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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亦白果真去了日軍司令部,和直木青行單獨會了麵,二人在房中密談了很久。當天下午,汪亦白在牢房裏見到了杜靖棠,人倒沒有被怎麼樣,隻是情緒很差。


    直木青行和汪亦白可謂剃頭挑子一頭熱,殊不知杜靖棠根本沒把所謂救命之恩和寬恕之情當迴事,當下隻客客氣氣了幾句,脫逃為大計,出了日軍司令部大門,杜靖棠眼都不眨一陣風似的迴了杜宅。


    迴歸龍門,杜靖棠第一件事便是揪出內鬼,順藤摸瓜居然查出了跟隨他多年的一個親信李林,震怒之下當即下令派人去抓,卻沒有料到人還未到,李林竟被毒死在宅邸,其家眷親屬均不知所蹤。


    這下子杜靖棠心裏起了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暫且不敢輕舉妄動,暗地裏觀察幫內各色人物,瞧著誰都起疑心。旁人勸他不如就此打住,免得幫內生出事端,既然日軍和胡萬七拋出橄欖枝,不如給自己個臺階下,在日軍的庇護下分一杯羹,兩全其美。


    說這話的人被他砍斷手腳扔到了礦場自生自滅,他拍著桌子教訓身旁的下屬:“和談就是低頭!胡萬七和日本鬼子殺了我龍門的人占著我龍門的地,這筆賬還未清算,他們做的哪門子讓我受控的春秋大夢!龍門上下態度明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杜靖棠縱橫盧京城二十多年,還從未服過誰的軟!這個臺階,我不要!”


    杜靖棠是個說一不二的硬性子,狠下心來之後果真和日軍以及胡萬七的關係撇得幹幹淨淨,凡是龍門的場子,小鬼子和胡家軍被拒之門外,這股子老死不相往來的火藥味很快燒了起來。


    就在盧京城的動蕩不安中,江韶矽的婚禮如期舉動,絲毫沒有受到幹擾。阮富山預備大操大辦,如同大兒子結婚之時,各界名流匯聚一堂,給阮家長了臉麵。


    江韶矽在結婚的前一天晚上靜坐窗前很久,開了一盞昏黃小燈,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吹動了窗簾,夜色漆黑如墨,他隻覺得涼風使頭腦清醒而生疼。


    房門被推開,他沒有迴頭,淡淡說道:“二哥,夜深了,明天會很忙碌,你早些去睡吧。”


    頸子一暖,他被人摟在了懷裏,阮陌楊靜默不語立其身後,江韶矽倒也不掙脫,仰頭靠了過去。


    左手被阮陌楊捉了去,隻覺得無名指上一涼,江韶矽抬頭一瞧,映著昏黃的燈光依舊可以看到微微泛著光澤的銀色戒指。


    他一驚,縮迴手來,茫然的望了對方一眼,正欲褪下,聽得阮陌楊近乎哀求的語氣迴蕩在耳邊:“別摘下來,就這麼戴著,哪怕隻有一晚。”


    這枚戒指大小合適,十分素淨,簡簡單單一個銀環,甚至毫不起眼。江韶矽看了半晌,默然不語。


    “你做的任何決定我都尊重,你要結婚,我就看著你結婚,你要離開,我就跟你走,你愛別人有多深,我就有多愛你,甚至比你愛他更甚。我這一輩子,眼裏看的,腦子裏想的,就連身體能夠接受的,就隻有江韶矽一個,此生不變。你不姓阮,你不是我的兄弟,你是我唯一愛過的人,以後我還要愛下去,得不到你我就守著你。我就是這樣想的,很早前就開始這樣做。這戒指我隻求你戴一晚,就在今夜,求你想著我,好讓我在漫長的想念中多一份虛妄的甜蜜。”


    夜風吹拂,房中的溫度降了下來,江韶矽太過沉默,阮陌楊隻聽得見窗外細微的聲響,他低垂眉眼,內心一片苦澀,默然轉身。


    剛要邁步,身後傳來關窗的聲音,江韶矽拉上了窗簾,才低聲說道:“今晚有些冷,我不想一個人睡。”


