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平釣竿,江辰重新開始試練,百尺內的水域都被神識附加八象術籠罩。百花澗裏魚蝦不少,沒過多久,一條星斑鰍竄近,他運轉神識八象術,將它不知不覺地引向釣線。乍一看,像是星斑鰍主動撲來。
“哧溜”一聲,星斑鰍脫離水麵,沿著半透明的魚線垂直上遊,仿佛周圍依然是澗水。離笙驚訝地叫出聲來,江辰暗暗得意,以最剛猛的“轟”字訣將星斑鰍轟出澗,偏偏氣勢陰柔純厚,水波不興,令這條星斑鰍猶如盲人騎瞎馬,毫無覺察,沒有一絲掙紮。就算軒轅黃帝複生,也認不出這脫胎換骨的“轟”字訣了。
下一刻,星斑鰍忽有所覺,尾巴奮力抖動掙紮。江辰輕歎一口氣,明白自己火候掌握不足,神識八象術仍然失之於剛,從而導致氣勢中斷,驚動了星斑鰍。
不知過了多久,暮色四溢,水光漸漸陰暗,高處的花樹投下濃重的陰影。江辰一心沉浸在修煉中,離笙頭枕著他的大腿,竟是睡著了。
“你垂釣地功法很特別。無形無影,似虛似實。”離笙醒來,在旁邊仔細瞧了一會,目送一隻青殼小蝦受驚跳離魚竿。
江辰沮喪地搖頭:“你也看到了,還遠遠沒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大概是我天性不安份的緣故,總是把握不好持靜守柔的氣勢。功法運轉到中途,便因勁氣過猛而產生動蕩。”
離笙沉思片刻,欲言又止。
“外麵情形怎麼樣?”江辰放下釣竿,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這幾天,眾人們幾乎都待在外麵望風,打探消息。似乎刻意避開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
“附近陸續有妖軍調動,看方向是往北極聖地的天險而去。”
“據說現在正道的人也來了,他們一定在北極聖地鬧了個天翻地覆,說不定把雲虛宮也掀翻了,逼急了允天,否則他決不會在此刻分散兵力。”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昆淩城最後幾個名門快要守不住了。所以允天才會放心分兵。我抓了幾個重傷掉隊的妖怪,據他們交待,昆淩的門派除了淩霄塔、風雷池兩派還在苦苦固守,影懷離奇失蹤之外,其餘七派全部淪陷。隻逃出了極少數人。其餘幾萬個小門派幾乎全軍覆沒,罕有生還者。北極聖地的大軍同樣損失慘重,十路大軍隻剩下了六成。”
“夠慘烈!”江辰重重一拍大腿,心中莫明地興奮。江辰暗忖,影流離奇失蹤?分明是老奸巨猾的隱懷在一線峽早準備好了秘密通道或藏身地,得以保存實力。而風雷池則憑借死亡禁地之一地風雷深淵的天險,牢牢守住。但淩霄塔。又是憑什麼頑抗到底呢?
