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見衛衍不再深究這事, 景驪沒有多說什麼, 隻是帶著衛衍向外走去。
皇帝什麼時候會出來, 別人不知道, 但是沈莫負責皇帝的出行扈衛安排, 自然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安排。隨駕的眾人, 這幾日是來君前露臉的, 不是真的來玩耍的,自然也是一大早就打點好了行裝, 早早在外麵候著了。
雖然今日皇帝出來的時辰要比預計得晚, 不過等到他出來時,該準備好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皇帝一出殿門,就有人牽來了馬, 伺候著皇帝上了馬。那邊, 衛衍的馬也被趙石等人牽了過來, 他很快上了自己的馬, 驅馬來到了皇帝的身邊。
兩人座下的駿馬,皆是沒有一根雜色的高大白馬,鞍上的人, 一人玄衣,一人纁衣, 腰間佩劍, 鞍邊掛弓, 容貌俊美儀態風流,真真是鮮衣怒馬,神采飛揚。
皇帝的近衛們,早就準備妥當,牽著馬候在外麵,此時見皇帝上了馬,他們也紛紛上了馬,驅馬向前,將皇帝護在了中間。
近衛營中的老人,自然知道,皇帝身邊最近的那個位置,隻要永寧侯在場,向來隻屬於永寧侯,不過有不少近衛是這幾年才補充進來的,看到有人占住了那個位置,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一眼。看了以後,他們才發現,這位傳說中的永寧侯,也不過如此。
不少人還覺得,傳言這種東西,真的不可信。
若傳皇帝與某位風流俊美少年郎有私情,他們大概也就信了。但是永寧侯……這種傳言真的很無聊。
並不是說永寧侯長得醜,事實上長得醜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皇帝身邊出現,皇帝身邊的近衛,全部都是儀表堂堂貴族出身的少年青年,不可能有長得醜的人。
永寧侯容貌端正,不笑的時候,英氣十足,雖然他如今起碼而立過半了,但是因為常年習武,身材保持得很好,整個人挺拔如鬆柏,而且他經過了此前那番起落,性子更加沉穩,一舉一動間皆是章程。
在京城的貴胄圈子裏,當年衛家一門三侯的時候,他就是位挺搶手的東床快婿。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永寧侯一直沒有成親,不過衛家的任性子孫,又不獨獨隻有永寧侯一人,所以眾人奇怪是奇怪,也沒有覺得太奇怪。
後來衛家敗落了,忠義侯被奪爵,忠勇侯空有爵位,卻已告老,並無官職,永寧侯又被流放出去了,他的行情,自然跌了許多,不過皇帝雖將他流放,卻沒有奪爵,顯然聖寵並沒有完全失去,讓盯著他不放的那些人,依然存著些指望,畢竟錦上添花常有,雪中送炭不常有,這種時候與永寧侯定親,一個侯夫人輕輕鬆鬆就到手了。
這些年來,衛家一直以獲罪期間,不議婚事為由,推脫掉了所有上門為永寧侯說親事的媒人。
這次永寧侯迴到京城,沉冤得雪,雖然莫名其妙多了個妾生子,皇帝還直接將這孩子封做了侯世子,不過這位妾室已死,無形中少了許多麻煩,讓永寧侯的行情雖然跌了不少,但是依然有人覺得他不錯,想要結這門親事。
前麵說了這麼多,其實真正要說的就是,永寧侯其實挺好的。他長得不差,身份不差,家世更不差,在京城中是上得了牌麵的人物。
但是,一個人好還是不好,還要看和誰比。單把永寧侯拎出來說事,他的確挺好的,一旦和皇帝比,永寧侯自然哪裏都是差了。
若說永寧侯看上了皇帝,死皮賴臉纏著皇帝不放,眾人還能勉強相信一下。至於為什麼要說勉強,因為皇帝若不想見誰,那個人很難見到皇帝,所以就算永寧侯看上了皇帝,隻要皇帝看不上他,他也不可能有機會纏著皇帝不放。但是若說皇帝看上了永寧侯,眾人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可信。
昨夜的事,見到的人不少,私下肯定有過不少議論了,但是許多人隻隱隱約約聽到一點風聲,又被沈莫下了噤口令,隻要人不傻,肯定不會當眾議論,畢竟此事涉及皇帝,稍有不慎,就是大不敬。
現在,眾人仔細看了看傳言中的那一位,多數人都覺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句話,才是至理名言。若有過議論的那些人,見過皇帝,見過永寧侯,肯定不會去信這種鬼話了。
景驪當然不會知道,眾人有著這樣的心思。若他知道了,對於這種情況,他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近衛們擁著皇帝,來到了宿營地前的校場上,校場上麵,一群人騎著馬,列好了陣,等待著被皇帝檢閱。
秋狩這事,狩獵是附帶的,高祖當年定下這個規矩,真正的目的是閱兵練兵,誇耀武功鼓舞士氣,提醒子孫後代不要荒廢武事。
這三天,皇帝檢閱的人,每天都不一樣,這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夠出現在皇帝麵前,不過每天在皇帝麵前出現的人這麼多,能夠讓皇帝記住某個人,不是件容易事,隨駕的眾人,自然要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力求讓皇帝留下更多印象了。
