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梟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依然在深海之中。


    這片深海和它記憶中的有許多不同，無盡之海深處每一片領域都被特定的種族占據，而不應該是大片的魚群，隻有荒廢滅絕的種族領地，才會被這些弱小的東西繁衍占據。


    它有些茫然地四下張望，一時間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麼。


    魚群有序的往來讓它的心情感覺舒適了些，雖然它還是沒搞清楚狀況，但就這樣看著它們遊來遊去，也能讓芃梟感覺到內心的安寧。


    突然間一個冒著金光的虛影出現在了芃梟的麵前，虛影看上去玄妙可親，仿佛蘊含著大道至理，又有著讓人不敢接近的肅穆，祂沒有開口說話，但芃梟卻明白了祂的存在。


    祂是海神。


    祂沉默著降下了諭示，大意是祂可以傳授芃梟一些知識，幫助芃梟夜叉族變得更加強大，實現它一直以來的願望，芃梟表麵上欣然應諾，實際上心裏卻是不屑一顧。


    這種傻話誰會真的信呢，雖然它沒有經曆過萬族爭道的時代，但它的父輩祖輩從小就反複跟它強調過，外力不足恃，外人不可信，特別是種族興亡這樣的重大事情，絕不能假借他人之手，也走不得半點捷徑。


    芃梟的心頭突然間升起一陣煩躁，和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悔意，就好像自己曾經在這種事情上犯了錯，導致了他根本無法承擔的後果。


    這玄妙的海神倒是真有些門道，手輕輕一揮，芃梟便感覺到自己變得強大多了，這種奇特的感覺讓芃梟欲罷不能，心裏也不免生出了幾分疑惑。


    無盡之海裏自古傳聞有一些神秘的存在，莫非眼前的這位就是？


    於是芃梟便開始跟著這位神秘的海神開始修行，它偶爾也會感到疑惑，這位海神大人似乎對夜叉族頗感興趣，時常會問一些和夜叉族有關的事情。


    不過它每次迴答之後都會得到一定的恩賜，在實打實的好處麵前，外力不足恃的祖訓和對海神的疑慮都可以暫時先放一放，先把好處拿到手再說。


    它的實力很快就突破到了超凡，破境的瞬間又讓它心生疑惑，它覺得自己好像曾經來到過這個境界，但破境的感覺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這麼暢快，特別是沒有感覺到生命層次的明顯提升，突破了就像是沒突破似的。


    芃梟會產生這樣的疑惑很正常，畢竟給它造夢的吳小冉自己就沒有超凡，雖然她見過許多豬跑，和吃過豬肉的理解終究還是有差距。


    交流的越多，芃梟能發現的錯漏和疑點便也越多，這個海神不僅對夜叉族了解甚少，甚至對無盡之海的常識都有許多謬誤，但每當它向著懷疑的方向思索，便會感覺到頭部一陣劇痛。


    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芃梟的反應極快，在它確信了海神有問題之後，第一時間便在心頭唿喚起了母樹，它眼中的世界在一瞬間出現了一條裂縫。


    在滿是裂縫的世界裏，它看到了一棵被斬斷的母樹。


    它想起來了，是人族！可恨的雜碎！


    芃梟的眼中閃過血光，什麼狗屁海神，還給予恩賜？它堂堂衍道之尊，竟被人族如此羞辱玩弄。


    於是它獰笑著，在那吳小冉幻化的海神驚恐的目光，將她一口吞了下去。


    烏托邦醫學部的手術區裏，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


    吳小冉的意識和那三個孩子一樣，被芃梟給吞了進去。


    芃梟的身體被牢牢控製著，在場的眾人轉瞬間就控製住了它剛剛才清醒過來的意識，但這依然改變不了吳小冉的意識已經被對方吞噬的事實。


    這不僅僅是吳小冉安危的問題，也意味著和瘋夜叉芃梟直接做意識接觸的危險性完全超出了烏托邦的預期。


    吳小冉幾乎已經是烏托邦最擅長精神領域的醫修，修為比她高的沒有她專業，比她專業的修為也沒她高。


    更何況她還擁有對口的金手指，連她都不行的話，其他人來接觸肯定更加危險。


    “看答案吧。”張三問眉頭緊鎖，三個孩子的意識畢竟已經和芃梟融合有一段時間了，情況相對穩定，而吳小冉這樣的突發情況，也說不好她會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直接身隕。


    “你先看答案，我來聯係從雲，不然小冉可能會有危險。”


    張三問陸川聞言便毫不猶豫地閉上了眼睛，心念轉動，開始跟銅幣哥溝通，要求查看孩子們的意識被成功分離時的畫麵。


    “來不及。她的靈在迅速消失！”冥白瞪大了眼睛看著漂浮在芃梟身體上空的靈體，突然大喊道。


    他渾身一激靈，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吳小冉的靈消散了，或許也會和其他的孩子一樣，魂靈都無法歸入冥界，徹底地死亡。