離笙又道:“現在主力妖軍都在向淩霄塔合圍。”
江辰忍不住讚道:“隱懷這個人,還真是深藏不露。”對付淩霄塔,北極聖地肯定是重兵強攻,居然還拿之不下,可見淩霄塔的實力。
“就在昨日。允天親臨風雷池,指揮作戰。”離笙道。“風雷池滅亡在即,淩霄塔也獨木難支,北洲的戰役已到了尾聲。”
離笙道:“淩霄塔易守難攻,是北洲幾大門派中最難啃的骨頭。它位於極西的荒漠,春風難度,湖水難入,堪稱北洲最惡劣的環境。方圓幾十萬裏內,暗伏無數陣法陷阱,威力驚人。”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我曾聽別人無意說起,淩霄塔分為子、母兩地,子地是世人皆知地靈音塔,母地深藏在荒漠底下,極為隱秘。可惜荒漠下沒有水源,否則淩霄塔的門人躲進母地,允天未必找得到。”
江辰嘿嘿一笑:“經此一役,淩霄塔的風頭便蓋過了封禪頂。如果采取丟卒保車的戰略,犧牲部分弟子。精銳躲入母地,或可求得生機。保存實力。”允天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十天攻陷北洲,靠的是避實就虛、出其不意的奇襲戰。妖軍不能在北洲戰場上拖得太久,因為正道中洲隨時趕來,坐收漁人之利。
不知此時,那神秘人又在謀劃什麼呢?他們不能讓戰局完全倒向北極聖地,否則危及自身。又不能大肆打擊北極聖地,其中地分寸,極難掌握。
也隻有他,才敢如此玩火吧。江辰凝視著幽暗的澗水,水中仿佛浮出那人深不可測的微笑。
“趁允天無暇分身,我們是否改變計劃,在這個月圓之日離開北洲呢?”離笙問道。
“不,北洲數大門派世家中既然還有人逃生,必然招來妖軍追殺,本月十五各處天險一定防範森嚴。”江辰微微搖頭,撿起釣竿,遠遠地甩出魚線。如今在允天的心目中,恐怕他才是允天最想釣的一條大魚啊。第一個月圓日,他是不會放鬆釣竿地。
“還是小無賴想得周全,我聽你的。”離笙親昵地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水波搖曳,成雙的倒影融合成了一個。
過了半晌,離笙又站了起來,她身影一頓,猶豫片刻後,曼聲吟道:“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是開碧落。其色清瑩,其狀冥寞,未能窮其形。其體浩瀚,其勢渺漫,不能窮其畔。”
這幾句話深奧微妙,字字珠璣,聽得江辰乍驚乍喜:“這是什麼法訣?難道是?”
離笙打斷了江辰的話,自顧自道:“多年前,我娘苦練千幻摩薩決。悟冥渺之道,得動靜真髓。”
江辰胸口一熱,這分明是離笙目睹他垂釣修煉,才特意用南疆地法訣加以指點。
一時風光旖旎。春息醉人,崖頂的明月害羞得用雲紗遮住了臉。
隔了許久。離笙軟綿綿地蜷在他的懷裏,仰著頭,滿足地歎息。
“據說這方法能夠起死迴生。”
“你說什麼!”
“自從那女子死了之後,我見你再也不似從前了。”
江辰默然。
“我是認真的呢。”她指著上空的月亮:“你給我說過她的事,瑾茗就像它,清幽高遠,淡漠疏離。不會強烈地去愛,也不會強烈地去痛。”
江辰無聲歎了口氣。高空中地明月,皎潔而孤獨,矜持而靜閉。誰又知道在光芒背後,深深隱藏的傷苦呢?
他心潮起伏,仿佛一陣猛烈的夜風吹過。
“我不能。”想了良久,江辰艱難地搖搖頭,“善良的傻老婆,你不明白嗎?”
“就讓明月掛在天空吧。這樣已經很好了,不是嗎?”江辰微笑著,偏過臉去,讓山崖的陰影遮住了眼中的憂傷。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和我們靠得越近,就越會傷害她。甚至,甚至有一天,她會成為一顆被利用的棋子。”江辰心中暗暗抽痛,語氣卻越來越果斷,“被我利用,或者被其他人利用。所以,還是趁早放下她吧。”
離笙吃驚地道:“你不會的。”
“時勢不由人,她死了,就已經死了,不會再複活了。”江辰硬下心腸道,“你去休息吧,今晚我來守夜。”
離笙還要再說,被他柔情軟語相勸一番,依依不舍地迴房就寢了。江辰獨坐在澗邊,好半天,才強行平靜下紛亂的思緒。現在,可不是兒女情長地時候。
但不知不覺反複默念南疆的法訣,他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神識八象術源自八象術,是剛的法術,是動的法術,與南疆的要訣中的“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暗暗吻合。如何將“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是開碧落。”的要訣融會到神識八象術,才是做出突破的關鍵。
夜間,涼露滴落,山風鳴響,似潮汐深沉,綿綿不絕。崖上不時落英飄灑,被澄明的月光一照,顯得鮮麗明透。