檢閱完成後,有一個演武環節,就是給這些人表現用的。演武時表現出色的,就會被皇帝點進待會兒跟隨皇帝狩獵的隊伍,獲得更多的表現機會,表現不夠出色的,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眾人都隨著皇帝在認真觀看演武,有二人卻在後麵竊竊私語。
每年秋狩,隨駕的眾人,多數是京中各家的青年子弟,當然也有朝中大臣,軍中將官,甚至禦史臺的禦史也有幾位。
禦史有風聞奏事之責,景驪雖然有關自身的事時,懶得聽禦史們多囉嗦,不過對禦史臺的諸位禦史,他並不會隨意苛責,畢竟禦史臺的真正目的是監察百官,總有禦史搞不清自己的真正職責,想要監察到他頭上,隻能說明他們太愚蠢。
當然,對於經常搞不清狀況,動不動就想勸諫他的蠢人,他的耐心在多年鍛煉下來,著實多了不少。
現在,竊竊私語的,就是兩位禦史。
一位聽到了昨夜的傳聞,想要去進諫,另一位就在勸他不要鬧。勸他的那位,邏輯與那些覺得傳言不可信的人非常類似。如果單看永寧侯,指責永寧侯以色侍君,狐媚惑主,努力一下的話,大概能勉強說得出口。
但是皇帝和永寧侯現在就在一起,對照著看一下,這話怎麼都沒法說出口了。而且永寧侯比皇帝年長許多,就算皇帝真的有不可言說的嗜好,也不可能看上永寧侯吧。
“昨夜那麼多人,看到皇帝和永寧侯共騎迴營,難道還會有假?”想要去進諫的那位禦史,不肯放棄。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宋兄你好好看看,這種無稽之談,要是當眾說出來了,不但皇帝當我等是傻的,其他人也要當我等是傻的。”另一位還是覺得,這個傳言非常不可信。
指責永寧侯以色侍君,或者勸諫皇帝不要被美色所惑,那也要永寧侯有美色而言啊!
若說皇帝看上了哪位俊美少年,他還能相信一下,但是說皇帝看上了永寧侯,皇帝他到底有多眼瘸,還是沒見過好看的人,才會看上永寧侯?
要是皇帝真的沒見過世麵,不懂何謂“美色”,對著銅鏡多看看他自己,相信他就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了。
“那皇帝為什麼要和永寧侯共騎迴營?”這位宋禦史沒有其他的證據,他能拿來說事的,也就這一點,不過禦史奏事,很多時候,並不需要證據。證據這種東西,隻要皇帝信了他的所奏,自然會安排人去找的。
但是他現在要奏的是皇帝的私德,肯定不能指望皇帝來找這個證據了。
“也許是永寧侯的馬受傷了,陛下才會帶永寧侯一程。你看,今日永寧侯換了一匹馬。”另一位說道。
這個理由很牽強,就算永寧侯的馬真的受傷了,皇帝身邊這麼多人,隨便誰都可以帶永寧侯一程,沒必要皇帝親自帶,顯然還是有很多疑點。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明顯比流言在傳的皇帝和永寧侯有私情高多了。
宋禦史看了看,他發現永寧侯還真的換了匹馬。昨日,永寧侯騎的是匹黑馬,今日換成了白馬。不過他看了看永寧侯的衣服,大概明白永寧侯為什麼要換馬了,白馬分明更襯他今天的行獵服。
然後,他的視線又轉到了皇帝的身上,皇帝今日也換了一匹馬,昨日皇帝騎的,好像也是匹黑馬,然後他又看了眼皇帝的衣服,好吧,皇帝換白馬他也能夠理解,因為白馬玄衣,讓皇帝更加玉樹臨風,天威煌煌,讓人不敢直視,隻敢偷覷了。
他小心地偷偷瞧了瞧皇帝,終於承認,皇帝也許大概可能不至於這麼眼瘸,這個流言的真實性的確太小了。
而且永寧侯對皇帝的態度,始終恭敬守禮,看著也不像是有私情的樣子。
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宋禦史終於乖乖閉上了嘴,不打算去進諫了。
所以,就算昨夜皇帝行為失態,導致營地中有了些流言,但是相信流言的人,其實並不多。
若永寧侯有傾國之貌,或者口齒伶俐,或者性格有趣,相信這個流言的人,恐怕就會多上不少,但是眾人印象中的永寧侯,容貌不過爾爾,行事板正守禮,性格沉默寡言,這樣的人,就算他真的想惑主,他也沒這個資本。
許多想得多的人,對於這事,心中甚至有了很多不一樣的想法。
這次永寧侯歸京,皇帝又時常將他留在宮裏伴駕,衛家這是要起來了?朝堂中的位置,就這麼多,有人起,就會有人落。當年衛家落下去,不少人撿到了便宜,現在衛家又要起來了,有人就要受損。
衛家的恩寵,實際上係於永寧侯一人,因為他才是與皇帝共過難,是皇帝真正信任不疑的人,其他的人,多是皇帝的愛屋及烏。
那麼想要打擊衛家,對永寧侯出手才能最快達到目的。當年,太後與皇後兩族聯起手來,將永寧侯陷入了私縱幽王餘孽案,最後逼得皇帝自斷一臂,忍痛將永寧侯流放,奪了忠義侯的爵位,其他的衛氏子弟也相繼離開了朝堂,自此後,衛家一蹶不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而今,營地中突然冒出了這個流言,這是有人又要對永寧侯出手了嗎?
竟然會謠傳皇帝與永寧侯有私情,若被皇帝知道了這事,心中定然不悅,不管皇帝是因為心中不喜,還是為了避嫌,他知曉了這事以後,恐怕就不會時時刻刻將永寧侯留在身邊侍奉了。一旦永寧侯失了聖寵,衛家想要重振家聲,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