    冥白突然想起自己下午被送進醫學部的時候還和這個叫做吳小冉的姑娘匆匆碰了一麵，她當時正哼著歌要去手術區，碰到了剛剛被清理了胃部自己。


    她笑著說原來你就是那個剛來烏托邦就被撐到住院的客人吶，還問自己冥族既然也有婚配，那有沒有同性之間結合在一起的例子，把自己嚇得話都說不利索，她卻咯咯直笑。


    雖然你是個想法怪異的異端，但你也不要死啊！


    冥白咬了咬牙伸出了自己的手，觸碰到了那團混亂的意識，他的手裏泛起一陣溫暖的黃色光芒，籠罩在了那團意識裏多出來的那部分靈上。


    吳小冉的靈才剛剛被芃梟吞噬，和那團混合的意識還有明顯的分別，冥白手上的黃色光芒籠罩住了那團正在迅速消散的靈，而他自己臉上則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這不是他擅長的事情，或者是他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在冥界的時候如果他們接引到了一些虛弱殘缺的靈，便要用這種方法彌補和庇佑這些靈，免得它們在離開冥河之後自然逸散。


    冥白最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反正這些靈最終都是要逸散的，甚至有可能變成某個存在的食物，為什麼不讓他們早些逸散呢？就為了讓那位不可說的大人吃的好一些？


    “為什麼，它的意識分明已經陷入昏迷了，為什麼還在傷害小冉？”江靈珊手握著鎮魂杵，焦急地看向冥白問道，但冥白既不知道答案，也說不了話，隻能艱難地搖頭。


    一旁正在給景從雲打電話的張三問卻是聽到了一陣令人焦心忙音，景從雲不知道正在忙什麼事情，一時間竟沒有接他的電話，急的一向斯文的張三問都口出國粹。


    仍然能保持冷靜的徐科銘快速地把消息傳遞了出去，除了烏托邦內部的信息征詢，還清楚地安排了誰該去和哪些宗門聯係接觸，詢問是否有能幫上忙的辦法或是建議。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手術區裏亂成了一鍋粥，在亂局之中，陸川依然緊閉著雙眼，在翻看著答案。


    命運給陸川展示的未來，是在沒有命運幹涉的情況下，在世界自然發展的結果。


    在沒有命運的情況下，陸川也是命數的一部分，而有了命運，陸川便成了變數。


    他睜開眼看到的畫麵仍然是在剛才的手術區，陸川甚至還看到了冥白，想來時間不會太遠。


    難道真是景從雲用秩序直接搞定？陸川心裏這樣想著，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畫麵裏的氣氛不對，每個人的表情都非常地沉痛，這讓陸川馬上有了不詳的預感，聯想到了剛剛在手術區裏被瘋夜叉吞噬的吳小冉。


    他來不及多想，畫麵已經開始動了起來，讓陸川感到驚異的是，畫麵裏的主視角對準的居然是自己，所以說最終將孩子們的意識分離出來的關鍵人物，居然是自己嗎？


    畫麵中的未來陸川閉著眼，拿出了一張他自己非常熟悉的符籙身與道合，從畫麵裏陸川當然看不到自己進入了哪個大道，但他很快就看到自己的頭頂上飄出了一個靈體，然後冥白的手中閃爍出一道黃色的光芒，罩住了自己的靈體。


    陸川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靈體飄向了芃梟的意識，兩團靈體就這樣撞到了一起，撕打了起來。


    這是什麼大道？靈魂？意識？


    既然看的是成功的未來，接下來的畫麵也就順理成章，芃梟的意識本來就受到了限製，陸川的靈體又有冥白相助，單方麵毆打了一陣子之後，終於從芃梟的意識裏抽出了一個小小的意識團。


    “陸川，小冉犧牲了。”陸川從芃梟身上扯出意識團的一瞬間，畫麵裏便傳出了張三問的聲音。


    犧牲這個詞就像是打在了陸川的尾椎骨上，讓他渾身一激靈。


    他也經曆過弒神之戰這樣的戰爭，那一戰人族的死傷非常慘重，也是陸川兩輩子第一次這樣大規模的經曆死亡。


    但吳小冉怎麼能一樣呢？她是後勤人員，又是第二批的天選之人，她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不應該犧牲


    “冥白的功法可以連通冥族大道和靈魂之道，清河也掌握了靈魂相關的功法，找他們要功法悟道，靈魂之道的深處有分離靈體的辦法。”


    張三問的聲音仍在畫麵裏繼續，讓陸川心裏安定了很多，有辦法就行，未來的自己也是自己，既然自己在未來不久就能做到，那待會睜開眼睛之後肯定也可以。


    “最重要的是你沒有時間了，小冉意識徹底消失的時間是19點28分，留給你的時間隻有不到半個小時。”


    陸川心頭一凜，半個小時這個難度是不是有點太高了，他要學新的功法，要悟道，還要救人，就算是有時間零可以加速一些，但這畢竟是他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他的心裏完全沒有把握。


    他調整了一下畫麵的視角，這才看到了正在說話的張三問，他看起來精神狀態很差，明顯是連續熬了許多個日夜，他身邊的江靈珊更是如此，臉色蒼白得和冥白有的一比。


    “陸川，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改變這個事情非常困難，你不用有太大的壓力，盡力去做就好。”張三問的神色平靜，他抬著頭四處張望，似乎是在找畫麵之外的陸川。


    “隻能拜托給你了，如果你能看得到這一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