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陌楊洗完澡剛想坐在床上看書,被下人告知江韶矽來訪,他驚得連拖鞋都不顧了,赤著雙腳跑下了樓。
聽到樓梯上咚咚作響,客廳裏的一眾人等不禁側目,隻見頭發濕漉,身著單薄睡衣的阮家二少竄了出來:“韶矽?”
待到阮陌楊把客廳裏所有人的臉孔都看清楚之後,窘迫萬分,腳趾蠕動,簡直沒有立足之地。他迎上阮富山責備的眼神,小聲嘟囔:“我去穿鞋。”
阮富山為兒子的失態而感到羞愧,心裏比阮二少還要狼狽:“杜爺,讓您見笑了。”
杜靖棠大手一揮,顯得毫不在意。
穿戴一新,阮陌楊才規規矩矩再次出現,表現出一個少爺該有的得體,阮富山這才寬了心。
江韶矽掃視眾人,阮家的少爺小姐齊聚一堂,阮富山和杜靖棠相言甚歡,二人時不時要拉他加入話題。可他根本無心聊天,他隻想躲開杜靖棠,哪知這一來二往居然和阮家人開起了茶話會。
杜靖棠有意無意談起了江韶年:“前些時日杜某在城南一處場子裏巧遇了令兄,說是軍內有人犯了忌,奉命去捉。可是人未捉到,卻把杜某的場子攪得雞飛狗跳,真真是鬧劇一場,江團長火氣甚大,揚言要親手斃了那犯忌之徒。敢問江少爺,令兄可曾向你談過此事?”
江韶矽很不給麵子,白眼一翻打發了:“他的那些事情我又不懂,也懶得去打聽,你不如改日親自去問他好了。”
杜靖棠淡然一笑:“江團長嘛,杜某怕是話不投機。但杜某與唐副官有些交情,改日倒可以約他出來喝茶,不知江少爺是否賞光一同前往。”
江韶矽警覺的轉過頭來:“你和唐小五有交情?什麼時候的事。”
杜靖棠捧起茶來輕微吹了吹,愈發笑得意味深長:“這事,說來話長。”
江韶矽疊起腿來,背靠沙發,心道,好你個杜靖棠,糊弄起我來了。他似笑非笑的望著杜靖棠:“杜先生,你就不要故弄玄虛了,你我之間還有何遮遮掩掩的。”
這話說得曖昧,連阮富山都覺出味來了,阮家其他三個孩子的腦袋自然好使,加之阮家人人都知道長子阮陌臣曾經冒犯過江韶矽,這一席話落了,眾人頓時另有一番念想,忍不住打量起杜江二人。
阮家三少說話向來無遮無攔,可此刻卻礙著貴客在場,難得懂得分寸,生生把那疑惑吞進肚子裏去。可沒了三少爺,還有個同樣心直口快過嘴不過心的四小姐。
隻見阮陌婷一派天真的驚訝道:“韶矽,你該不是和杜老板也…也…”
阮富山拍案而起:“放肆!”
被阮陌婷這一攪和,氣氛頗有些不愉快。杜靖棠在阮家這幾個孩子麵前好歹算是個長輩,被後輩紮了一刀,臉上掛不住。
阮富山急忙賠不是,他腦海裏還浮現著當初自己把江韶矽送給杜靖棠的情形,若是去晚了一步,就真要即成事實了。可經過長子的教訓,這裏麵的事兒,到底有沒有,他也說不準了。
罪魁禍首江韶矽倒沒覺得如何,他抬起腕子看了看表,覺得時間尚早,這會兒迴家,定是要看到江韶年和唐小五在一起,他一瞧見那畫麵就心裏添堵,倒不如熬到深更半夜,迴去也圖個清淨。
杜靖棠咳了一聲,主動轉移了話題:“二公子已到適婚年齡,可有中意女子?杜某有一友人,家有一千金,生得標致漂亮,又德才兼備,可謂才貌雙全。若二公子不嫌棄,杜某倒可以牽線搭橋,成了這段好姻緣。”
提到此事,阮富山首先跳了出來,他大感興趣,阮家開枝散葉總歸心頭之急,他也想用喜氣衝衝黴氣:“這是天大的好事哇,敢問杜爺,是哪家小姐?”