    翌日,江韶矽身著大紅喜服,胸前戴著碩大的花朵,在敲鑼打鼓和人群的歡鬧中迎娶了紅袍鳳冠的阮陌婷,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入了洞房,江韶矽和阮陌婷按照婚俗坐床,一番繁文縟節之後,阮陌婷終於忍不住了,張嘴問道:“我的婚紗禮服呢,爸爸答應過的。”


    丫鬟及婦人們一驚,不知所措的對視。江韶矽厭煩的鬆了鬆衣領,而後雙手撐在床上:“累死了,結個婚這麼麻煩。”


    阮陌婷很是不依不饒:“你們都啞巴啦,我問你們我的婚紗禮服呢!”


    丫鬟剛想接話,被江韶矽搶了去:“嚷什麼,沒人會賴掉你的東西,晚上的宴會自然會讓你穿。”


    阮陌婷撇了撇嘴巴:“穿個衣服也一波三折,真是討厭。”


    而後江韶矽出去敬酒,一桌挨一桌的敬,喝得麵紅耳赤頭腦發暈,他兩隻眼睛掃來掃去,都沒有看到想看的人,他恍惚中想著,很好,很好,你我兄弟一場,別的沒有學會,薄情寡義比誰都通透,我結婚氣死你,你連一眼都不肯賞給我。


    喜宴上,阮富山把有頭有臉的賓客哄了一遍,他心裏默默清算著,胡萬七沒有動靜,直木青行更不可能來,就連杜靖棠,也是連個影子都沒有。不過他倒不擔心,晚上還有一場宴會,他不信三請四請之下胡萬七連個屁都不放。


    老對頭沈琴維帶著兒子女兒前來賀喜,阮富山假惺惺的寒暄著,明裏暗裏想要套出韓蘇的下落,沈琴維自然知道阮富山的心思,微微一笑,不遮不避:“他說有軍務在身,別的我就毫不知情了,阮兄,我和你一樣,盼著他來。”


    阮富山愈聽愈覺著這話走了味,當即在心裏唾罵,我呸!你和他是姘頭,你自然盼著他來,我和你們可不是一路人!


    而此刻的韓蘇,正在司令部的一處小廳裏和江韶年喝茶。


    “阮五少今日大喜,江團長居然如此冷靜,天下奇景。”


    “……”


    “不去看看麼。”


    “…看了難受,先辦正事吧。”


    聽到江韶年忽然冒出這樣一句坦白的話,韓蘇微微一笑,玉白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點著:“過了今晚,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待到江韶年離開,韓蘇喚來一名親信,低聲吩咐:“讓人埋伏好,一並做了吧。”


    日軍司令部藏於郊外的軍火庫在傍晚時分被炸得片甲不留,看守軍火庫的日本兵死傷慘重,幾乎人人難逃劫難。就在郊外硝煙彌漫的同時,城內的阮家大宅依舊歌舞升平,燈紅酒綠才剛剛開始。


    杜靖棠穿戴一新,手握皺巴巴的婚貼前去赴宴,他白天不願出現,是不想見到江韶矽喜結連理時的模樣,可人總歸是自己念想了許多年了,彼此之間也曾存在過交情,晚宴之時再不出現也說不過去,雖然他知道江韶矽並不盼著他去。


    出了大門,他抬頭瞧見黑雲壓境的天空,今日本是個好天氣,卻沒有想到及至傍晚說變就變,沉悶的空氣令人透不過氣來,想必是要下雨了。


    羅迴為他開了車門,繼而跳上了駕駛座,他不在意的問道:“老王呢。”


    羅迴迴過頭來:“老王家裏有些事,我讓他先迴去了,時間緊,找不來別的司機,我送杜爺去吧。”


    杜靖棠擺了擺手:“恩,開車吧。”


    這時,小溪從院子裏跑了出來,手裏拿著一件大衣,急匆匆的追在後麵,杜靖棠示意停車,小溪隔著車窗喘氣,順便把大衣也塞了進來:“杜爺,起風了,夜裏涼,您帶著這個,千萬別受了冷。”


