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旁的窗子通往樊樓兩棟樓之間的內院,展昭翻出去便飛快地跑沒了影。
張衷幾人正納悶,卻聽得遠處店小二高聲道:“幾位大爺是來吃飯還是找人啊?”
四周喧囂的人群聽見聲音都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望過去,隻見一虯髯大漢領著四五名幫手,一行持槍帶棒、都作打手裝扮。
見來者不善,大掌櫃也提了長袍走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拱手笑道:“不知幾位有何貴幹?”
虯髯大漢冷眼掃過廳上眾人,朗聲道:“府上丟了東西,一路追著竊賊就到了貴地,還請掌櫃的幫幫忙,一起把賊人捉拿歸案。”
一行人正欲在樊樓裏搜查一番,轉眼卻見樊樓的護衛也陸陸續續圍了上來,一時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位爺怕是來錯地方了,要人幫著抓賊,該去的是開封府、而不是我們這做生意的地方。”大掌櫃冷笑道,“要是沒有證據,鄙人就隻能送幾位爺出去了。”
虯髯大漢渾然不理這話,轉頭瞧見大開的西窗、冷笑著朝狄青那桌走去:“大冬天的,怎麼還開著窗戶呢?”
大掌櫃坦然笑道:“窗戶壞了,得虧幾位客人不嫌棄,還肯照顧本店。”
越是緊張的時候,張衷越忍不住要說笑:“不嫌棄不嫌棄,好酒好肉都上來了,吹吹風怕什麼。”
“喂!”虯髯大漢怒喝,“剛才看到人從這跑出去沒有?”
狄青低頭吃著菜,輕笑道:“沒看見。”
虯髯大漢往窗外張望著,威脅道:“小子,包庇罪犯也是違法的。”
方才接引的店小二怕得罪了客人,忙道:“這幾位都是軍爺,哪能包庇罪犯呢。”
“軍爺?”虯髯大漢笑道,“幾個臭軍漢罷了,還能有多幹淨?”
“啪!”
楊景和手中筷子一放,冷笑道:“你說誰?”
大掌櫃見勢不妙、抬手招唿幾名護衛上前圍住那大漢,口中卻是客客氣氣道:“這幫護衛動起手來沒輕沒重的,還是客人自己請吧。”
那虯髯大漢眼看著敵眾我寡、心知討不了好,領著手下悻悻去了。
李宜低聲寬慰道:“楊統製不必和他一般計較。”
張衷早已人精似的,瞧見楊景和臉色陰沉,拍桌道:“要不是咱們這些臭軍漢在外頭打仗,他們還能在汴梁城裏好吃好喝地過日子?要是沒有楊將軍,契丹人都要把汴梁踏平了!真是不知好歹!”
一句話說到了楊景和心坎裏,原本鬱結著的怒氣也漸漸消散開去。
李宜見她麵色緩和下來,滿懷震驚地迴味著張衷方才的一番話,心裏打定主意迴去就好好和張衷學一學說話的藝術。
狄青笑著轉開眼去,見展昭又從後門繞迴廳上來,一別經年,他還和初見時一樣幹淨俠直、半點沒沾染上歲月的滄桑。
“多謝幾位相救。”展昭挨著狄青坐下,笑道,“要不是今日撞見,還不知道狄兄迴京了。”
“年前才迴來,”狄青笑道,“怎麼了,大年初一就鬧出這麼大動靜?”
展昭目光瞟過楊景和,笑問:“不知?”
張衷道:“這是楊統製,是楊將軍府上的。”
隻稱一句楊將軍,說的自然是楊六郎楊延昭了,展昭聞言肅然起敬。
楊景和也難得神色友好、點頭道:“宣節校尉,楊景和。”
經這一提,展昭立刻就想起那段共剿山匪的話本子來,立刻道了一句久仰;迴過頭來才又說起方才的事:“年前查處了幾件惡錢案子,都是數額巨大,官家下令讓大理寺協助開封府徹查此事。昨日得了線報,說是有人趁著年忙私運銅礦進京。”
李宜驚道:“在汴梁鑄私錢,真是好大的膽子。”
“運銅礦進來,總比運一車惡錢進來容易穩妥些。”
楊景和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聞言急道:“抓到人沒有?”
“我找到了昨日運銅礦的車夫,跟著他的接頭人一路找到了倉庫,沒想到那倉庫周圍全是埋伏的護院。”展昭道,“等這一陣過去了,入了夜我再去打探打探。”
“開封府也不給你配兩個幫手,未免太磕磣了些?”張衷聞言來了勁,樂道,“要不展大人請了這頓飯,咱們哥三幫你去?”
狄青滿了一杯酒遞給展昭,對著張李二人道:“明日我要去南禦苑當差,你們倆去幫幫熊飛。”
展昭手一抖,果真聽得張衷忍不住地笑起來。
“熊飛這表字挺好的,聽著威武勇猛,”見展昭一張臉黑了下來,張衷輕咳兩聲、強作正經道,“隻是跟展兄這風度翩翩的樣子不太合罷了……不過也好,起個相反的名字也挺有趣的!二哥你說是不是?”
李宜向來不覺得名字有什麼可笑的,聞言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我也和你們一塊兒去。”楊景和在一旁聽了半晌,幽幽開口道。
李宜忙道:“楊統製還是別去了,這暗探可比剿匪危險多了。”
“哪那麼多廢話?”
狄青眉頭一皺,對著張衷道:“剛剛咱們說的事,再給熊飛說一次。”
張衷疑惑道:“哪一件事?”
“剿匪那件。”
張衷和李宜麵麵相覷,一五一十地又說了一迴,果然聽得展昭問道:“軍餉箱子裏的白銀都被換成了銅錠?”
這故事本就不是張衷講的,他也隻能轉頭望著楊景和,楊景和被盯得莫名其妙,點頭道:“是啊,我親眼看見的,都是銅錠。”
“是銅錠,不是銅礦?”
楊景和最後一點耐心也耗盡了,不耐煩道:“是啊!是銅錠,銅錠又怎麼了?”
“銀子花了就花了、埋了就埋了,何必又在箱子裏裝滿銅錠?”
“銅錠沒處放,就裝箱子裏了唄……”
“問題就在這——銅錠是哪裏來的?”展昭道,“要是銅礦也就罷了。銅錠既費事、又沒什麼用途,即便要拿來用,也要重新熔了製成銅錢,誰又會大費周章地去把銅礦製成銅錠呢?”
楊景和聽得背心一涼,緊張道:“什麼意思?”
展昭看了一眼狄青,悠悠道:“除非……”
“除非這批軍餉被劫上山的時候就不是白銀,而是銅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