杜靖棠答道:“城東鄭清的千金,鄭靜之。”
鄭清是盧京城裏最大的鹽商,阮富山自然求之不得,正要做主把這好事應下,哪知當事人阮陌楊不樂意了:“杜先生,我尚且一事無成,怕是配不起鄭家小姐,暫不談婚事。多謝杜先生美意。”
杜靖棠勾起一抹笑:“賢侄此言差矣,有道是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男人有了妻室,就有了後盾和支柱,為其放手一搏,大展拳腳,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這一席話沒有說動阮陌楊,倒把阮富山說得熱血沸騰,連連點頭讚同。
江韶矽在一旁聽了嗤笑:“既然如此,怎麼不見杜先生娶妻生子,自己的終身大事尚且沒有歸屬,倒為他人做起了紅娘。”
杜靖棠意味深長的望了江韶矽一眼,那眼神赤.裸裸的表明,我喜歡男人,特別是江韶矽你這樣的男人。
江韶矽被看得一陣惡寒,他本想揶揄杜靖棠一番,卻沒想到自己挖了個坑自己跳。
杜靖棠的美意在阮陌楊麵前自然潰不成軍,既然對方流水無情,他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了,反倒是阮富山念念不忘,在內心盤算了一番。
待到夜深了,杜靖棠不走也得走,他不比江韶矽,強留在別人家裏叨擾這樣的事打死他也做不出來。江韶矽有意拖延時間,他倒要看看,我一個十幾歲的人還可以耍耍小孩子脾氣死皮賴臉不走,你杜爺好歹四十幾歲的人了,耍得起來麼。
杜靖棠告辭之時,忽然對尾隨身後的江韶矽低聲說道:“唐副官和杜某之間的淵源,與江少爺你倒有些關係,江少爺若是想一探究竟,隨時可以來尋杜某。韶矽,我等著你。”
江韶矽一派冷然,嗤之以鼻:“我才不稀罕知道。”
杜靖棠走後不久,江韶矽告別了阮家,跳上了汽車。不到片刻,阮富山指使兒子女兒上樓休息。
他抬起頭來,月朗星稀,院子裏靜得嚇人,杜靖棠從陰影裏緩緩走了出來。阮富山沉聲問道:“他會去找你麼。”
杜靖棠負手而立,同阮富山一起看天:“你這個養子,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
阮富山冷然一笑:“是麼,我暫且信你一次。”
迴家的路上,小許顯得忐忑不安,江韶矽發覺了他的異常,逼問道:“你有什麼事瞞著我麼。”
小許閃爍其詞:“沒…其實也沒什麼事…夜深了,咱們早點兒迴去吧。”
江韶矽瞇起眼來,在後座上盯著小許的後腦勺幹脆利索的給了這老實人一句定論:“你還真是立場不明。”
小許結巴了,在車鏡裏鬥膽瞥了江韶矽一眼,瞧見對方也在看他,嚇得趕緊目不斜視:“小少爺,我…我…”
江韶矽的視線轉移了,望著窗外一晃而過的燈光,他忽然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越愛越不是,越親近就越覺得自己還是一個人。”
小許聽不懂,不敢擅自接話。倒是江韶矽從沉思中迴過神來,朗聲命令:“以後再不許把我的行蹤匯報給他,否則我扒你一層皮的話說到做到。”
江韶矽果然沒有猜錯,小許把他去阮家的事情打電話告訴了江韶年,他一進門,就見江韶年神情嚴肅的坐在沙發上抽煙。
瞧見弟弟歸來,江韶年熄了煙頭,沉聲問道:“去哪兒了。”
江韶矽聽到哥哥這樣的口氣就心裏冒火,反擊道:“你既然安排了眼線,還問我做什麼。”
江韶年噌的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滿嘴火氣的質問:“有什麼事值得你大半夜跑到阮家去!”
