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身上還有文曲淨土的氣息,莫非就是在範仲淹之後,接掌淨土的那個包拯?”
“倒也聽過一耳朵,卻沒有親眼見過,更不料居然是這樣一個人!”
冥河姥姥心頭很是震動,身子在軟轎裏麵都坐直了些。
這包拯的麵貌,跟當年鬼王鍾馗有九成相似,隻是不像鍾馗顯化鬼相的時候那麼獰惡兇狠,另外包拯太黑,鍾馗反倒挺白的。
自古以來,人有相似,並不是太出奇的事情。
可是冥河姥姥,乃天下巨妖魁首之一,出身奇異,當年麵見鍾馗的時候,就有心悸之感,才遠走西土隱藏,剛才那一瞬間,她心頭上的感應(yīng)跟當初見鍾馗,實在是一模一樣。
這個包拯,就算不是鍾馗利用什麼秘法轉(zhuǎn)世而來,也必然大有牽聯(lián)。
“世上鬼物,如果不是提前用法術(shù)截留的話,一旦進入冥界,也就分解消失了,鍾馗卻是唯一的一個異數(shù)。”
“傳說他的魂魄並沒有被法術(shù)祭煉過,但死了之後,卻可以在冥界保持完整,還屢屢迴到人間,一身修為,就是在陰陽兩界的穿行遊曆之中磨練出來的。”
“世人隻能歸咎於機緣巧合,造化神奇,讚歎鍾馗的稟賦驚人,畢竟那時候,鍾馗的實力已經(jīng)登峰造極,也沒有人能揪著他細問原委,等他死後,更是無處可問了。”
“但現(xiàn)在……”
冥河姥姥眼光灼灼,一手輕輕撫在肚子上,貪念大動。
她雖然是妖,但因為許多年前就已經(jīng)度過水火二災(zāi),活到現(xiàn)在,預(yù)感中的第三災(zāi),已經(jīng)越來越近。
當年她練就那麼多的寶貝,也有幾分心思,是為了研究度災(zāi)之法,可惜重寶盡毀。
假如能夠擄走包拯,細細研究,或許能夠從這個修為還不高的人身上,探究出昔日鬼王的一些奧妙,不說成功度過第三災(zāi),就算能把第三災(zāi)推遲,也是極好的。
活得越久,身份越高,越是享受,在靠近死亡的時候,就越是不舍啊。
“唿……”
冥河姥姥還是暫時按耐住了,準備繼續(xù)探查,再做定奪。
魔鏡遊神劍光觀照之下,對於前幾日大戰(zhàn)的氣息,捕捉得更細致。
“東海的聚魔煉寶之術(shù),能練到這種造詣的,應(yīng)該是碧霞宮的頂門大弟子夏遂良,距離第二災(zāi),也就是臨門一腳的事情,居然被拿下了。”
冥河姥姥觀察著山崖內(nèi)部,那個洞窟裏麵的氣息,眉頭微皺,露出有點棘手的神色。
“仔細瞧這廝氣意,該當就是那個擊敗昆侖僧的罪魁禍首,但這人竟然會跟昆侖僧有過苦戰(zhàn),開什麼玩笑?!”
“他距離度過火災(zāi)的境界,恐怕隻差了頭發(fā)絲那麼一點了!”
若是一般的情況,境界上隻要差了一絲,那也是很明顯的實力差距。
但是,蘇寒山現(xiàn)在的狀況,在冥河姥姥看來,十足的微妙。
隻怕要是有誰給了他足夠的危險壓力,他當場就能衝破那一點頭發(fā)絲,實實在在的,踏入水火二災(zāi)後這個玄妙境界中來。
到時候,冥河姥姥就算仍有把握戰(zhàn)勝他,也沒有多少把握留住他。
至於要在他麵前生擒包拯,那難度就更大了。
“退!”