    杜靖棠淡淡一笑,伸手捏了捏小溪紅彤彤的臉頰:“在家等著我,別亂跑。”


    宴會開始了,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女人和男人在舞池中央摟著跳舞,晶亮的珠寶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西洋樂隊賣力的演奏,阮富山沉浸在這樣的景象裏,帶著江韶矽四處應酬。


    韓蘇姍姍來遲,和阮富山寒暄了一陣,別有深意的望了江韶矽一眼,繼而去和沈琴維匯合了。


    江韶矽端著酒杯張望,客廳入口處空空蕩蕩,他開始把希望寄托在胡萬七身上,若是胡萬七來了,那個人興許就跟來了。


    羅迴繞了遠路,說是近處的街道白天出了事不方便通過,杜靖棠略略問了幾句,倒也不在意。行至半路時,隻聽轟隆一聲,緊接著,車身被豆大的雨點打得劈裏啪啦作響,雨水洗刷著車窗幾乎看不清前路。


    杜靖棠暗罵一聲:“鬼天氣!”


    車開到一半,車子忽然停了下來,杜靖棠皺了皺眉頭:“出了什麼問題麼。”


    羅迴一聲不響的下了車,杜靖棠的眼神就順著他的身影移動,直到對方奮力踩水的腳步聲漸遠,杜靖棠晃過神來,驚然大悟。


    推開車門,他不顧一切跳下車去,在車燈的映照下他瞧見羅迴的背影隱沒在雨水和夜色中,他怒了:“我養了你十年,羅迴,十年!”


    他在燈光之下分辨出了街道,這裏離阮公館不遠,他抹了一把臉,身體瑟瑟發抖,返迴車中拿出來時小溪遞給他的大衣裹在身上,他必須走,要麼快速到達目的地,要麼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是,當他邁出腳步時,知道一切已經來不及了,身後傳來了剎車聲和陣陣狗吠,片刻之後無數的腳步聲向他逼近,他轉過濕漉漉的身子,在磅礴大雨中看到了日軍尖銳而明晃晃的刺刀,以及他再熟悉不過的麵孔,五花大綁一字排開他的幾名下屬,一個下屬見著了他,神情扭曲的對著日軍大喊:“看!他就在那兒!我沒有騙你們!太君!放了我吧!”


    話音落了,血花飛濺,他看到這個背叛他的人被日軍一槍打穿了腦殼。被綁著的眾人驚了,紛紛喊道:“杜爺!這跟我們沒有關係!我們是被逼無奈,這都是羅迴幹的!”


    槍聲接二連三響起,這些人一一倒下,杜靖棠忽然覺著好笑,他們的報應居然來得這樣快。他迴頭看了看前方的路,羅迴就是從那個方向逃跑的,繞遠意味著拖延時間,這個人早就知道日軍會被帶到這裏,一切早就串通好了,隻是日本不講義氣,趕盡殺絕。


    原來他信了十年的人,最後出賣了他。


    江韶矽望了望窗外,大雨磅礴,老天似乎要把雨點當做泄憤一般傾盆而落,狠命的砸著地麵,他的耳朵裏充斥著人群的喧鬧和故作歡快的音樂,他愈聽愈覺得意亂心煩。


    阮陌楊站在不遠處,冷冷清清看著江韶矽的側臉,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他守著的人,在今夜和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心裏還在等著另一個男人。


    一刀,肚腹灼熱,他捂著鮮血直流的傷口,倒退了幾步。又一刀,穿透了心肺,刺刀劃著肉身拔出,雨水流入了身體,他覺著自己的心髒在激烈的跳動著,似乎在做最後的掙紮。又一刀,又一刀,又一刀…他拖著千瘡百孔的身體,費力的轉過身去,在滿是積水的地麵上艱難爬行,怒張著五指,從喉腔裏發出沙啞的聲音,不成字不成句,鮮紅的婚貼順著雨水飄蕩至遠。


    韶矽,小東西,我最終還是沒有見到你。


    四十四歲的杜靖棠,縱橫盧京城二十餘年的杜靖棠,曾經唿風喚雨不可一世,就在這樣一個傾盆大雨電閃雷鳴的夜晚,死於日軍的刺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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