江韶矽嗤笑:“你果然讓小許盯我,看來我沒有猜錯。”
江韶年心裏涼了個透,他的弟弟居然給他挖了個坑,從什麼時候開始,江韶矽居然學會了這樣套他的話。他們之間何曾過得這樣疲累。
江韶矽從江韶年身邊繞過,打算迴房休息。哪知江韶年一把拽住了他的腕子:“我不過是擔心你。”
江韶矽眼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可他不願迴頭:“你不如擔心一下自己,唐小五這個人不能留。”
江韶年蹙起眉頭:“你吃味總要有個限度。我和唐小五之間已經不可能迴到過去,我知道,我過去確實混了點兒,可我根本就沒有投入真感情。如果真要算下來,是我先招惹他的,他性子單純,不像你想的那樣。況且,況且我當初是看他長得像你,才幹出了混事。”
江韶矽心有所動,轉過頭來,在燈火通明的客廳裏望著江韶年,眼眸清亮:“既然沒有投入感情,那麼放他走吧,你這樣隻會傷害他。”
江韶年想要說,不是他不讓唐小五走,而是唐小五自己不走,而且唐小五無處可去,離了他,別人捏死唐小五如同捏碎一塊豆腐一樣容易。
看著江韶年猶豫的模樣,江韶矽忽然氣不起來了,他心裏湧動的,隻有失望。他低下頭去,內心輕歎一聲,再抬頭,儼然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唐小五和杜靖棠有些交情,江團長,你最好小心一點,切莫養虎為患。”
江韶年依舊沒有放開江韶矽的手腕,反倒用了些力:“什麼意思。”
江韶矽緩緩道來:“你打餘北定的時候,迴城那天半路遇襲,其中有一部分是龍門的人。”
江韶年目光一凜:“杜靖棠?你怎麼知道此事。”
江韶矽苦笑,心道,我自然知道,這消息是我陪阮陌臣睡出來的。
江韶年簡直要把江韶矽的腕子捏碎:“到底怎麼迴事。”
江韶矽想要縮迴手腕,他奮力一甩:“疼!”
爾後他背過身去:“杜靖棠曾有害你之心,唐小五與害你之人有交集,你到底要小心些。”
江韶矽沒有供出阮陌臣,依江韶年的個性,他實在很怕阮家再次遭殃,畢竟該死的已經死了,剩下的,何其無辜。
江韶年攥緊了拳頭,他差點死在郊外,原來是拜杜靖棠所賜。他的大腦快速運作,分清楚了利害關係,杜靖棠雖說暫時屈居胡萬七之下,可想要一槍斃了對方雪恨也不太容易,更何況杜靖棠和阮富山一樣,與胡萬七有合作,胡萬七這樣唯利是圖的人,若是斷其財路,怕是自己吃不了兜著走。此人,隻能智取。
至於唐小五,被自己殺過一次之後死而複生,那些時日確實在杜宅養著,那一顆子彈既然打不死唐小五,就算扯平了。江韶年知道韓蘇一事需要隱瞞,不然江韶矽不知要鬧成什麼樣。他忍下對杜靖棠的怒火,避重就輕的對江韶矽說道:“唐小五和杜靖棠確實有過一段時間的來往,這件事情我知道。你若不願看到他,我明日去尋一處宅子,讓他搬出去。”
江韶矽有些不甘心:“搬出去之後他依然是你的副官麼。”
“那你究竟讓他怎麼樣,他在遇見我之前就是個當兵的,你我一定要斷了他的後路麼!”
江韶年這話說得有怒氣,但是坦誠,是一句明明白白的大實話,唐小五離開家鄉就是為了參軍投戎,現如今,難不成因為弟弟的任性,連兵都不讓人當了麼。
江韶矽隻覺得刺耳,他一巴掌扇在江韶年的臉上,目光淩厲:“你舍不得斷他的路,就這麼舍得斷你和我之間的路。江韶年,你看不得我和別人糾糾纏纏,難道我就忍受得了你和唐小五在同一個房簷下藕斷絲連麼!”
作者有話要說:哦hohohoho~~~矛盾循序漸進的展開了,親們要有耐心,不要急~該來的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