冥河姥姥忽然下令,“退出二十裏。”
陰光法師不明所以,但也趕緊跟上,隨著數(shù)百個飄飄蕩蕩的儀仗隊,在冥界中退出了二十裏開外。
隨後,冥河姥姥雙手合十,默默念咒,聲音如同細細的洞簫聲,更猶如吹響蘆葦上截取下來的管子。
含混不清的咒語,漸漸使人仿佛身處在無邊蘆葦蕩中,並且滋生出了一種濃鬱的植物味道。
陰光法師想了想,發(fā)現(xiàn)好像是香蒿的氣味。
但是除了聲音和氣味的改變,他完全感覺不出來,冥河姥姥的咒語產(chǎn)生了什麼別的影響。
似乎隻要到十幾丈開外,這個咒語的效果,就已經(jīng)徹底消失,連周圍冥界的環(huán)境也沒有半分變動,更別說影響到陽間山脈。
可陰光法師並不知道,這個時候,陽間山穀中的那些人,都聽到了水流鼓動的聲音。
他們抬頭看去,隻見昏黃色的河水,從半山腰的雲(yún)霧之間橫流而出。
明明看著非常渾濁,偏偏又給人虛幻清靈、安定祥和的感覺。
起於雲(yún)霧之間,流出百餘丈之後,又消失在雲(yún)霧之間,看似有頭有尾。
但隻要人的目光,往某一端看過去,就會察覺到水麵在自己的視野中不斷的延伸。
無休無止,昏黃翻浪,長度根本無法計量。
智化硬盯著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到盡頭。
花神公主驚道:“黃泉?!”
黃泉,曾經(jīng)用來指代冥界,在民間流傳的時候,沒那麼講究,把黃泉、奈河、忘川等等,往往混為一談。
人隻要活著,就會有需要想象死亡的那一天,而天下各地的文明演變,往往都跟水密切相關(guān)。
認為人進入冥界的時候,會先遇到河流,或者認為人死後,魂魄會在河流中掙紮,可謂是世界各國共有的現(xiàn)象。
等後來輪迴轉(zhuǎn)世之類的說法演變出來之後,往往黃泉冥河,又附帶起了一種洗滌前塵,消去記憶,讓魂魄以全新姿態(tài)轉(zhuǎn)生的職責。
千年萬年,人們關(guān)於死亡的幻想中,都帶有了這樣的念頭,應(yīng)該足以在冥界,真的塑造出這樣一條黃泉大河。
但是,冥界那些能夠流動變化的景觀,本來是因為念頭的活躍而成型,念頭的活躍,又是因為記憶片段的存在。
黃泉忘川,本身卻是要洗去記憶。
這二者之間,產(chǎn)生了根本上的矛盾,導(dǎo)致黃泉忘川一直無法真正呈現(xiàn)出來。
反而隻有在一些陰陽氣息混淆的地方,黃泉河有可能會以比較穩(wěn)定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一段時間。
伴隨黃泉河而來的,就是無數(shù)該存在又不該存在的雜念,其中矛盾之處,足以讓人心思放空,仿佛失憶一般。
如果有普通人在這個山穀附近,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忘卻自己的人生了。
“飛天銀甲兵在這個地方深埋養(yǎng)練了太久,確實讓冥界氣息長久滲透,糾纏到了山川穀地之中,但沒有想到,還真的會這麼巧,引起黃泉現(xiàn)世。”
公孫策說話之間,搖了搖扇子,五條鬼怪念頭,從扇子上飛出,頃刻之間,就將周邊十幾座山頭穀地遊覽了一遍,又迴歸到扇子上麵,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他仍覺得不放心,又看向龍雲(yún)鳳。
“看我?guī)质颤N?”
龍雲(yún)鳳反問一聲,發(fā)現(xiàn)身邊展昭、歐陽春,都在靜心感應(yīng)什麼,迴過神來,也感應(yīng)一番,搖頭道,“我沒感覺有任何外人運功施法的痕跡。”
“這裏被冥界氣息熏染很久,隻是一個基礎(chǔ),可能還因為不久前有數(shù)名高手在這裏身亡,散亂念頭牽連冥界。”
“蘇寒山閉關(guān)的時候,又是來者不拒,什麼東西都吸收,也牽動了一些冥界氣息,種種巧合湊在一起,才會導(dǎo)致黃泉現(xiàn)世吧。”
包拯盯著那段黃泉河瞧了瞧,卻道:“那黃泉離蘇壯士閉關(guān)之處太近,恐怕會有些影響。”
洞府之內(nèi),蘇寒山已經(jīng)感受到氛圍的變化。
他好像一下子落到了一片布滿雜念的……太空之中。
也隻有太空,比較符合他現(xiàn)在的感受,因為如果是水底之類的環(huán)境,絕不會這麼的空虛。
明明有無窮無盡的雜念接觸過來,但是每當他想要將之防禦、消滅、捕捉或煉化,那些雜念也會自滅消失。
好像所有雜念,本來就欠缺一種能夠合理自洽的存在根基。
如果他完全不管這些雜念,那又不行,那些東西混在他即將衝關(guān)的緊要時刻,會幹擾他對於魔性的判斷。
蘇寒山的眉頭死死的鎖了起來。
龍雲(yún)鳳在外麵看了一會兒,忽然朗聲說道:“喂!要不我們所有人直接出手跟你打一場?”
