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驪站起來, 走到了衛衍麵前,伸手攬住了他, 將他擁入了懷裏。
“朕知道錯了,不要再生朕的氣了, 好不好?”他摸著衛衍的頭, 低聲說道,語氣中滿滿都是歉意。
每次他低聲下氣,做小伏低的時候,衛衍就要招架不住了。
“陛下!”衛衍慢慢抱住了皇帝,整個人都靠在了皇帝的身上,“臣也有不對的地方。”
皇帝固然做了許多錯事, 但是有些事, 分明是皇帝對他的心意。若是沒有他,皇帝也不會去做。衛衍想到這裏,就沒法再去責怪皇帝了。
景驪本來正在努力哄人, 不過聽到衛衍這麼說, 他瞬間又理直氣壯起來了。
“你自然也有不對的地方,朕哪裏做得不好了, 你該好好和朕說, 一走了之算什麼事?”景驪嗔怪道。
衛衍待在宮裏,就算他生氣了, 景驪隻要花點心思哄人, 很快就能把人給哄好了,但是衛衍出宮了, 景驪哄人就不方便了,很多話,通過內侍傳來傳去,肯定沒有他當場對衛衍說效果好,所以他才要這麼說。
“臣好好和陛下說,陛下肯聽嗎?”衛衍反問他。
同一個坑,衛衍跌得多了,如今也知道不能再去跌了。他要是留在宮裏,皇帝連錯都未必肯認,隨便糊弄幾下,就能把這事糊弄過去了。
“朕哪次沒聽你的了?”景驪覺得他很冤枉。
每次遇到這種事,衛衍都要揪著他不依不饒,他為了耳根能夠得到清淨,該認錯的全都認錯了,能改的也全部改了,哪裏不聽衛衍的話了?
“陛下哪次聽臣的了?”衛衍再次反問道。
“衛衍……算了,朕不和你計較,你也不許再和朕計較。”景驪發現這麼說下去,他和衛衍又要吵起來了,趕緊打斷了這個話題。
“陛下不再去做這種事,臣再也不會多嘴。”衛衍的要求也很簡單,隻是皇帝未必能夠做到。
“朕剛才不是說了嘛,下次再也不會了。”
“這話,臣好幾日之前好像才聽過。”
“哪有,你肯定記錯了。”景驪忍不住有些汗顏。
衛衍的記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早就過去了的事,他竟然還記得?
看到衛衍還想說點什麼,景驪馬上搶先開口了:“衛衍……朕想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湊過去,親了親衛衍。
衛衍本來還想說說前幾日的事,但是皇帝這副模樣,有些話,他就沒法說下去了。
“臣也是!”
他抱緊了皇帝,由著皇帝親著。
所謂的招式不怕老,管用就好。景驪哄住衛衍的招式,也就這麼三板斧,但是每次都很管用,所以他就懶得去想新招式了。
如此這般,景驪終於哄好了衛衍,這日子又如往常一般過了。
京城的二月,尚在冬季,不過越往南走,天氣就越暖和。
二月上旬,衛澤終於盼到了大兒子衛敏誠從青州迴來,又想方設法,把他塞進了兵部,再把家事都一一交代清楚了。到了下旬,衛澤拜別了皇帝,辭別了家人,前往雲州就職去了。
沈泉因為衝撞禦駕,被判了流刑,此時也被押解出京了。他父親的冤死,則算在了吳盛的頭上,吳盛被充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父親以及李大郎的冤死。當然,這些事能被定罪,卻是因為其他人的落井下石。
離開的人,毫無波瀾地離開了,京城裏麵的其他人,依然過著他們原先的日子。
又過了幾日,衛衍在近衛營坐鎮的時候,收到了兒子讓人送過來的一個匣子。
他打開匣子一看,發現裏麵放著一本線裝書。
“侯爺,齊公子的這本書,終於印好了,世子讓人送來給侯爺一觀。”奉世子的命令來送匣子的小廝,沒有入營,不過他的話,依然被侍衛帶進來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衛衍點了點頭,示意來人退下。
這本書,當日他是和齊遠恆一起實地考察的,大致的內容,他都知道。後來,大概齊兄和孫狀元又一起做了修訂,如今多了許多他覺得陌生的內容。
衛衍從頭到尾認真看了一遍,才合上了書。
“來人!”他站了起來,向外喊道。
“大統領,有何吩咐?”外麵候著的侍衛,馬上就進來聽令了。
“備馬,我要入宮。”
“是。”
衛衍帶著人進了皇宮,此時是午後,皇帝這個時候,一般是在昭仁殿辦公。
“陛下,永寧侯請見!”昭仁殿外守門的內侍們,看見永寧侯進宮,那是一刻都不會有耽擱,他還沒走到門口,就有人把消息遞進去了。
