第一次隨段珣一起出席春拍開幕,坐在貴賓席第一排最中間,低調而有質感的黑色正裝搭配一件黑色高領針織衫,氣質淡漠矜貴,仿佛一隻高傲的黑天鵝。他身旁的段珣也同樣是一身黑色高定西裝,二人的長相並不相似,卻莫名給人一種一家人的感覺。
身後方不遠處的竊竊私語傳進沈知寒的耳朵。
“段老板身旁那位,看著眼生,不知道是誰家公子?”
“怎麼有點像前段時間上過熱搜的那個珠寶設計師?”
“什麼珠寶設計師?”
“跟賀霆炒緋聞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設計師,借賀霆的光賺了一把知名度。”
“是他啊。嘖。”
……
聲音不大,談論的話題卻很刺耳。
沈知寒沒想到自己在別人眼裏會是這個樣子,想要迴頭看,忽然被段珣按住手腕。
段珣目不斜視,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握了握沈知寒的手,然後抬起胳膊放到沈知寒身後,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手搭到沈知寒肩上。
後麵說話的兩人明顯看到了這一幕,聲音戛然而止。
“哥。”沈知寒轉過頭,看了一眼段珣。
段珣仍舊麵色淡然,輕輕握了握他的肩說:“別往心裏去。”
沈知寒垂下眼簾:“嗯。”
簡單的開幕式後,臺上的拍賣師開始例行介紹本場拍品和拍前須知,沈知寒站起身,小聲對段珣說:“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盡管後麵那兩人已經不再談論他,但仍有目光如芒在背地黏在他身上,讓他不太舒服。
段珣想了想,跟著起身:“我陪你去。”
沈知寒正欲拒絕,段珣已經扣上西裝外套,動作自然地扶了一下他的後背:“走吧。”
兩人離開拍賣廳到外麵的走廊,沈知寒一路不言不語,直到轉過一個拐角,視線裏沒有其他人,段珣開口叫住他:“知寒。”
沈知寒停下腳步,轉過身,依舊沒有說話。
段珣輕輕皺了皺眉,上前一步,低頭看著沈知寒:“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
“因為他們說的那些話麼?”
沈知寒沒有迴答,沉默片刻,他低聲說:“我沒有想炒緋聞,也沒有想借誰的光。我以為我和賀霆隻是普通朋友。”
果然。
段珣心裏歎了口氣。
沈知寒這些年被段珣和段家二老嗬護著長大,自然不能理解娛樂圈的勢利和捧高踩低,不止娛樂圈,外麵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眼前的人低垂著眼簾,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憐模樣。段珣心裏不忍,將沈知寒擁進懷裏,拍撫著他的後背,安慰說:“這不是你的原因。”
“我隻是想不明白。”沈知寒聲音低低的,帶著一點不解,“小設計師就不能是大明星的朋友了嗎……”
“當然不是。你想和誰交朋友都可以,不用管別人怎麼說。”
沈知寒抬起頭看段珣,想到什麼,說:“會不會在別人眼裏,我們兩個也差很多?你一個人管理幾家公司,但你的弟弟一點忙也幫不上,像他們說的,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設計師。”
段珣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也變得嚴肅:“不許這麼想。”
——沈知寒怎麼可能平平無奇,他是最漂亮最驕傲的小天鵝,是段珣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他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
僅僅因為賀霆嗎?
段珣眸光一暗,臉色從未有過的難看。
“段珣!”
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兩人的談話,程景文從走廊另一邊過來,沒有看到被段珣擋住的沈知寒:“找你半天,你在這兒……”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程景文慢半拍地看見段珣擁抱著的另一個人:“知寒?”