洞府裏麵沉默了一會兒,傳出一個聲音。
“還是不必了。”
話不好說的太直,但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吞噬了長樂慶雲(yún)、羽衣辟魔斬和襄陽紫金錘,實力比之前大戰(zhàn)的時候,又有了一點進益。
就算是山穀裏所有人一起上,也未必能給他什麼壓力。
“寧在一思停,莫在一思進。”
包拯再度開口,“蘇壯士千萬不可冒進,不如中斷閉關(guān),換個地方,這黃泉總不能跟著你移動?”
蘇寒山迴道:“多謝!再等等吧。既然這黃泉隻是一種偶然的現(xiàn)象,應(yīng)該也不會維持太久,我大不了硬扛個幾天。”
在空中魔鏡遊神劍光的觀測下,蘇寒山這些時間,不斷吞吐萬物魔性,又連結(jié)地氣,已經(jīng)用此深穀為中樞,把整個大巴山餘脈,營造成為他的一種主場。
貿(mào)然更換閉關(guān)的地方,以後到底什麼時候能續(xù)上這時候的靈感勢頭,就不好說了。
冥河姥姥早料定了他不會走,但心中也有一點點遺憾。
即使被黃泉忘川幹擾,他的氣息也隻是不再那麼鋒銳,卻沒有一絲半點低落的跡象。
這時候,冥河姥姥若是出手,仍有可能刺激他跨出那一步。
“好小子,不過這黃泉確實會存在好些日子,你且等著吧!”
冥河姥姥胸中已有成算,暗念一聲,十根指甲從陽間迴歸,插在冥界土地之中,正好是冥界對應(yīng)著大巴山餘脈的那片區(qū)域,留作監(jiān)視。
她的儀仗侍者們,裹帶陰光法師,如何一朵碩大陰雲(yún),無聲無息,在冥界中飄行,向南而去。
等去了極遠,陰光法師這才按耐不住,出聲詢問。
“姥姥為何不曾出手,那穀中莫非有什麼值得忌憚之處?”
“哼!小輩確實有些手段,我若出手大殺一番,隻怕還真有一兩個漏網(wǎng)之魚,殺得不夠幹淨,怎麼好去昆侖赴宴?”
冥河姥姥隨意說道,“可恨我重寶當年被毀,思來想去,且先到南海,向烏靈聖母借她那件寶貝,迴來封鎖虛空,將他們一舉滅殺,生死都在指掌之中。”
“這樣妥貼,才配得上這麼多年來,我又一次的在中土出手!”
陰光法師也知道她當年事跡,暗道一聲,原來是有個心結(jié),這才過於謹慎求全了些。
也罷,既然已留下手段拖延監(jiān)視,借寶迴來再動手,倒也不遲。
洞府之中,蘇寒山的眼皮子動了動,右手上的五雷定心圈逆旋了幾圈。
“身處冥界,又隔了二三十裏,就以為我察覺不到了嗎?”