衛衍和沈大統領完成了交接,正式接掌了近衛營以後,他的出入宮時間就變得很有規律了,早晨出宮,傍晚迴宮,偶爾迴府。皇帝不介意,他就迴府多住幾日,皇帝有意見,他迴府的時間間隔就疏落一些。當然,通常皇帝是有意見的,所以衛衍迴府的日子,數量上完全比不過他在宮裏的日子。
既然衛衍日子過得這麼有規律,現在日頭還沒有西移,他就入宮了,自然是件不同尋常的事。
“宣。”景驪雖然有些奇怪,心中疑惑衛衍此時入宮的緣由,不過他神色不變,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宣衛衍入殿了。
“陛下萬安!”衛衍進了殿,恭敬地行了個長揖禮。
“平身吧,朕說過了,見了朕,不需要這般多禮。”
“陛下,禮不可廢。”
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這些禮遇,衛衍可以接受,但是皇帝還要給他謁見不拜的禮遇,衛衍卻不肯接受了。
衛衍真不肯的事,景驪沒法勉強他,隻能作罷了。
“怎麼突然有空入宮了,是不是想朕了?”衛衍堅持“禮不可廢”,景驪偏偏要和他作對,時不時要說這種輕佻的調笑話語。
“陛下……”衛衍無奈地喊了他一聲,“臣得了一本很有意思的書,想請陛下過目。”
“呈上來吧。”
衛衍捧著那個匣子,送到了皇帝的案頭,他把匣子打開了,將書取出來,放到了皇帝的麵前,才束手站在旁邊。
景驪伸手拉過他,讓他坐下了,才有空細看封麵。
“水利農桑實錄集?”他笑著念出了聲,不過當他的視線下移,看到作者的名字時,臉上的笑容很快凝固了。
隻見封麵上,赫然印著一行墨字——崤山居士齊遠恆。
原來是衛衍的“遠恆哥哥”出的書啊,每次“遠恆哥哥”有事,衛衍就特別積極地要去幫忙,甚至連晚上和他說都等不及,這個時候就來見他,其他人有事,比如他,怎麼就不見衛衍這麼積極呢?
景驪這莫名其妙的飛醋,已經吃了許多年,不過他也知道,他這麼在意衛衍和齊遠恆的交情,實際上非常小心眼,說出來了,衛衍肯定不能理解,說不定還要說他一頓,所以他這飛醋要吃的,但是吃得隱蔽起來了,沒事不會挑開來和衛衍明說。
齊遠恆才幹是有的,有時候也能派得上用場,對衛衍的事,也很盡心。當然,如果衛衍對齊遠恆的事,不是這麼盡心的話,就更好了。
景驪想到了前段時間的事,又想著一些根本不可能成真的事,最後決定給衛衍一個麵子,翻開來繼續往下看了。
齊遠恆在序言裏麵,說了他的這本實錄集的成文過程,然後特地感謝了兩人,一人是衛衍,另一人是孫柯。前者幫他做了許多收集實例的工作,後者則從實踐角度給他提了許多修改意見。
既然衛衍也在這本書裏出力了,景驪又繼續看了下去,一看他就沒能收住手,直接一口氣全部看完了。
“陛下,請喝茶。”衛衍見他合上了書,倒了一盞茶,雙手奉了上去。
景驪接過了茶,喝了幾口,才問他:“你看過了吧,這事你也參與了,你覺得該怎麼做才好?”
“臣想著,是不是先選一個地方,實踐一下,是否有效果?”這事,衛衍還沒有迴京的時候,就思考過,皇帝現在問了,他就把他的想法說出來了。
“朕想想,選哪裏好?”衛衍這話,是老成之言,景驪很讚同,開始考慮要在哪裏實踐了。
“孫柯……”他又想起了孫柯,孫柯前段時間也出力了,算是有功,君王若有功不賞,臣子們寒心了,以後就不會賣力做事了,所以孫柯的功,他肯定要賞的,至於怎麼個賞法,他略想了想,才說道,“孫柯就授為康平縣縣令吧,齊遠恆就到康平縣去實踐他這套做法,看看有沒有效果吧。”
康平縣離京城很近,在那裏實踐,皇帝想知道具體的情況很容易,齊遠恆做事不順的時候,想要得到其他人的幫助,也比較容易。
“陛下聖明!”這些,衛衍都明白,所以他這話,絕不是隨意敷衍,而是真的覺得皇帝很聖明。
孫狀元原先被皇帝虧待了,蹉跎了這些年,現在被起用,完全是應該的。孫狀元如今與齊兄關係很好,而且他以前就做過親民官,對這些事很熟練,齊兄在他管轄的縣裏實踐,兩個人必然能夠同心同力,一起辦好這件差事,皇帝這麼做,一舉數得,當然聖明無比了。
“朕這麼聖明,愛卿是不是該給點獎賞?”景驪辦完了公事,又起了逗弄衛衍的心思。
“陛下想要什麼獎賞?”衛衍一時間腦子裏有些打結,沒明白他的意思,以為他真的想要什麼東西。
景驪伸出手指,托住了衛衍的下巴,慢慢湊過去,吻住了他。
“朕就想要這樣的獎賞!”
他的話音,慢慢消失在了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