沈知寒不著痕跡地從段珣懷中掙脫出來,垂下睫毛,沒有讓程景文發現自己臉上的失落:“景文哥。”
“你們……”
“什麼事?”段珣轉過頭,臉色有些冷淡。
“哦,沒什麼,突然發現你不在,出來找一找。”程景文說完,看看段珣又看看沈知寒,察覺到兩人之間氣氛不對。
——很奇怪,段珣像是生氣了,但不像是生沈知寒的氣。
“我們沒事。”段珣淡淡地說,“裏麵應該不需要我。你留心就好。”
程景文不放心,多嘴問了一句:“你們真的沒事?”
在程景文的記憶裏,段珣幾乎沒有顯露過憤怒、生氣之類的情緒,更不會將這些情緒遷怒到其他人頭上。
但他剛才闖過來的時候,段珣擁抱著沈知寒的姿勢,還有眼神中克製到快要噴薄而出的占有欲和保護欲,以及轉身看到他時對侵擾者無差別的敵意,都讓程景文後知後覺感到不對勁。如果不是知道段珣和沈知寒是兄弟關係,他差點要懷疑段珣……
程景文心裏想什麼多少會表現到臉上,段珣不露聲色地擋在沈知寒身前,攔住程景文的視線,說:“沒有別的事,我先陪知寒去洗手間。”
諭——
蜥——
程景文審時度勢,知道現在不該再多問,收迴目光默默讓到一邊:“嗯,我也迴去了。”
段珣牽著沈知寒的手離開,程景文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
他想不明白,能讓段珣失態的,究竟是什麼事?
段珣心裏不高興,拉著沈知寒走的時候,沒注意手上多用了幾分力氣。
一直到進去洗手間,沈知寒才出聲提醒:“哥。”
段珣停下腳步,沈知寒說:“你抓痛我了。”
段珣隨著沈知寒的目光低頭,看見他被自己握得發紅的手,表情一滯,倏地鬆開手:“對不起。”
沈知寒搖搖頭:“沒關係。”
段珣皺了皺眉,重新拿起沈知寒的手,用大拇指輕輕摩挲他泛紅的關節,目光流露出自責和愧疚:“是我不好。”
“沒事……不痛了。”
洗手間不像剛才的走廊,時不時有人進出。兩個人站在這裏,一個低頭捧著另一個的手,路過的人無一不投來目光。
沈知寒顧及段珣的身份,不想他被人說閑話,主動抽迴自己的手,說:“我去上廁所。”
段珣沉默了一下:“嗯。”
但沈知寒並不想上廁所。
他進去隨便找了一個隔間,坐在馬桶上發了會兒呆,然後慢慢站起身。
自動抽水嘩啦啦地工作,沈知寒站在鏡子前,沉默地衝洗自己泛紅的手。
短暫的情緒過去之後,他的理智漸漸開始迴到身體。
不該被別人的幾句話影響心情的,他自己失落,害段珣也為他擔心。
想到段珣隱忍的樣子,沈知寒有一點自責。
段珣那樣小心翼翼地嗬護他,恨不得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麵前,讓他成為最驕傲最高貴的小公主,他卻因為一些閑言碎語對自己產生懷疑,難怪段珣會生氣。
他一定是昏了頭。
沈知寒麵對著鏡子深吸一口氣,悶悶地罵了自己一句“笨蛋”。
從洗手間出去,段珣還站在走廊等他。
暖色的燈光下,段珣抱臂倚在牆邊,低著頭,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盡管已經看過無數次這張臉,猝不及防撞入視線,還是讓沈知寒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他調整了自己的唿吸和表情,走過去說:“哥。”
段珣抬起頭,頓了頓,目光落在他手上:“手還痛嗎?”
“不痛了。”
想到段珣之前擔憂而緊張的樣子,沈知寒主動遞出自己的手。然而段珣像是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沈知寒皺了下眉,問:“你不牽我嗎?”
段珣的表情明顯一怔。
剛才來的時候主動牽,現在遞給他牽他卻不牽了……
沈知寒有一點悶悶不樂,正打算收迴手,掌心忽然被另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
段珣牽起他的手,這次沒有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