他心神運轉(zhuǎn)著五雷定心圈,暗暗思考,“此人實力必然是神府境界,不著痕跡間,就能夠勾動黃泉現(xiàn)世,如此強悍,卻不直接動手……”
“也好,我也不知這種老怪物會不會另有底牌,正好跟去看看動向,知己知彼。”
蘇寒山的肉身悄然變化,借助萬化真身,將玄陰魔王法,結(jié)成劍瘟法咒,種在自己體內(nèi)。
使肉身把法咒當成金丹,模擬出金丹一直在體內(nèi)恆定吞吐的狀態(tài)。
而他真正的金丹,則化作一點璀璨金芒,又裹上層層惰性元氣,歸於無色,從天靈蓋飛出,穿石透壁,悄然不見。
開創(chuàng)玄陰魔王粉碎法之後,他現(xiàn)在金丹表麵的元氣配比,更顯精微。
玄陰搜魔之道,隱隱已經(jīng)有了一種,可以將功力分散,種在天地元氣之間,與金丹主體構(gòu)成風(fēng)水格局,普查廣域痕跡的手段。
冥河姥姥的隊伍在冥界飛行,蘇寒山的金丹在陽間行動,竟也沒有跟丟。
隻不過,冥河姥姥的隊伍進入了對應(yīng)南海的範圍後,沒過多久就察覺什麼異樣,忽然將所有人帶入陽間,在海麵之上現(xiàn)身。
陰光法師舉目四望,隻覺海上一望無邊,四下都看不到陸地島嶼,不知為何在這裏停留。
冥河姥姥卻起身出了軟轎,踏在水麵之上,觀望深海。
“三千尊南極密魔空神子,正是烏靈聖母壓箱底的法寶,也是我這次想去借的東西,怎麼會留了幾尊在這裏?”
冥河姥姥心中疑惑,雙眼視線穿透海水,在海底大肆觀探,察覺出這水下,原來是幾個海妖勢力盤踞的祖地。
她若有所思,迴了軟轎,繼續(xù)前進,也懶得再進入冥界,直接在海上飛馳而過。
片刻之後,蘇寒山的金丹到了這裏,若隱若現(xiàn),略作停留,又跟了上去。
等他遠遠看到冥河姥姥的隊伍,在曾母暗沙附近潛行入海,察覺到聖母宮中另一股毫不掩飾的煊赫氣息,就沒有再靠近。
“聽說烏靈聖母當年敗給普群生之後,普群生在黃河洗劍,用她九九八十一滴龍身精血,雙方指黃河為誓,締結(jié)了咒約。”
“烏靈聖母倘若再敢涉足陸地,陽間黃河地脈、陰間黃河氣數(shù),都會散發(fā)力量,借當年咒約為引,直接衝撞她的根基。”
“嗯,不是請這聖母親自上岸動手,那就是來向這聖母借寶了。”
蘇寒山思索了一會兒,金丹暫且退去,在沿途天地元氣中,種下了大量散發(fā)隱秘波動,交相感應(yīng)探測的法咒。
雖然這些法咒沒有任何攻擊力,大概也維持不了幾天,但最近一段時間,如果冥河姥姥有返迴的跡象,靠這些東西給自己示警,是綽綽有餘了。
完成了這些事後,蘇寒山的金丹則潛入海中,沿著之前冥河姥姥曾駐足的位置,一路向下。
還沒有真正抵達海底,他就察覺到,這深海裏的冥界氣息,比陸地上濃厚得多。
四海之中,常年不見天日,海底的那些環(huán)境,特別容易積累陰氣,感通冥界。
海中的生物得到冥界念頭滋養(yǎng),化而為妖的機會,當然也更大,所以大海裏的妖族,要比陸地上的數(shù)量多得多。
不過,海洋麵積本身也遠比陸地更大,資源富饒,海妖們各自占據(jù)一塊地盤,都嫌地廣“人”稀。
他們又不喜歡陸地上的環(huán)境,很少有跟陸地國度大肆打交道的,既不覺得陸地上的製度有什麼過人之處,也不樂意去學(xué),所有的組織都比較鬆散。
可是,當蘇寒山潛入到深海,卻察覺到這片水底世界裏,構(gòu)築出了好幾座龐大的陣勢。
每一座大陣基盤內(nèi),都有許多海妖,勤勤懇懇,維持陣法的運轉(zhuǎn),定期輪換,以飽滿的精力,警惕而仇恨地觀望著外麵。
蘇寒山感受著他們散發(fā)出來的情緒,品不出半點鬆散的意味,反而個個都像是繃緊的鋼絲。
其中一座大陣裏的海妖,正是南海鮫人,無論男女,尤其美貌,全部都是人身魚尾,披著輕甲,手持鋼叉長劍的模樣。
引得蘇寒山也多看了幾眼。
“奇怪,這裏有什麼值得她特意停留的地方,總不會是為了多看幾眼鮫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